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閻羅
藝術家都不興用自己的真名,而是會取一個藝術氣息十足的名字。用來突顯自己的風格與類型,這就像是武俠世界裏的行走江湖,報上外號,使人對自己尊敬、忌憚、敬仰、聞風喪膽,也就是說,反複地加深這個自我創造的符號,在人的腦海中的印象,使之成為一種固有的符號化信息。
龍山程不外如此,他的藝名叫閻羅。
古有六道曰,天、地、人、畜牲、餓鬼、修羅。陰曹地府卻不在此列,它是六道的中轉站,在天地之間占有重要的地位,世間所有的生靈在消亡之後,都要投入幽冥地府。
鬼魂在地府須得在望鄉台看前世今生,按照罪名的不同,分判十殿閻羅審判,按照罪名,有功則賞,有過則罰,後者投入下三道,曆經苦難,洗清罪孽。在各地的神話描述中,地府(冥府)的性質大同小異,它是一個具有內部機製的運行機構,閻羅則是地府的最高掌權人,他們是管鬼的,所有鬼魂的事,都受他們管理。
龍山程取名閻羅也有此意,既然他所畫的畫像,都是為鬼所畫,或者是陰靈所觀之景。那麽,他取名閻羅也恰如其分,此外,這個藝名也有壯膽僻邪之意。就如老百姓會在家中貢關二爺,貼鍾馗畫像,或者是秦、尉遲二將的門神像,這也是同樣的道理。
但具體功效能有多少,隻能說求個心理安慰,龍山程也沒有辦法去對抗它們。
市麵上那些吹捧自己有多厲害的道士,也不見得有多厲害,他在江湖也走過一趟。江湖術士立個旗子,沿街叫賣,戴副墨鏡就裝成瞎子,把人唬得一愣一愣地,再用心理學技巧,加上幾個蒙人的把戲,相互打配合掩護,就成了某某半仙。
這活換他來,他也能行。
如今,求人問佛的人並不少,有不孕不育求子的,有高考前夕求神問佛的、有妻子求老公回心轉意的、有求橫財的賭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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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招叫廣撒網,多斂魚,擇優而從之。以那些江湖術士的套路,應該叫擇巧而從之,他們泄露的“天機”,大多數是些模棱兩口的話,就像佛家打的偈語。
你不懂就是沒有慧根,你懂了他就賺了。反正,他終歸是賺的,無本生意,一本萬利。
若是遇著有人回來算賬,能忽悠之則忽悠之,遇上些難纏的,他做出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將錢退回去便是。一般人討到了錢,也不會跟他們算賬。
抓住他們的難度也非常大,他們居無定所,大江南北地四處飄蕩,賺得一筆是一筆。專門派人抓他們這些人,是件虧本生意,要治他們的罪,也隻能是巧合逮著,再翻舊賬判他們的刑。
總之,龍山程見過的所謂“神算”,“神”倒是挺“神”的,可是,在他畫的那些畫麵前,全部都成了屁滾尿流的廢材。
別說他們,隻要是個正常人,都接受不了,那些一幅幅詭異而泛濫惡意的瞳孔的凝視。
龍山程知道自己不是光明磊落的人,他雖然沒有間接參與那些肮髒事,可是,手裏染著的血,即是洗脫一層皮也沒有辦法洗刷。
他惡狠狠地啜了一口酒,用眼睛盯著那一幅幅在客廳排列儼然的畫。
這種東躲西藏,像是老鼠一樣的生活,要過到什麽時候?!
在以前,他可以直接用錢擺平隔壁那兩個傻叉,讓他們拿著錢愛哪兒發情,找哪兒發情去。省得他們天天製造噪音,吵得自己沒得好睡。再不然,他可以偷偷找人把那兩人打殘,男的扔江裏清醒,女的找幾個身強力壯的給她留點深刻記憶,最好錄個像,讓她的情郎睜大眼睛欣賞全程。他不信,這樣做兩個人還會留在這裏。
實在不行,他也可以自己另外找個隔音效果好的高檔住宅,他在裏麵畫畫,畫到天崩地裂、宇宙爆炸也沒有人能打擾的那種。
可他不能,隻有呆在這棟舊城區即將淘汰的老宅子裏,才能減少他的身份暴露的危險。
那些警察也許還沒有放下他,也許還在暗裏尋找他的下落。而那些富商們,也不會放過手裏捏著賬本的他。
龍山程的眼眸暗了一下。
那個賬本既給了他帶來了麻煩,也給了他談判的籌碼。若有朝一日,那些沒有放過他的人,找到了這裏,他可以那個賬本的下落,要挾他們放自己離開。無論哪一方先找到他,他都有活下去的可能。
隻見他貓下腰,用手指對著客廳的瓷磚敲來敲去。
咚,咚咚……
時而沉悶裏麵清脆的聲音,像是一首無名小曲,在龍山程的手中演奏。
客廳的瓷磚底下,藏著他事先埋下的賬本。賬本有兩份,一份是紙質的,用油布包得嚴實,在撬開的瓷磚下,放了許多年,久到龍山程也忘記了那個賬本,被自己埋在了什麽地方。還有一個是U盤數據,他在牆上挖了一個洞,將U盤藏了進去。
地麵的瓷磚,外表上看不出差別,多年來的磨損,已經難以在外觀上區分他們。
龍山程找來了一個尖頭小錘,逐塊磕開敲擊有清脆回響的瓷磚邊沿粘合水泥。真正的那一塊藏著賬本的瓷磚,隻有表麵一層大約一毫米左右的水泥漿,隻要用錘子磕破它的封皮,就能輕易把瓷磚撬開。
而另外的那些同樣挖了淺淺一層樓板的水泥,則是他布下的疑陣。那些人會想方設法,在付出最小代價下,找出並銷毀他藏下的賬本。所以,他如果撒謊說,那些賬本被他毀掉了,他們會將他滅口而一了百了;如果他說藏在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他們也會不遺餘力地翻遍他所住的屋子。
在屢次揭開可能藏有賬本的瓷磚,結果卻一無所獲的時候,那些人的心理會發生變化。從而會相信這間屋子不可能藏有重要的賬本,這也是他的心理戰士,真真假假,真的與假的混在一起,總教人難以分辨,屆時主動權將在他手裏。
大約是喝一壺茶水的工
夫,龍山程眼前一亮,在錘子的敲擊下,瓷磚的邊沿水泥,宛若蛋殼似的碎裂。他小心地扒開邊框的水泥條,隨手拿了一把美工刀,一點點沿著瓷磚的四邊,將縫隙裏的白灰挖出一條小溝。
然後,他也不心疼,拿了一支畫刷,粗暴地用美工刀,裁下筆刷的細毛。堅固的包鐵皮筆頭部分,插入開鑿出來的瓷磚小溝,使勁將筆頭的薄邊插入瓷磚。筆頭與握在手中的筆杆,形成了一個杠杆,哐地一聲,整塊瓷磚完整地被揭開。
龍山程的兩隻手變得灰白,上麵沾染著他瓷磚四邊裏沾上的灰塵。
一個暗色油布包裹著的小包,靜靜地躺在深坑裏,躥上的鼻尖的首先是淡淡的黴味。整個布包,由於日複一日的重壓,厚度似乎也縮水了一截。
他不能肯定,這是記憶中久遠的畫麵,早在入住這棟樓的第二年,他就簽下了長達十年的租約,這份租約對甲乙雙方堪稱嚴苛。它沒有規定房租的具體價格,也沒有詳細地定下房租隔多久時間一繳,或者是押金規定多少的條文。它隻強勢地要求合約雙方租房的合約期為十年,即在此期間,甲方不得無故將房屋轉租他人,乙方也不能夠違反規定,不按時繳納應繳租金。
甲乙雙方若單方違約,須賠償另一方所租房屋一年期租金的一百倍。
這種條約,方德淑根本沒有細想,她因找到一個長期而穩定的房客而高興,當時粗略看過合約之後,就簽了下自己的名字。
龍山程看中的是這個地方夠隱蔽,那些想知道自己行蹤的人,一時半會不會找上門來。但是,他沒想到這個地方一呆就快十二年。那份租房合約,他想要撕毀也簡單,反正債多不押身,他身上的背負的罪名,已經夠進入牢房吃上幾十年牢飯。
然而,他擔心的那些找上門的人,卻好像真的忘記了他這個人的存在,他在這裏這麽久,沒有見過可疑的人。這與他的小心行事,也不無幹係。
眼前的賬本,是他在十年前,趁著市政施工,找來工具偷偷在屋子裏挖的。市政施工的噪音,完美掩蓋了他在屋子裏挖坑的痕跡。
打開油布的時候,龍山程鬆了一口氣。雖然油布看起來老舊陳汙,可是裏麵的賬本保存完好。他找來幹淨的布,擦幹淨雙手,像是捧著玻璃球一樣,輕輕揭開賬本。
賬本封麵揭開時,泛黃的紙首先映入眼簾,接著是有些褪色的墨跡,這不影響觀看裏麵的內容。
龍山程耐心地將賬本逐業翻開,每一頁都能揭開,沒有潮氣侵入裏麵,不枉他用了當時最好的材料做了防水措施,而且賬本所用的紙張,也是他在當時能找到的質量最好的。在替他們做事之前,他已經有了防人之心,這個賬本便是他的後手。
但他沒有想到,那一天會來臨得這樣快而已。
嘩啦啦翻過的賬本,依稀可以看到一些人的名字,趙凡、安山……
叮鈴,叮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