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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帶詛咒的畫

  五年前,麵容年輕不少的龍山程又創作好了一幅鬼畫,老虎早早給他打電話預訂了這一幅畫。


  老虎與他之間有一種默契,每每他有新畫問世,他總是最早時間給他打電話的人。


  所以其他人想要跟他合作的中介,每次都會得到同樣的回答。那就是這幅畫已經被訂下,屢屢刹羽而歸嚴重挫傷了其他中介的自尊心。他們普遍認為,龍山程在耍他們,世間不可能會有如此的同樣上演的巧合。


  每次都說畫已經有人預訂,不想賣畫就出聲,用為著戲耍他們,浪費他們的寶貴時間。


  時間就是金錢這句話適用於一切貿易活動。


  自然而然,久而久之,隻有老虎這個販畫中介擁有龍山程畫的獨家售賣權。


  龍山程不在乎賣出自己畫的人是誰,即使是天使與魔鬼,隻要給付給他鈔票,他不會過問賣畫的事。他的要求隻有一個,他必須挑選畫的主人。


  這個奇怪的條例,錯失了非常多的買賣。有些買主覺得自己受到羞辱,甚至憤然離開,到處宣揚他這個小畫家脾氣大,擺的架子比一些大畫家還要大。可是那些買主沒有想到,他們的行為反而推了龍山程一把,他的“個性”成了他的賣點——恃才傲物是天才的通病。


  這樣一位有性格、有才華的畫作,畫出的不似世間的幽冥鬼作,一時之間,竟成為擁有獨特愛好的買家圈子裏炙手可熱的必備品。


  沒有一幅閻羅的鬼畫,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喜歡陰鬱、離奇、驚悚一派的收藏家。


  “老虎,那邊談好了嗎?”


  “沒問題,我辦事,你好心。”


  老虎爽朗的笑聲,透過聽筒擴散。


  龍山程手執畫筆,專注地看著畫紙,手機開了公放,老虎笑聲在封閉而空蕩的房間裏回蕩。


  “老規矩,安排我跟那個賣家見一麵,看看他跟我的畫有沒有緣分。”


  別的販畫中介聽到他的條件,說不定要指著他的鼻子將他臭罵一通,然後再苦口婆心地勸說他“顧客是上帝”。雖然他有才氣,但是在那些大老板和有頭有臉的人那裏,動根手指就能碾死一打跟他差不多的畫家。


  可是,老虎是個純粹的商人,在商言商,多餘的事絕對不多說一句。


  他馬上答應了龍山程的要求。


  “東星廣場,墨菲咖啡廳,周四下午三點。”


  每次見麵差不多都在那個咖啡廳,龍山程可以懷疑老虎跟那家咖啡廳有合作關係,也許那家咖啡廳答應給他抽成。但這與他沒有關係,他隻是與人見麵,判斷他是否適合所要購買的畫。


  咖啡廳裏的東西,他碰都不會多碰一下。


  “我會準時去那裏的,還有……”龍山程頓了一下道:“我會帶上那幅畫。”


  客廳裏的畫都非比尋常,普通人經過都會感到一陣不適,雖然他差不多習慣它們的驚悚感。然而,每次要把畫背在身上,帶去跟買家見麵,都要跟那些不詳的畫零距離接觸。如果不是需要錢花,他會將作畫的工具一把火燒掉,不再使一幅幅類似的畫降生到這個世界。


  下午兩點,龍山程戴著口罩,背後是他的那幅畫。他把畫連畫一起背在身後,幾乎每畫一幅畫,他都要廢掉一塊畫板。相比起購置新畫板的錢,哪怕縮減的與畫接觸的時間隻有幾秒,他也不想再看到自己親手畫出的畫。


  就像普通人去電影院看恐怖片,他們的恐懼的情緒隻在影院裏徘徊,不會把它們帶到自己的家中。現實與虛幻之間有條如同東非大裂穀般清晰的天塹,而對龍山程來說,恐懼與彷徨與不安的交響曲,是他生活的主基調。沒人能理解他內心的焦躁,眼看著一幅幅昭示不詳的非人之作在自己筆下誕生,卻沒有辦法阻止這些事的發生,沒有事物可以與這種失控感給人造成的恐慌相提並論。


  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他在落筆時,自己也不清楚,畫的最終呈現效果。他也是一個參與者,一個溝通媒介。畫畫的過程一旦開始,過程結果就不由他決定,就像戴著電擊手銬的囚徒,強烈的電流鞭策著他提筆繪畫,他有種強烈的預感,他不把這幅畫創作完全,創作畫的顏料會換成他的鮮血。


  這個直覺莫名其妙,完全沒有任何依據,但他就是這麽認為。他不會拿自己的性命賭博,他不是一無所有、嗜賭如命的爛賭徒。他也沒有信心去賭畫中可能寄宿著的不可捉摸之物的脾氣,當今的恐怖電影裏層不出窮的主角花樣作死行為,他感到分外不屑。


  人生不是一場存檔遊戲,隻要失敗就是死亡。遠古人類茹毛飲血、朝不保夕,天災與猛獸是他們人生中的殺機。進入到文明社會,弱肉強食的法則經過粉飾太平,然而爭鬥是人類不變的主題,如同曾經的蘇聯。這個龐然大物的倒下,身上殘留的血肉成為了其他幸存者成長的茁壯養料。


  生存還是毀滅?這不是一個哲學問題,而是每個個體都麵臨著的生存難題。


  如果不想成為他人的果腹之物,就試著強大,嘶咬他人的肉體,化為自身的養料。


  而在此之前,遵守著大環境下的條例,小心翼翼地活著才是唯一的真理。


  不站到那個高度就沒有發言權,不變得強壯就沒有反抗的力量。


  龍山程能想到的一切方法,對於這些不可觸碰的危險來說,效果都是未知數。他不可能因為影視作品,或者是某些不可考究的野史,就去收集公雞血、黑狗血、朱砂、糯米之類的看似荒誕不經的物品,付出血的代價去證明這些東西的效用。


  他不是大慈善家,也不屬於悲天憫人的聖母瑪麗亞,妥協是他權衡之下的出路。至少,他還有些許選擇的空間,他可以決定自己是否開始一幅畫的創作。


  秋風送爽,周圍一片蕭瑟的景象。南方的植物在冬天也擁有著生機,北方的植物全部覆蓋於一片白雪之下,然後他所在的地方是不南不北的莫德裏市。秋天一到,衰朽殘年的葉子,散發著枯黃的腐爛的氣息,沒有楓葉漫山遍裏紅的炙熱,隻有泰戈爾筆下的秋葉的死寂,而它們是否有過夏花般的絢爛,多數情況下是沒有的。它們是不過路邊常見的綠化樹,要死不死的模樣挺過一年四季。大多數情況下沒有任何變化,平淡無味的一年,接著又


  是同樣枯燥的下一年。


  寒潮入境,氣溫下降不少,呼出的熱氣可見一絲絲白霧。凜冽的風卷著樹梢的苟延殘喘的落葉,摩挲著冰涼的柏油路麵,以及人行道排水牆。


  過於碧藍的天空下,零零散散的遊,提著自己買好的東西,匆匆地路過。


  棉外套、長圍巾、黑色口罩、咖啡色的毛線帽,龍山程的打扮在這個時節不顯得突兀,總有人格外害怕寒冷,恨不得給自己裹上裏三層加外三層。


  他背著的畫板用黑布包著,遊人看到大多會好奇看上一眼。


  心道,是個搞藝術的。或者是說,去學畫畫的吧。


  接著,又繼續走自己的路。


  工蟻在秋季搬運食物儲存過冬的忙碌與秩序,在人類的社會幾乎沒有一刻不在上演。


  龍山程的目的地是東星廣場的墨菲咖啡廳,就邊咖啡廳的菜單,都是用外文寫的,沒有中文注釋。奇怪的是,在莫德裏市依然火得一塌糊塗。他們看不懂外文不要緊,菜單的價格是用數字標注的,收的仍然是指定發行的貨幣,不收其他國家的外幣。他們隻要交錢就能坐在小有情調的咖啡裏,拍照發朋友圈炫耀,吃的、喝的究竟是什麽,又有什麽關係呢?


  龍山程來這裏的目的,也不是喝咖啡或者是吃甜點。


  這次的買家約好下午三點跟他見麵,他吃力地翻開左手衣袖。左手戴著一塊幾萬塊的世界名表,這塊表是他跑路時,難得帶著離開的財產,他還舍不得賣掉。


  咖啡的八號桌,坐著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男人。他的臉帶著玩世不恭,手指上戴碰上逆十字銀戒指。十字架是基督的宗教符號,而逆十字則是與之相對的撒旦教或一種以邪惡為教典的組織或教派的多數象征符號。對方的長相在上流層也不差,不似那種暴發戶似的富商,雖然他的眼神帶著一絲玩味,可是龍山程走到他桌前時。


  他還是客氣地對他說:“閻羅先生,你好。”


  “你好,老虎跟你說過,我的規矩了嗎?”


  “不急,這家咖啡廳的藍山咖啡和黑森林蛋糕是招牌,有興趣嚐一下嗎?”


  身為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他有這種上流者的發號施令習慣很正常。他沒有問龍山程的意見,而是招呼侍者點了兩份藍山和黑森林蛋糕。


  “這位……”


  “我姓陳,閻羅先生,可以叫我一聲陳先生。”


  “陳先生,我們還是先談畫吧。”


  這位陳先生,還是沒有“聽見”龍山程的話。


  “我有很多藝術上的想法,想跟閻羅先生交流。”


  “我隻賣畫,你說的交流,我沒有興趣。”


  龍山程毫不猶豫地打斷對方的話,陳先生臉色並不好看。以他的家世和名望,他沒有嚐過這種別人不賣他麵子的情況。


  這個閻羅的個性,真如圈內的朋友所說,脾氣有點大。


  若不是親眼見過他的畫,他也不會親自跟這麽一個小畫家見麵。


  “陳先生,恕我直言,你還未必是這幅畫的主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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