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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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夜琴一身紫金色的蟒紋龍袍,狠狠地一甩衣袖,語氣裏雖沒有過多的不滿,甚至連表情都是無比柔和的,但是,卻也足夠讓跪在地下的人嚇了一跳,“池將軍,朕意已絕,此事……不可再異!”
“可是……”池槐青一身銀色鎧甲,聽了夜琴的說,還欲再說些什麽,因為過於激動,竟想站起身來分辨,膝蓋才離開地板,池槐青抬頭,恰好看見那人坐在金色的龍椅之上,一身紫衣上明晃晃鑲嵌的九爪金龍,以及眉眼之間的雍容之色,那膝蓋……終究又再一次地跪了下去,“太子殿下……如果此刻不行事,那麽,老臣和眾多家將這些日子的部署不就白費了麽?更何況……若是錯失了此次良機,再想將玄昭拉下皇位已不是那麽簡單的事!請太子三思!”
“……”淡淡地一聲歎息輕輕地響了起來,夜琴揉了揉太陽穴,“朕已經將父皇接了過回來,父皇如今這個樣子,你叫朕如何忍心骨肉相殘?皇兄這般行事,你當父皇全然不知?說到底,不過是父皇的縱容而已……”
朝陽殿中,此刻,竟隻有三人……
聽著這二人的對話,朝子然一雙狐狸眼眯了又眯,心中竟是如同波濤狂湧一般,那人……竟是木宇太子,當年在大火中喪生的木宇太子!
“太子殿下……”池槐青心有不甘,他池家生生世世便都是帝姬皇後的家臣,生生世世,也都隻有一個目標——輔佐金龍踏蓮的皇子榮登帝位,多少年了,金龍踏蓮圖幾欲消失。若非到了玄夜這一代,恐怕,他們池家也可以滅了,如今,大好的機會就在眼前,木宇境內,前太子玄昭弑父奪位。自立為王。又爛用手中的兵權,逼迫好幾代忠臣,解甲歸田。弄的滿朝文武怨聲載道,甚至逼的一位七七荀老臣,撞死在金殿之上……
哪怕這樣,但是。池槐青也知道,雖說如此。但是……玄昭終究不是無能之輩,隻要給他足夠的時間,玄昭必得真正地掌握住木宇的權位,而現在。朝中依然很亂,夢華,天翌。落澤,三國又在南朝城中鬥的你死我亡。其它幾國,同樣在備戰之中,初亂之時,誰也不會將目光放到木宇的……
池家軍在傳言玄夜死後之時,雖隱退茶與閣七年,但是,日日勤於練兵,從不曾有一日的差敗,如今太子尋回,金龍踏蓮之圖重現人世,可謂士氣高漲,個個都想重回沙場,而朝中多年也有內應,隻要玄夜一呼,必將百應,到時候……群起而攻,就算玄昭手中仍有不少兵馬,但是,池槐青自信,有他帶兵,絕對萬無一失……
如此之時,必是重奪皇位的最好時機……
過了此時,等南朝城中的戰亂結束,各國也都列兵以待,若是還想奪位,必要擔心別國趁此打劫!
“陛下!”朝子然笑眯眯地走到龍椅之上,“微臣也覺得……池將軍所言甚是,若是陛下能成為木宇帝,到時,青羽木宇連為一體,永世為好,也不失為一樁美談。”
朝臣立於龍位之上,本是大不敬之事,但是,朝子然朝丞相地位非凡,就算有人覺得不妥,也必無人敢言,更何況,現在……朝陽殿中,隻有三人而已。
夜琴看了一眼朝子然,隻見那盲了一眼的狐狸眼裏,似笑非笑,不知打了個什麽主意……
夜琴心裏一跳,腦海中閃過些什麽,卻終於沒能牢牢的抓住,隻好就此做罷。
種種,種種,夜琴不是不知道,隻是……
他已經答應了他回青羽,他指上依然有著那日成親之時所換的玄玉戒指,在青羽,有他信任的大臣,也有可以為了他一句話,上刀山上火海的將帥,有他的夫,他的愛人……
他還記得,當初他初登基,雙王同步之時,朝中的反對之聲大的快要頂了天了,而今,那些人卻因愧疚而讓他真正掌權,甚至,就算離玨在,二人意見不同之時,他們,也多是聽從自己的建議,這其中,他付出過太多,而離玨,因為太過放心於他,除了一些軍事,幾乎不幹涉他的任何國策,如今的青羽,他是最了解國情的人!
皇位又如何,隻要他重回木宇,若是木宇與青羽相鄰便好,可是,偏偏兩國又相隔甚遠,少有的接壤之地,又是最最落後敗落的地方,二國又豈可在短時間內溶和?
而他若真為木宇帝,又怎可重回這裏?木宇的大臣又如何同意他離國?
與離玨分離事小,青羽國內無人可掌局才是大,夜琴自是信任離玨,也相信,隻要他在青羽一日,朝內便不會有一日的動亂,但是,仔細想想,自登基之日起,他在這皇座之上,可連續呆過半年?
那人的性子,夜琴太過了解……一個不高興,甚至可以拋了國土,收收東西,脫著離燁跑去木宇找他!或者,便讓朝子然代替著,自己跑去帶兵,還有……夜琴記得,他說過,除了離燁之外,他心中還有一人——天翌的質子白琴,天翌內亂,他心中有白琴,必不會安然呆在青羽……
攝政王離燁也是為帝之相,可惜,好幾年的流曆各國,離燁對青羽的情況也不甚了解,若要真真摸清朝堂及各地政策,尚且需要時日!青羽乃九國之最,比起次國落澤強上百年的時光,雖讓別國懼怕,但同時,青羽也將是所有小國的心頭之刺,若出現朝中無人可主的現象……諸葛久微說過,到時候東竭的肖王子,必能穩拆抓時機,遊說別國,以小攻大,以多攻少,縱青羽不亡,實力也將大大減弱……
九國若重得一個平衡,沒有一個較大之國所鎮,誰能服誰?
到時,真正的亂世必起……
夜琴將自已所想一一分析出來,池槐青和朝子然立於一旁聽著。身子都不由的一僵……
再看這人一襲紫衣之時,隻覺得耀眼無比,如此長遠的目光,誰人比得?
“池將軍,朕實非隻為兒女私情啊!”那柔弱的身子骨下,被那一襲重重地龍袍壓著,這幾年中。夜琴已經真正地成了一國之帝。“朕確不願與玨分離,但是……朕更不忍心九國硝煙彌漫!朕與池將軍都知道,在皇位方麵。皇兄做事雖狠了一些,執念深了些,但是,玄昭是誰。在朕沒有出現之前,他從來不對別人擺出太子的架勢。九國之中也都有無數達官好友,如今,就連衛宴的季容太子和季嵐公主都與他交好,木宇……交到皇兄手中。也未必不是福氣……”頓了頓,夜琴又道,“若是池將軍信不過朕。總應該信得了檀冽吧,冽與池將軍情同父子。又與宮宸……你若不信,便可問問檀冽,他如此恨玄昭,但是捫心自問,玄昭可能保木宇安定,朕相信,便是冽,也會給池將軍一樣的答案!”
……
池槐青一咬牙,“可是……”
沒等池槐青說完,夜琴便打斷了他,問道,“池將軍木宇開國君主帝姬蓮,為何要設立池家家臣!”
池槐青臉有自豪,“池家自先祖以來,便是帝姬的信臣,設立池家軍自是輔佐太子殿下登基!”
“先祖帝姬蓮,為何要池家軍輔佐太子?”
“當然是怕各宮皇子為皇位而鬥的國之大亂……”
聽了池槐青的話,夜琴笑了笑,“如此說來,先祖的原意,無非是想防止奪位事件的發生……可是,池將軍,你現在……可是在逼的朕違背先祖之意啊!”
池槐青是武將,嘴本就拙,現在,被夜琴這般堵的啞口無言,隻得楞楞地看著那個他一手帶大的孩子,他本是為著先祖舊紙奉幾律行,如今倒成了那個挑亂各國平衡的亂臣了……
池槐青漲的臉色發紅,但又完全找不到任何話來反駁,隻得揪結著眉毛,張大了口……
終於,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池槐青狠狠地拍了拍大腿,“罷了,罷了……太子殿下說什麽,便是什麽吧!”
聞言,夜琴這才將心口那壓抑之氣吐了出來,麵容之上,終於露出了一個舒心的笑容,連連從龍椅上下去,急忙將池槐青扶了起來,“池將軍,玄夜負你了!請你原諒玄夜……”
“太子殿下,折殺老臣!”
夜琴扶著池槐青,噗哧笑了起來,帶了一絲對親人撒嬌的語氣,“那你還叫我太子殿下!就目前而言,我可是青羽的夜帝!”
池槐青啞然地看著夜琴,好一會後,這君臣二人,終於相視大笑起來……
“是,夜帝陛下!”
朝子然暗暗地看著夜琴將池槐青送走,心裏翻來覆去地不是滋味……
空空蕩蕩朝陽殿中……
他還記得,當日,少年離仁征戰四方,初登王位,也是在他這龍椅之上,一身金色龍袍,一腳著地,另一腳踩在椅角,歪著身子,坐姿讓循規蹈矩的老臣看得眼疼,離仁他目含銳芒,頗有些獨立獨斷的意思,直把一遝奏折全都砸到他的臉上,咬牙恨恨地罵道,“朝狐狸,你參誰不好,敢參到朕頭上,活膩了不成?”
恍惚中,朝子然竟真的看到了離仁,依是少年模樣,依是唇含笑意,他立他對麵,笑著朝他伸出了手,喚他一聲,“子然……”
捂著心口,朝子然伸手,想去拉住那人,然而,手到,那幻影便化作了一道水汽,什麽都不剩了!
是啊,離仁,他怎麽會那樣常情的看他,少年時,他愛的,他在意的,隻是一個濮陽,待到中年之後,他與他,也隻有在那牢房中的一夜,他怎會,對他那樣笑?
自他眼盲之後,再沒有留過眼淚了,怎麽今天……
“朝丞相!”
夜琴送走池槐青後,見朝子然沒走,現在,便又折了回來。
聽見夜琴的聲音,朝子然立刻拉袖,擦了擦眼角……
待情緒恢複正常,朝子然這才回身,拱手。“夜帝陛下!”
夜琴看了朝子然好一會,皺了皺眉,輕聲道,“適才,池將軍讓朕回木宇,為何……朝丞相竟也同意?”
朝子然垂著頭,狐狸眼中。猛地一睜。若非多年來的鎮定,朝子然顯些就會露出震驚的表情!
“朝丞相說,若朕為木宇帝。青羽木宇連為一體,永世為好,也不失為一樁美談!”夜琴靜看著朝子然,一眨也不眨。“朕不懂軍事,可是也知。這話無非為笑談而已,朝丞相雖為文臣,但曾與先皇征亂四方,對於這一點又怎會不知?池將軍不懂也罷。可是,對於九國大局,朝丞相。你豈有不知之理,朕初為帝之時。是你教朕為君之道,是朕的半個老師,你必然知道,若朕走了,最不利的便是青羽,為何……朝丞相還要……”
朝子然用力地轉著腦袋,回想這些日子中,自已做地的每一件事,生怕……哪裏惹起了夜琴的懷疑,仔細想了好一會之後,朝子然確定……沒有,他不會留下一絲破綻,心口這才微微鬆了!
……
沒有解釋原因,朝子然伏地而跪,什麽也沒有解釋,當初……實在是小看了這夜王妃!
“陛下,臣確有原因,但是……請原諒臣不能說清各中原委,然而,臣對青羽之心,蒼天可監!”
夜琴心有疑慮,但是,卻也從來沒有懷疑過朝子然,他不肯說,夜琴也不會逼問,朝子然這麽一跪,夜琴便知再問也問不出什麽了,隻好作罷!
“朝丞相,朕自是信你的,你快請起!”夜琴看了看殿外的天,雙手覆於朝子然的手背,“朝丞相,這些日子,朕與玨都不在,朝中,實在勞你費心了……謝謝!”
夜琴緊握著朝子然的手背,話語裏說不出的誠懇,朝子然心中一頓,心裏一片酸澀,若是離仁還在,那麽,他必不負他,必不負青羽,可是,他死了,他發過誓的,他說過,他若是倒了,他絕不會倒!
“陛下……”朝子然輕喚了兩個字之後,便再也沒有辦法說下去了,夜琴手中是沉沉地信任,他怕自己承受不起!
“主子!”星兒一見到夜琴,立刻放下手中的活,連連追了過來,“你可回來了……我還想,你要是再不到,我可就是奪朝陽殿了,這藥可都熱了三回了,要是王爺回來,看見主子更瘦了……可得罵死我了!”
星兒在那裏嘮叨的時候,水淨已經抬著藥碗走了過來……
兩個人一起將夜琴扶到了桌子邊,前前後後忙個不停……
夜琴看著,心裏暖和了不少,這些天所有的疲憊都一掃而空了。
看著夜琴將藥喝完了,水淨又立刻讓丫環們準備燕窩……
前些日子沒看見夜琴,卻早就聽人說了自捅三刀的事,星兒和水淨在皇宮裏哪裏都去不了,急的不得了,好不容易夜琴回來了,更是讓二人心酸無比!
夜琴的身體本來就不算好,以前就很瘦了,這次回來,更是隻有骨架了,所以,隻要夜琴一閑下來,水淨就恨不得立刻給他灌食物,可是……吃了那麽多天的東西,那人竟還是一點也沒有胖回來!
水淨差一點就拆了禦膳房……
“宮宸呢?”夜琴轉了轉眼珠,隻看見那隻肥貓霸占了他的床,睡的一個香,池宮宸卻並不在宮裏。
“她啊……”星兒想了一會,一拍腦袋道,“聽說攝政王突然腹痛,宮裏的太醫都沒瞧出個所以然……就連那個很厲害的女人都不知道攝政王得了什麽病,我想……她大概是去看攝政王了!”
星兒口中,那很厲害的女人,自然就是梁傾容了。
以前,梁沫尚在朝廷的時候,當年與獨孤紅雪的誓言猶在耳邊,梁傾容自是不能時時往皇宮裏跑,如今,天大地大梁沫四海逍遙去了,梁傾容便想留在孩子身邊,畢竟,夜琴實不讓他放心!
“你說……攝政王生病了?”夜琴皺眉,那一日,離玨已經對他攤牌了,他自是選擇了諒解,然而,即使這樣,也不表示,夜琴心裏就沒有一絲芥蒂。他還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
所以……他還是不知道要如何與離燁相處,這些日子,離燁與他怕都在躊躇,見麵之後,要說些什麽,做些什麽……
故而,除了在朝堂之上。離燁與夜琴。竟是沒有多做私下交流……
聽了夜琴的問話,水淨點頭,“是啊!聽說病的很嚴重呢?好幾個禦醫都嚇的稱不了藥材……如今。怕所有的禦醫都在賢王府守了兩天兩夜了!”
“這麽大的事,怎麽沒人告訴我!”夜琴連忙起身,連龍袍都沒有換,抬腳便想離開……
難怪今天早朝之時。沒看見離燁……
“主子,你就是要出宮。也得找幾個侍衛跟著啊!”星兒狠狠地拍了自己的腦袋一下,他怎麽把這事也給說了!
不用星兒去催,離玨安排的侍衛早就跟在夜琴身後了,這主子要是受了一點傷。他們可就別想活了。
還沒走到賢王府內,夜琴老遠便聞見了一股藥香,好幾個禦醫圍在一起。滿臉的大汗,爭論的臉紅脖子粗的。誰也不服誰,各持一詞,竟誰也不敢對離燁施針下藥。
討論的過於激烈的一群人,完全沒有發現,夜琴已經立在身後,靜靜地聽了他們說了好一會了。
“不對……應該地肝熱而引腹痛!”
“明明是內毒而致……”
“幽思甚過,血脈不通!”
“告訴朕,攝政王到底怎麽了!”聽了好一會,沒聽出個所以然,夜琴也急了,這才出聲尋問。
眾禦醫一聽夜琴的聲音,這才從爭辯中回過神來,個個坐勢要拜……
沒等跪下,夜琴一擺手,阻止了參拜之禮,“攝政王怎麽樣了?”
夜琴又問了一遍……
然而,各禦醫相互看看,竟沒有一會能給夜琴一個準確的回答。
夜琴也再不理會眾人,直直朝著內屋走去,腳步甚快,幾乎要小跑起來……
看著夜帝離開,眾禦醫這才鬆了一口氣,心裏暗自慶幸……還好現在在朝的是夜琴,還好玨帝不在,否則,咽了咽口水,鬆禦醫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還在,還在……
“我沒事!”離燁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頭,整個人縮成一小團,聽著那腳步聲依然沒有離去的意思,離燁猛地推開被子,提高聲音道,“本王說了沒事……都出去!”
要治得好,早好了,用得著兩天麽?離燁現在隻覺得心煩,實在不想再聽那些禦醫的長篇大論!
等吼了出來,離燁這才發現,進的來,不是禦醫……
“我,你……”離燁看著夜琴一步步地朝著自己走來,捂著肚子,有些茫然不所措!
他不敢麵對他,離燁知道,如果當日不是那春藥,哥哥跟本不會……
離燁的臉色發青,臉上也全是密密的細汗……
原本疼的緊皺的眉心,在看到夜琴後,生生平了下來,不安地動了動身子,他甚至不敢付出看夜琴的眼睛……
微微歎了一口氣,夜琴的心立刻就軟了下來,罷了,罷了,罷了!他又有什麽權力地將那人束縛住?
見夜琴來到他的床邊,離燁低下頭,好一會後才說了一句,“對不起!”
夜琴手中一頓,許久,才搖了搖頭,衝著離燁笑了笑……
“很疼嗎?”夜琴的手覆在了離燁的額頭之上,接著又將替離燁理好了被子。
那麽疼的肚子,此刻,離燁竟然忘記了,眼睛裏麵隻看到夜琴忙前忙後,恨不得替他去疼,親自去燒太醫開出來的麻藥,又親自弄了熱毛巾讓他敷肚子,看著他的臉色依然不好,那樣一個溫潤如玉的人,竟然急的來回踱步,讓一波又一波的人去請池宮宸和梁傾容。
離燁的心頭一熱,強掙著從床上起來,懦懦地問,“你不怨我麽?”
“你別怨我才好……我們,總要學會相處!”夜琴看了一眼離燁時刻掛在腰間的同心玉笛,心頭的那些苦澀漸漸淡了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