第五十八章 少年不複中二時
台上，三個人倚在欄杆上，望著台上台下的風景。
“你為什麽不加入校籃隊？到時候我們兩個做最佳搭檔，兄弟齊心，其利斷金，打入市級，甚至省級……”
牧澤完這句話，便伸出雙手向著空氣四處抓去，嘴裏還念叨著：“吹亂朕發型的原罪啊!吾已經知曉汝是地下組織派遣出來的蝦兵蟹將，且讓我……”
發絲被勁風吹拂，顯露出牧澤白淨俊逸的臉龐，雙手揮動中，指縫間有留不住的風。
他碎碎叨叨的中二話語，讓身旁的另一位少年嗤笑了一聲。
在聽到什麽“拍檔”、“兄弟”之類的時候，他的眼神閃爍一絲古怪的光芒，但一瞬即逝，牧澤並未瞧見。
少年轉過身，兩隻手肘倚在欄杆上，唇角上揚一抹邪魅的笑意，語氣吊兒郎當，“我沒有多大的興趣，隻是玩玩而已。”
聞言，牧澤沉默了一會兒，身子向前靠了靠，感歎道：“是嗎？若是能加入校籃隊的話，我就能輕鬆許多了，那些新人個個眼高於頂，卻又沒多少能力，同級生又散漫沒有紀律，還算有點用的學長也得準備中考。”
“不是還有你嗎？控球王子欸——”少年拍著他的肩膀，語氣誇張。
“現在應該是牧隊長了……”一旁默不作聲的少女突然出聲道，語氣很是平靜，似乎在的隻是一件無關要緊的事情。
牧澤搖搖頭，麵容認真地道：“我對於這次能否打入市級也就四成把握，還得我的運氣不錯，發揮出色才行，隻能把希望寄予下學期了，所以你要是……”
話語未落，少年擺擺手，語氣隨意地道：“我對這個沒興趣，倒是對你和靜傳出來的消息感興趣？”
牧澤有些茫然問道：“發生什麽了？”
“咿呀！你還不知道嗎？外麵都在盛傳靜和你是男女朋友！”少年調侃的意味很濃。
牧澤望向身旁的少女，眼神依舊平靜，臉上帶著恬淡的笑容。
她一直都是這般模樣，以至於牧澤下意識忘記了這個少女曾經向自己告白過。
牧澤搖了搖頭，不在意地道：“我和靜沒什麽，謠言而已。”
他心裏還隱藏著一個人，隻能依靠中二的話語才敢聯係的一個人。
……
……
“喂喂喂，牧澤的女朋友和三班的陳浩在一起了，有人拍到了他們親吻的模樣。”
“欸？是嗎？”
“學校貼吧和論壇上都傳開了。”
“……”
牧澤聽到這樣的傳聞，先是皺眉，旋即恍然想到，是靜嗎？不過若是他們兩個在一起的話也不錯，一動一靜，正好互補。
牧澤在網上本打算試著解釋幾句，但點開一看，全是扯的離譜的標題，讓他這個當事者都觸目驚心。
什麽“三人行，必有一綠帽？”、“控球王子還是中二少年？”“控球王子的隱疾”、“靜出軌了，誰的錯？”之類的。
他打消了這種念頭，希望謠言止於智者，此時的他並沒有注意到謠言的風向。
在教室裏，牧澤能感受到同班同學的異樣目光，這個在他們眼中，平常如避蛇蠍的中二少年，他們此時的目光中充滿了憐憫、同情和譏誚。
在校園裏，牧澤能聽到從背後傳來的竊竊私語。
“欸，那就是控球王子？被戴綠帽的那個？”
“聽還是中二少年呢？經常些意味不明的話語？”
“好像還有什麽隱疾？怪毛病什麽的？”
“抖S？還是抖?怪不得女朋友離開他呢！”
……
這樣的話語漸漸多了起來，也讓他如坐針氈起來，不過他認為他的兩個朋友應該會幫自己的……吧？
畢竟是朋友。牧澤這樣勸服自己。
然而——
謠言愈演愈烈，指責的風向卻導向了他一人。
一次班級對抗賽，正好對上陳浩，終日惶惶的牧澤向他尋求一個解釋。
“啊！我們也在幫你，但是，大家都不相信，我們也沒什麽辦法！”他聳聳肩，語氣很是敷衍隨意。
那次比賽，發揮差強人意的牧澤輸了。
“呀？校籃隊的隊長就是這樣子嗎？”
“喂喂，我是不是也能當個隊長玩一玩？”
……
勝利方在大放厥詞，牧澤攥緊了拳頭，緊緊抿著唇，兀自強撐著。
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出現了。
“控球王子，控的隻是隊友的球吧？”熟悉卻吊兒郎當的口氣。
牧澤如遭雷擊，對上一個眼神鄙夷的少年——陳浩。
之後，謠言更甚，諷刺他的話語與勝利方大放厥詞的言論極為相似。
……
牧澤的心態開始不穩定，他將帶領校籃隊的成員打一場關乎能否打入市級的比賽，這是抽簽決定的。
對手的學校讓他如釋負重，這是一個不怎麽出名的學校，放在平時他有把握輕鬆勝之。
然而，他瞧見了觀眾席下那兩抹熟悉的身影，他沒打算理會，至少得結束這場比賽。
謠言什麽的，隻要在贏下這場比賽，甚至贏下下場、下下場，那麽就會不攻自破的吧？至少在關於自己實力的方麵。
他不自覺的給自己施加壓力，台下還有牧歆的身影，但她的聲音很快就湮滅在人潮人海的加油聲中。
上半場他發揮的還算不錯，中規中矩，像是平常一樣，與對方拉開了15分的差距。
在台下休息的時候，他用毛巾擦著汗水，心情開始鬆懈下來。
“控球王子？好像還是很厲害嘛？”身後傳來陰陽怪氣的聲音，牧澤當然聽出是陳浩。
“你想什麽？”牧澤冷聲道。
兩人從那次班級對抗賽之後就分道揚鑣了。
“我覺得你還是輸掉這場比賽會好些！”陳浩語氣戲謔。
“讓你失望了，我已經覺得勝券在握了。”牧澤平淡的語氣卻包含了極大的自信。
“是…嗎？”他玩味地笑了笑，道：“嘛！也對，若是你不在意靜的安全，那就算了！”
牧澤抬眸環視一眼，並沒有那個笑容恬靜的少女身影，不過這明不了什麽。
牧澤依舊平靜的道：“那是你的女朋友，她的安全和我有什麽關係？”
“嘖嘖嘖，果然呐!原來你們兩個真的沒什麽關係，不過——”他話鋒一轉，道：“她的身邊還有一個叫牧歆的女生，倒是看不出來中二少年的妹妹竟然會這麽標致。”
語氣中的不懷好意暴露無遺。
牧澤噌的轉身，先是找尋牧歆的身影，沒有找到後，怒視著他，咬牙切齒地道：“你想做什麽？”
陳浩輕笑一聲，豎著手指，道：“我過你應該輸掉這場比賽。”
不等牧澤發聲，他努了努嘴，調笑道：“比賽開始了。”
在牧澤身體僵硬的走上球場的時候，他意味深長的了一句：“輸掉比賽的話，你妹妹一定會安然無恙。”
牧澤開始束手束腳，每當他準備投籃的時候，動作總會突然滯頓，隊友傳給他的球，就在他打算不再控球，而是傳出去的時候，那番威脅的話語就會回想起來。
然後——
他發揮失常起來，他控不了球了，無論是隊友的還是對手的。
理所當然的輸了！當比賽結束後，他望著計分板默默無言。
觀眾大失所望的目光，隊友懷疑責難的視線，多日以來承受各種謠言的心理壓力……
那些譏誚、冷漠、同情、憐憫種種視線恍惚間同時齊聚而來，他垂下了頭，不敢與之對視。
“哥哥。”牧歆悅耳的聲音喊道。
牧澤扭轉過頭，鬆了一口氣，至少妹妹安然無恙。
他的笑臉蒼白無力，語氣有些晦澀，“他們沒做什麽吧？”
“什麽他們？隻有靜姐姐啊！”牧歆訝然道：“她哥哥一定會贏的，所以叫我和她一起買零食犒勞哥哥……”
牧澤的笑臉驟然僵硬。
見狀，牧歆的臉上有些惴惴不安，揉捏著衣角，道：“但是沒有布丁奶茶呐！其他的零食，又被我們兩人吃完了，哥哥不會生氣吧？但是……”
牧澤嘴唇囁嚅，“能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嗎？”
牧歆不安地點了點頭。
整個球場上隻剩下他一個人，卻又響起另一人的聲音，“知道我為什麽不加入校籃隊嗎？”
牧澤冷漠地看著他吊兒郎當、可恨之極的麵孔。
“因為你在那兒！”他自問自答道：“接下來你應該就沒有臉麵繼續待下去的吧？畢竟還有一場“謠言”等著你。”
他特意在謠言這個詞上加了重音，因為所有的謠言始作俑者都是他。
“你在…找打嗎？”牧澤這樣著，卻勁直飛撲過去，一拳又一拳毆打在他的臉上、胸腔、腹…
牧澤在宣泄自己的怒火和長久以來的壓抑心情。
陳浩卻一點也沒有還手的意味，他鼻青臉腫卻大笑著道：“打吧！打吧！”
“這樣的話你肯定得退出校籃隊，不一定還得退學，順便還能坐實了被戴綠帽惱羞成怒的事實。”
……
他滿身傷痛的離開了，牧澤久久無言。
冷靜下來的他發現自己被吃得死死的。
為什麽?這樣的疑惑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結束了，在所謂的兩個“朋友”幫助下，一起都結束了。
他望著空蕩蕩的籃球場，咬牙切齒立下一個誓言。
……
牧澤隨意的坐上一輛公交車，不知駛往哪裏，他也不在意這個問題。
他坐在最後一排的位置，腦袋靠在車窗上，視線散漫沒有焦距。
車窗外的場景，眼簾內的景象，全然沒有在意。
時間慢慢流逝，公交車行駛過一個又一個的站牌。
在終點站的時候，牧澤在司機師傅的提醒下下了車，色漆黑，好似化不開的濃墨，涼風吹起暴露在空氣中的肌膚上，有些凜冽的寒意。
“快下雨了吧？”他喃喃道。
他坐在公交站牌的座椅上，腦子裏開始浮現一些場景。
那個始終掛著恬靜笑容，眼神始終平靜的少女向他表白的場景。
那時候的他隱隱感受到了某些東西卻不上來，現在——
“平靜的背後是冷淡，冷淡意味著不喜歡。那麽那場告白或者欺騙有什麽意義？”
“為了潑汙水嗎?”
“為了打上我女朋友的符號然後……”
……
他自言自語想通了許多東西，然後他慶幸卻冷漠地道：“幸好我從來沒喜歡過你，隻是把你當做……”
他沉默了，玉珠般的雨滴開始滴落。
一滴、兩滴……
雨聲滴落在地上的聲音，拍落在欄杆上的聲音，座椅上的聲音……
他沒有大珠珠落玉盤的體會，隻感受到了其中的嘈雜。
“哥哥！”牧歆奮力喊道。
瓢潑大雨中，她撐著的傘，依舊不能為她遮住雨。
淩亂的發絲貼在臉頰上，濕潤的外套貼在少女身上，若有若無勾勒出柔美的輪廓。
“你…來做什麽？”牧澤緊緊攥著拳頭，語氣晦澀卻不低沉，似乎在努力抑製著什麽。
“接哥哥回家。”少女走近他的身旁，聲音嬌柔悅耳，語氣很是自然。
牧澤注視著牧歆，能看見她眉眼彎彎，杏眼變成月牙兒的模樣。
莫名的心煩意亂，他能因為你離開了所以我輸了嗎？因為你被威脅了，所以我發揮不出實力？因為……
“因為你我輸了。”出這話，他自己都感到奇怪，有些害怕看到牧歆傷心的眼神，卻又有莫名的宣泄出來的放鬆。
牧歆怔住了。
“因為你離開了，導致我擔心你的安危。”語氣之中夾雜著怒火，他的麵容同樣如此，似乎牧歆做了什麽怒不可遏的事。
“我應該贏得，打破那些謠言，證實自己的實力，然後再一步一步告知那些人，那對自演自導的男女的事實……”
他越越聲，因為他意識到了自己把失敗的起因歸咎於牧歆身上。
牧歆沉默著接受這一切，就像是身處狂風暴雨之中搖擺不定卻始終根深蒂固的草。
牧澤沉默了下來，抿起了唇，開始反省自己做出了什麽。
因為是家人所以能發出自己的怒火，其實隻是為了得到那份無人給予的遷就。
“對不起！”牧澤的聲音低落。
牧歆使勁搖了搖頭，道：“應該是我對不起，如果不是我，哥哥就不會輸，如果當時我……”
臉頰上滾落的水珠分不清是雨滴還是淚珠。
“不對，是我錯了，我把所有的緣由都歸結到你一個人身上，若是我能仔細一點…”
“應該是我，若是我不聽她的話，那麽哥哥就能贏了……”
“這隻是我的狡辯而已……”
……
雨幕中，想把錯誤歸結於自己身上的少年隻得答應少女的一個要求。
隻要少女叫他的名字，那麽就得按她的要求做什麽。
“牧澤，現在回家吧！”她眼睛彎成月牙兒。
牧澤使勁點了點頭。
……
學校裏，驗證了陳浩的話語，牧澤被校籃隊開除了，由於優異的成績沒有受到學校開除，卻得到一個警告處分。
而那些謠言，在有心人推波助瀾之下，漸漸愈演愈烈。
奇異的目光，憐憫、嘲諷、譏誚、冷漠，隨之可見。
議論、竊竊私語到處可聞。
漸漸，他對許多的目光變得驚懼起來，他隻好緘默的低下了頭。
若不是學校押著學籍，他想過轉學。
若不是因為牧歆的努力開導，他不會去上學，成績也就不會依然名列前茅。
即使上學，他也兩耳不聞“桌”外事。
直到中考考到臨溪高中。
在這過程中，他已經極少向青梅竹馬發消息了，將要上高中時，默默地把自己昵稱改成了少年不複中二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