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警告
憤怒的低吼在空蕩的台上盤旋,然後隨風消逝。
牧澤推了一下眼鏡,漆黑的發絲迎風微漾,臉上卻有著意料之中的平靜。
沉默了片刻。
“若是……能想當然便能決定的話,若是…能隨自己的意願便能做事的話,若是能無所顧忌便能得到的話,那麽——”語速漸漸加快,然後停頓下來。
背對牧澤的身影垂著頭,捏著拳頭,氣息有些紊亂,身體似乎抑製不住的顫抖。
“誰想要這些!?”
即使出了自己的內心所想,破音了的嗓音也像是怕被知曉而透露出一種努力抑製的沉重感。
秦度抬起了頭,視線偏移向遠方。
牧澤能透徹的看到那英俊側臉流露出的落寞。
“那種恐懼……你不會知曉的。”秦度眼神渙散,輕語喃喃,下了這樣的結論。
他回想起了很多東西。
自幼便聰慧的他得到很多的讚譽,不僅僅是外人的,還有那個似乎總是帶著寵愛麵孔的父親。
父親從不吝嗇自己的誇讚,少年也毫無顧忌的享受這種氣氛。
再加上少年一直很懂事。
但,
就算是這樣也有好玩的性。
當看見電視裏那球場上敏捷的身影時,那抹靈動飄逸便在腦海裏揮散不去,心間驀然湧上渴望。
就像是孩子懵懂出我以後要當科學家、未來我要成為一個詩人一般。
那時候的少年也並不大,所以即使有些不切實際的憧憬也是正常的吧?
滿懷期待的心情分享給那個一直對自己和顏悅色的父親。
第一次從他身上感受到了冷漠的氣息,那放置在自己肩頭的手傳來的冰涼徹骨的感覺,也喻示了許多東西,但那時的他並不相信。
接下來毫不留情的冰冷話語粉碎了一個少年的憧憬,赤裸裸不加掩飾的表明你以後不會參與其中,未來是規劃好的,你隻需要努力,配得上自己的位置就行了。
好像世界都崩塌了。
明明…隻是想要和親近的人分享自己的憧憬,也許不可能實現,也許隻是三分鍾熱度,也許僅僅隻是期待。
就算是這樣,隻不過是想要得到或許僅僅隻是言語上的認同而已。
遭受打擊的少年過了許久才調整過來。
少年決定暗自努力。
試圖在父母不知曉的情況下,妄自做出自認為很厲害的成就的孩一樣,緣由是被反駁而不服氣帶著置氣的意味。
他因為過去受到的誇獎而心懷僥幸,想著若是能在不影響平時需要接受的繁重學業的話,做想做的事兒,那麽有成績之後一定能獲得認可的吧?
他不知曉自己的想法有些膨脹了。
既然膨脹了,自然會萎縮下來,那麽就應該按熱脹冷縮的原理。
一場雨就這樣到來。
一開始隻是細若牛毛的雨,淋在身上也沒有太多的感覺。
秦度依舊在這樣的雨中,按自己查找到的資料在桃花林裏的半球場上練習。
隨著時間流逝,雨漸漸稠密起來。
不久,一個長得粉嫩可愛的少女來到一旁為他加油,身邊有一個管家服飾,梳著一絲不苟的發型的老人為她撐傘。
秦度聽著加油聲也隻是斜眼瞥了一眼,便不再理會。
這個表妹很笨,每次都需要有人引路,才找得到這裏,也不知道要走多少次她自己才找得到,這讓他有些煩躁,所以這次他獨自拋下她,選擇一個人練習。
“少爺,回去吧,你這樣會感冒,讓老爺生氣的。”老人溫醇的聲音帶著暖意。
聽到父親會生氣的意思,秦度的身體微微瑟縮一下,隨即想到,若是隻是一場雨便放棄的話,那麽自己怎麽才能有所成就,得到父親的認可。
秦度立即出聲道:“福伯沒事的,我的身體很好,不會感冒的,若是——”
他還是想到了父親,略帶猶豫下,道:“不行的話,雨再大一點我就回去。”
老人聽了不好再多,他隻是一個管家,而且少爺向來聽話,想必老爺也不會計較。
隨後的雨保持一種不大不的趨勢,淅淅瀝瀝地打在身上,雨水夾雜著汗水,少年的衣衫濕透了。
事後,少年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在家裏,請來的知名教授一對一輔導的課上,他像斷線木偶一樣一頭栽了下去。
“度!度!”
他迷迷糊糊中似乎聽到表妹的軟糯聲音,眼皮卻好像被針線縫上,怎麽也睜不開。
即使這樣也像是費了太多的勁,不自覺漸漸的沉睡過去。
“怎麽樣?”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冰徹的冷漠。
“沒有什麽太大的影響,修養幾就好了,少爺的身體底子還是不錯的。”回答的聲音很容易聽出那種諂媚。
“嗯。”淡淡的聲音便沒有了下文。
隨即便是腳步聲響起。
秦度眼睛似睜半闔間,看到那筆直的背影離去,最後還是睡意濃烈的沉睡過去。
等能睜開眼睛醒來的時候,秦度看到了秋水韻袖管挽起,露出纖細臂的雪白肌膚。
她反手撐著床沿,坐在床邊,翹著腳丫,視線落在窗外,好像那裏有什麽好看的風光。
秦度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隻是看見湛藍的空一覽無遺,沒有雲彩般的澄澈。
“呐!我父親呢?”開口的聲音有些虛弱,讓他自己都差點懷疑是不是自己發出的聲音。
“欸?”秋水韻卻似乎聽到了,視線偏移到他的臉上。
先是有些驚喜,隨即想到了什麽,撅了噘嘴,埋怨道:“度真是笨蛋,這麽愛逞強……”
秦度沒有反駁,隻是翻翻白眼,是誰在旁邊為自己加油來著,而且唯獨不想被一個連這麽點路程都找不到的人罵笨蛋。
接下來的時間,他默默聽著表妹的碎碎念。
什麽“舅媽擔心壞了,這麽些都沒怎麽合眼。”、“舅舅好像很生氣,都把福伯罵了一頓。”之類的。
雖然有些愧疚,但現在的他也做不了什麽。
然而,當他聽到父親打算把半球場連帶桃花林都一並“清除”的時候,他猛然睜大了眼睛。
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了嗎?
他認為自己應該做些什麽,必須做些什麽。
還未得到認同,還未成功之前。
一個少年不自量力的撐開雙手,瘦弱的身軀擋在挖土機麵前,企圖蚍蜉撼大樹。
結局卻是成功的,沒有誰敢讓這個千金之子受到威脅。
他守住了自以為是的“領地”。
冷漠從父親的眼睛裏不加掩飾的透射出來,讓秦度的身子感覺寒冷起來。
“你不應該這麽做。”話語中有著失望透頂的意味。
秦度縮了縮脖子,感覺有些冷意。
“我警告過你,但你似乎並不怎麽聽話。”失望的意味漸漸褪去,開始有些平淡起來。
“我…我以前一直很聽話。”秦度差點咬到舌頭,努力反駁道。
“是的,但那是以前。”平淡趨於冷淡。
“隻要讓我做這件事,我以後也會——”秦度的話語還未完。
“你沒有和我談判的資格,你的一切都是我給的。”冷淡的聲音停頓了一下,這段間隙似乎是想給秦度反應的時間,接著才繼續道:“而我隻需要你聽話而已。”
秦度感覺脊椎處有寒意襲來,然後向著整個身子席卷開來,牙床開始顫抖,他感覺冷透了,嘴唇艱難動了動,試圖出自己並不是一個隻會聽從指令的機器。
“這是最後一次,下一次我不介意讓挖土機從你的身上碾壓過去,一個繼承人而已,隻是基於你和我的血脈關係才選擇的你,但並不是隻能培養你一個。”這是一個父親毫不掩飾對兒子生命的警告。
秦度怔在原地,隻覺冰涼的寒意沁入心肺,身心的寒意久久揮散不去,恐懼的種子似乎就此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