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隨風擺動的鬼影
屋內杜鵑把被子裹在自己身上,韋枷記得她今天穿的是一件香繽色的睡裙。
杜鵑看到進屋的韋枷仿佛看到了救星,她的眼睛發出求救的信號。
“那……那邊……”
順著杜鵑顫抖的手指望去。
黑洞洞的窗口,竟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韋枷驚疑不定地看著窗外,朦朧的月光籠罩在那個人影身上。他在黑暗之中分辨出是一抹黯淡的嫩粉色,外麵似乎是一個雙腳懸浮在半空中的人形物體。
它的臉完全陷入了一團黑暗,看不到它的五官。長長的頭發,好似很久都沒有打理,就像隨風生長的雜草一般狂亂。
看到窗外的鬼影,韋枷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跑!
跑得越遠越好,馬上離開這個鬧鬼的地方,然而自覺虧欠的他,又想到了被嚇得癱軟在地的杜鵑。
自己跑出去了,留下杜鵑一個人在這裏,獨自麵對那個鬼?
韋枷,你還是個男人嗎?!
雖然他現在不能算有種,但是起碼他還稱得上是個男人。
他克製住不停顫抖的雙手,嗬了一口寒氣,吸入宛如液氮升華的冰冷氣體。
聽到杜鵑慘叫的不僅是韋枷一人,整棟樓的人都被吵醒了。
門外站了三間房的房客,他們分別是孟高照、龍山程,還有韋枷他們曾經見過的民工三兄弟。
為首的白孟山臉上帶著憂心忡忡,老二洪義一臉唳氣,若不是白孟山在近旁,他早就要先賞製造出這驚天尖叫的杜鵑先扇個幾巴掌。老三路千秋與白孟山保持著些許距離,他臉色如常,好像石破天驚都無法打破他的鎮靜,一個看上去成熟、穩定的大叔,對任何一個年齡段的女人,都有著別樣的殺傷力。而實際上,他的位置正好處於洪義身後,離老樓大門方向較近,萬一發生意外情況,他應該是眾人中跑得最快的人。
孟高照還是那副擔心的模樣,不過他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動杜鵑的那聲慘叫。他猶疑著韋枷跟龍山程發生衝突,龍山程出手打了屋子裏的杜鵑。
龍山程則是純粹的好奇,他基本已經斷定韋枷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可最後他竟然舍棄了原本到手的金錢,回身返到自己的屋子裏。可見,剛才那個女聲,對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三戶租客裏,就數龍山程的心態最放鬆,他的心早已經硬得跟石頭似的。他狠下心來,連自己都能欺負。這種人不能指望他去關心別人,隻能祈禱他不要唯恐天下不亂。
將杜鵑摟在懷裏的韋枷,能感受到杜鵑微微發顫的後背,還沒有停止住戰栗。
她可能是半夜起床,看到了窗外的鬼影。這種時刻人的意識尚不清晰,恐懼感跟高延遲的網速一樣,引起的關於害怕、無助的生理性應激反應,猶如決堤的水庫大壩一樣轟然倒下,對人造成的衝擊力無比巨大。
對一個膽小、沒有主見的女人來說,杜鵑的反應已經算是非常小。
看到門外站著的龍山程,韋枷好像找到了一個宣泄的突破口。
他逮著龍山程就喝道:“是你!肯定是你!!是你弄出窗外的鬼影,你到底要幹什麽?!我不是已經跟你保證過,從今往後不會再打擾你休息了嗎?”
他雙臂緊緊摟住杜鵑柔若無骨的削肩,這種肌膚相親的感覺,更能令他深刻意識到杜鵑是個需要
人保護的小女人。
龍山程無辜地攤開手。
“這次不是我幹的,我所做過的事,隻有一件,那就是定時播放有咳嗽聲和腳步聲的錄音。”
韋枷憤怒得幾乎要在他身上燒出一個洞的目光,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龍山程無不懷惡意地揣測道:“或許,是其他看不過你做的事的人,對你進行的報複呢。”
這句話是他沒有緣由的猜測,窗外那個“鬼影”,他一眼看出破綻。
隻不過是些小把戲,跟他屋裏那些畫比起來,它算什麽東西?
可韋枷一個字也不信龍山程的話,他像條發狂的瘋狗。
“除了你還會有誰?”
韋枷卷起了自己的T恤衣袖,使衣服變成一件另類的工字背心。看他的樣子,理智已經蕩然無存,隨時準備跟龍山程動手。
但龍山程不是好捏的柿子,打噸的老虎也還是隻林中猛獸,他看著韋枷的眼光與看死人無異。
他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韋枷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他的底線,不顧他的感受。
不就比一個魚死網破?
他這麽多年來的隱忍日子,若臨走之前還要挨一個不成器的人的羞辱,往後的日子回想起來都覺得隔應。
找個沒人的地方,把這小子弄死,再沉進沙井蓋裏,或者是河裏,不到兩三個月的時間,誰會在意一個失蹤的人?
到時候,他已經坐上枷南國的偷渡般,拿著大把鈔票,在那邊逍遙自在過日子。
龍山程在心裏考慮這個打算,他真的有這個想法,去枷南國的航班一旦確定下來。而他的心情不好,這小子正好撞到他的槍口上。
那就別怪他辣手殺人,把這不識好歹的小子,扔到江裏喂魚!
韋枷感覺龍山程此時給他的危險感,不亞於夢中看到的那隻畫皮鬼。他果斷轉移畫題,把話頭轉到窗外的鬼影那裏。
“好吧,你應該沒有時間做這樣的事。”
他在心裏補了一句,也沒有這樣的能力。
他抬頭看了孟高照一眼,孟高照臉上真切的關心與焦急,在他的眼裏,就像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又或者是收做鱷魚的眼淚,你還不清楚這鬼影的真麵目嗎?
在這裏惺惺作態,他看著就倒胃口。
可能是想到幕後的操縱鬼的人,隻是一個國字臉的中年人,韋枷反而沒有那麽害怕。
他的腦子還有閑暇去考慮孟高照是否在自己沒有注意的時候,偷偷回房間做了這件事,然後現在又跳出來做好人,假裝自己跟其他人一樣地無辜。
“我確實沒有這個閑工夫,外麵那個小把戲,也就隻能嚇到你這樣的人了吧?”
龍山程嗬嗬笑了一下,好像在他看來,那些恐怖的鬼魂,隻是些稀鬆平常的事。就跟地上爬過的成群結隊的螞蟻一樣,隻要跺跺腳就能踩死一大堆。
他的臉上除了一絲好奇,沒有絲毫的害怕,他饒有興致地看著窗外的嫩粉色的人形鬼影。
白孟山為首的民工三兄弟裏,隻有路千秋的臉上帶著懼意。洪義暫且不提,他這種腦子一根筋的莽夫,真要遇上鬼魂,第一反應都不一定是害怕,他可能優先一拳揮過去。白孟山的眼裏冒出一點寒芒,片刻又精光內斂地咪著眼,也沒有多大害怕。
孟高照還是如來時的對韋枷和杜鵑的擔憂。
韋枷並不能理解龍山程為什麽一點也不感到害怕,窗外的可是貨真價實的鬼,正常人看到鬼的反應會是這樣淡定嗎?
他又看向了窗外的人影,那飄浮著的人影沒有雙腿,身體好像根本沒有重量,隻能依稀看到那抹在夜色裏的嫩粉色。他認出是一件女式睡裙,這件衣服的款式,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沒錯,熟悉感。
他低頭看到了杜鵑烏黑濃密的秀發,馬上就聯想到那件睡裙的出處。
這條睡裙,不就是前不久,穿在杜鵑身上的衣服嗎?他因為這條睡裙勾勒出的玲瓏曲線,纏著杜鵑要了一次又一次,差點錯過第一天去超市裏上班。
這條睡裙應該呆在外麵的晾衣杆上,他們的行李箱裏,或者是衛生間放髒衣服的桶,此時不可能出現在窗外。
漸漸地,他看出了端倪,那個“鬼影”有名無實,根本就是一件被風吹著的睡裙,而那個“鬼影”的頭發,則是一個老舊的破爛拖把。這種拖把不是市麵上賣的那種,而是用廢舊衣服撕成布條,再用鐵絲箍在拖把棍上的“土拖把”。它們常見於上一輩人的家居,老一輩人舍不得浪費布料,就拿穿舊了的衣服,做成拖把循環利用。
撐起那件嫩粉色睡裙的是一個破拖把,韋枷甚至可以想象那拖把麵條上麵黑漆漆的汙跡。這時,他也想起這個拖把平時的放置地點,就在一樓樓梯底下的空隙,他剛搬到這個地方時,曾因好奇翻過這沒人稀罕的爛拖把。
像是一口氣提到嗓子眼,然後又突然消失,就像跳樓機升到最高處,等待超速失重的那一刹那,跳樓機遲遲沒有落下,有種他無法掌握的蒼白無力感。
韋枷用力握住杜鵑的雙肩安慰道:“你仔細看看,那不是鬼,隻是一件衣服和一個破拖把。”
“那明明……”杜鵑在韋枷的提示下,也發現那個“鬼影”沒有想象中的可怕,它隻會機械地來回晃動,他們這些人站著這麽久,也沒有受到一點傷害。
“隻是一個拖把和一件衣服?”
發現不是真正的鬼魂,杜鵑也沒有好怕,不用韋枷的攙扶就一人站起來。
由於慌亂之間的倉促,杜鵑的吊帶香檳色睡裙,右肩的吊帶香豔地滑落,可她自己卻沒有感受到。離她最近的韋枷感知最為敏銳,他迅速地用被子把杜鵑裹好。
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動物,雖然他打心底覺得此刻的自己,沒有辦法給杜鵑幸福。可他早就把杜鵑看成了自己的禁臠,而禁臠和私有財產一樣,都沒有自主權。
窗外的嫩粉色睡裙,還在左右地晃動,韋枷意識到,在自己的出租屋上方的房間,有某種裝置固定著這個不倫不類的“鬼影”。
事情發生得這樣突然,也許那個真凶還沒有跑出這棟老樓。
雖然這裏的條件不像方德淑講的那樣好,可最起碼的安全還是有保證。每到夜裏十二點鍾,房東的丈夫雲虎都會把外麵的大門用大鎖鎖上,第二天五點半準時把鎖打開。
據孟高照所說,雲虎還沒有試過,忘了在五點半之前,把老樓的大門打開。
韋枷當初能簽下那份對房東沒有任何約束力的租房協議,另一方麵,也是考慮到他和杜鵑的住處的安全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