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破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恐怖的尖叫似乎永不停歇，回蕩在地宮中，鎖鏈嘩啦作響，震得血池掀起巨浪，露出血池底部數不清的累累白骨。
不知過了多久，尖叫才停止，緊接著是聲聲惡毒的怨念。
“為什麽還是沒有成功？啊啊啊啊啊，我不甘心！蘭忽微，你為什麽信她不信我？她就是個騙子！”
“我變成今天的模樣，都是她的錯！”
劉義娥撫摸著潰爛的臉，她恍惚記得自己在神像中渡過的最艱難的歲月，無盡的黑暗寂寞，被人遺忘的神像變成了蛇蟲鼠蟻的巢穴，最後她終於複活，卻在好不容易見到蘭忽微的時候被他當做邪魔一劍誅心，屍體被變異的飛蛾吞噬……
那些痛苦不能隻讓她一人承受！
劉義娥恨恨看向血池上方鎖鏈捆縛的身影，怨毒伸出了手。
可惜她不知道她的迷心幻陣中混入了別的東西，將再次被拽入神像中不斷掙紮的玉無瑕救了出來。
“這些人也太狠了吧，蘭忽微還在台上呢，就這麽把他唯一皇後的神像扔在茅廁裏？”
玉無瑕拍了拍胸口，心有餘悸，尤其是她還不能離神像太遠，隻得捂著鼻子將神像撈出來洗幹淨。
雪劍尊救下她後就離她老遠，要不是為了找她在迷陣中推算耗費了不少功力，他早就想走了。作為一個喜愛白衣的修仙者，稍微有點兒潔癖。
“麻煩。”他低聲說著。
“你說什麽？”玉無瑕洗幹淨了神像，發現自己還是劉義娥的模樣，不免有些沮喪，不過看到及時趕來的雪劍尊，又很高興。
“沒什麽，你還好嗎？”雪劍尊看她眉目間似乎有些陰鬱。
玉無瑕搖頭，無奈將自己和他分別後的經曆說了一遍：“……大概就是如此，劉義娥死的時候我差點兒就瘋了。”
“當真惡毒至極。”雪劍尊想到背後之人的最終目的更是心驚，幸好小丫頭心誌堅定，無論對方如何侵襲都沒有成功。
“也還好吧，東珠大陸心魔小世界之中，你那次幫過我，我有經驗。”玉無瑕說著不禁好奇，“對方到底是什麽目的啊？”
“不出意外是奪舍和換命之術。”雪劍尊不等她問，繼續道，“奪舍不過是奪的身軀，換命卻是奪的一個人的命運氣數。”
身軀奪了其實還好，修仙者神通廣大，大不了再造一個，許多修仙者甚至對自己的身軀產生排斥，所謂臭皮囊，就是這麽來的。
然而奪命運則是堪比魂飛魄散的仇恨，命運玄妙，卻又隨處可見，例如投胎就是初始命運。之後人生中又會根據不同際遇展開，有奇才者開局一隻狗，開局一個碗，最後依然打倒了開局一座城，開局一個國的投胎好手。
玉無瑕想到這些，表情都扭曲了，多大的仇怨啊，她怎麽會遇到這麽壞的敵人。殺人不過頭點地，不僅要奪她的身子，還要奪她的命運。
真正的奪命，完全不給她任何活路。
玉無瑕越想越氣，然後氣著氣著又笑了：“想奪我的命，我怕她承受不起！我倒是要好好看看她是如何變壞的，等回去作為例子教育姐姐妹妹，為了男人怨念不值得。”
之後很久，周圍都沒有產生變化，兩人走在冷宮中，望著皇宮中心巨大香柱和衝天的香火沉默了一會兒。
“雪劍尊，我們能出去嗎？”良久，玉無瑕打破了沉默，“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八千年前的古樓蘭聖帝國，或者說一座古墓幻境之中。”雪劍尊前不久不斷推演的時候神魂回到身體中，他圍繞著古墓探查，竟然發現了探索仙墓的修仙者隊伍活動的蹤跡，聯係劉義娥在乎的劍胚，他終於記起了一些他覺得微不足道的事。
“我凝練劍胚的時候曾經看到過白玉劍主人的過往，裏麵有愛慕、崇敬和悔恨。”雪劍尊通過蘭忽微的視角見證了一個從普通人走上神國巔峰，最後卻和國家一同隕滅的壯烈一聲，他當時對此嗤之以鼻，隨意就抹去了，如今想來，裏麵卻是有諸多疑點。
“蘭忽微對原配妻子和後來的紅顏知己皆有愛恨悔意，隻恨權勢**迷人眼，每個人都遺失了最初的自己。你經曆中的劉義娥不過是她漫長歲月中的灰暗部分，她神像化人之後重歸後位，為了保持自己的香火，操縱信徒做過很多駭人聽聞的事，最後被蘭忽微斬於劍下，身軀被一隻妖娥和它的無數子孫吞噬……”
玉無瑕聽到這裏，不由感歎：“竟然是如此，前人的是是非非總是這般複雜，不過這裏應該就是不久前現世的仙墓吧？”
兜兜轉轉她還是進了仙墓，不知道出了幻境後會不會遇見無恙他們。
“仙墓據說是一個即將飛升的前輩的墓穴，蘭忽微既然是墓主人，那就說明他飛升就沒有成功，他集一國之運，身邊的神女也十分強大，照理不應該失敗，難道是後麵出了什麽變故？”
“神可不是那麽好修的。”雪劍尊冷笑，“修仙界尚且為了天材地寶你爭我奪，神的唯一獨占性更強，怎麽可能隨意培養出另一個神。”
“我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麽，我隻看到蘭忽微即將飛升之時才愕然發現他的神力都被他身邊的女人吸走，不隻是他的神力，還有與他息息相關的整個國家王朝的氣運，他不得不在最後放棄了飛升，自隕化作神墓將崩潰的國家搬進了時空縫隙中休養，以保留一線生機。”
玉無瑕聽完默然：“好可怕的神女，竟然不惜耗費數百年時光培養一個傀儡，然後通過傀儡抽取整個國家的生機化作自身神力。那，劉義娥是怎麽回事？”
“一個墮落的靈魂化作的惡魔罷了，不思修為生存不易改過自新，反倒沉淪於往事不可自拔，再次犯下罪孽。”雪劍尊對他人兒女情長沒有絲毫興趣，天然冷靜，所以才能那麽快發現羅鳳峰的問題。
“墮落的靈魂啊，可悲可歎更可恨。”玉無瑕突然想到她還被困在劉義娥化作的惡魔的幻境裏，甚至對方還要奪她的命運，頓時沒了感歎。
無論對方多麽可憐，無論是崇高偉大或者自私卑鄙，想要她的命，還得問她同不同意！
既然弄清了前因後果，玉無瑕稍作變裝就和雪劍尊開始積極尋找幻境的破綻。
金碧輝煌的皇宮、神聖典雅的神殿、嬉鬧喧嘩的街道……一路上他們看到了極盡奢侈的國家上層、絡繹不絕的虔誠信徒還有離京城越遠越荒涼凋敝的食不果腹的農民和大片大片荒蕪的田地。
最後他們來到了劉義娥的家鄉，故事最開始的地方，那裏竟然還自發供奉著蘭忽微和劉義娥的帝後神像，不為別的，就是想沾沾光有麵子那種。
村民們依然保持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當見到雪劍尊時還會湧上來打招呼：“國舅爺回來了！”
“噗嗤！”
玉無瑕忍不住笑出了聲，帶著雪劍尊衝出了人群，他們終於發現了破綻。
劉義娥是沒有兄長的，而這裏的人卻記住了那個形貌異於常人的“兄長”。
或許這裏的人並不一定樸實，一樣有善惡之分，甚至沒有見識喜歡踩高捧低說風涼話，但他們保留了最鮮活的人性。
一個虛無的幻境中哪兒來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