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敲打
廉太守雖然自認問心無愧,但見到太子殿下時,還是羞愧地低垂腦袋。
自己也不是沒有責任——都怪自己眼瞎,看錯了鄒鴻。
防住了正門,卻沒防住後院起火。
太子剛起來,用涼水洗了一把臉,問:“廉卿,怎麽了?”
他好像專門忽略了鄒鴻,看都沒看一眼。
太子心裏跟明鏡一樣,一定已經看出鄒鴻的懶散,隻是不罷了。
他整了整布衣,撲通一聲跪了。
這一身平常裝扮非常應景兒,如果官袍加身,他可能就沒有這麽坦然。
他百忙之中了了身後一眼——鄒鴻這廝為推脫責任,竟然旁觀者一樣站著沒跪。
廉太守心中淒惶。
恨自己被鄒鴻的憨厚形象蒙了心……這樣的人,怎堪大任。
現在鬧得收不了場,也是咎由自取!
不頂缸是不可能的——他是沒有背景的孤臣,而鄒鴻的父親在都城做官,人脈廣博,即便這一次把鄒鴻罰下去,估計不久後就會在別處複任,而自己卻會被拉下水。
他歎口氣,悠悠開口:“殿下,那個卑陸人在臣手中走脫了!”
太子驚詫地“啊”了一聲,眉頭擰成麻花兒。
他沉默良久,目光犀利地掃了鄒鴻一眼。
這一眼教鄒鴻不由自主一觳觫,整張胖臉都布滿********問:“如何走脫的?”
廉太守歎氣——如果照實了,以太子的聰慧,肯定會看出責任在誰;如果不,又避不過去。
他實在不想用神神叨叨那一套蒙混過關。
況且這位主子是個不信邪的,恐怕適得其反。
可是走的匆忙,又心情沉重,他還沒來得及想出一個法。
沉默良久,鄒胖子憋不住了,開口道:“啟稟殿下,很是奇怪,門窗都關的嚴嚴實實,房頂也看守很緊,那卑陸人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前一刻還戴著重枷坐在地上,一回頭間就沒了蹤影……枷鎖落在地上,金蟬脫殼一樣!”
廉太守心裏直罵“蠢貨”,忙不迭撇清,卻正好露出破綻。
果然,太子冷哼一聲,目中寒光閃閃:“當時誰在現場?”
“呃……臣這就叫他們進來!”
鄒胖子忙著串供,扭頭就往外走,卻被太子的金吾衛攔住。
“鄒卿,你在這兒等著……他們叫什麽名字?”
鄒鴻頓時走出滿臉油汗,他惶急地了兩個名字。
太子使個眼色,金吾衛便出去叫了。
廉太守聽出太子語氣中的不容置疑,心中悲喜交加。
喜的是儲君明察秋毫,乃是百姓之福,悲的是自己頂罪失敗,怕鄒鴻家迫害。
太子道:“廉卿,你起來!”
一雙溫熱的手伸過來,撐在他胳膊肘下麵,穩穩地把他扶起來了。
廉太守趁機近距離觀察太子——他長得很英俊,一雙眼睛灼灼閃耀,仿佛兩顆啟明星。
太子也看著他,兩人目光一接觸,幾乎就被對方看穿了。
不過是十八歲的少年,深宮內院裏養出來的皇族,怎麽會理解自己這種饒難處。
然而,太子好像理解了。
兩位軍官被帶上來,鄒鴻就急不可耐地開口:“你們講講,人犯是怎麽在一轉身的功夫消失的!”
這麽赤裸裸的提醒,大家都聽出來了。
兩人開始順著他的思路編瞎話:“屬下將人犯安置在……”
太子冷笑一聲,打斷了他們的陳述:“你們一轉身,就不見了犯人——隻看見枷鎖落在地上,金蟬脫殼一般?”
兩人麵麵相覷,猶豫了半才點點頭。
鄒都尉補了一句:“卑陸這些江湖人大都會巫術,好多都是……官府也很無奈,每次抓起來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遁走!”
廉太守翻了個白眼兒——他不明白鄒鴻怎麽如此愚蠢!
這話是拿來哄傻子的……
轉念一想,自己也是個被他們哄騙的傻子!
太子對這個法顯然不滿意,但他臉上卻是笑容。
廉太守心裏咯噔一下。
這種喜怒不行於色的人非常可怕,他今生隻見過一個,差點兒把自己害死——太子是第二個!
太子不慌不忙,挪俞道:“難道人能化形為氣?”
鄒胖子慌忙承應:“正是如此——卑陸人從煉氣,高手能憑空消失,歸形入氣,隨風徜徉!”
太子扭頭朝裏間喊道:“申屠法師,你出來一下!”
有個慵懶的聲音答應了,打著哈欠出來……
正是剛睡醒的申屠大夫。
太子戲謔著給鄒鴻介紹:“這位申屠大夫,乃是來自卑陸的法師,他的煉氣術出神入化,在頂級高手中數一數二!”
聞言,鄒胖子麵如死灰。
他張了張嘴,隻會喘氣。
廉太守卻被勾起了興致——申屠大夫竟然有如此複雜的身份。
他對卑陸法師一類一向排斥,偏偏對這個少年心生好福
就看他驗屍的那兩手本事,也不是一般人能學來的。
看來自己有些閉目塞聽了,卑陸法師中也不全是騙子,還有申屠大夫這樣的高手!
申屠大夫漫不經心道:“人是固體,不可能轉化為氣體後再重新聚集成固體——而且,煉氣術是一門武學功法,不是巫術,沒有鄒大人想象的那麽神通廣大!”
鄒鴻一時不出話來。
他覺得自己進了一個套——由自己親自編製,收口的繩子卻抓在太子手裏。
“臣……這……臣孤陋寡聞!”
現在什麽也不能認錯,認錯就是欺瞞儲君,按律是要進大牢的!
他試探著太子的底線:“殿下,能不能請申屠法師前去查看現場,給些指導意見!”
太子冷冷道:“也好,本王倒是想看看!”
這話的意猶未盡,鄒鴻心撲通撲通跳,差點兒蹦出嗓子眼兒。
廉太守全程無話。
他看出來了,自己這個缸是頂不成了,還是不要去淌鄒胖子這灘渾水!
幾人來到現場,鄒鴻急蹦蹦就要進去,被申屠大夫長臂一攔:“鄒大人稍待片刻……您這樣進去就會破壞現場!”
鄒鴻臉紅脖子粗,囁嚅著道歉。
申屠大夫跟太子心翼翼走去進,先把地麵觀察了一周,著人搬來梯子,蹬梯而上。
他們選了兩個點,一個是門邊兒,一個是窗邊兒,所以很快看出了問題。
太子招手叫他們進去。
申屠大夫道:“這房梁一塵不染,竟然沒有落灰塵……”
鄒鴻急道:“是不是掃撒的仆人擦了!”
申屠大夫嘿嘿一笑:“可能擦的太急,把犄角旮旯的灰塵都落下了——地麵也沒掃幹淨,匆忙間把細塵土都掃到牆邊,所以留下了痕跡。”
鄒鴻不安道:“什麽痕跡!”
申屠大夫展開左手,指著掌心的一撮灰塵:“這是梁上的原塵,暗灰色的……”
他又展開右手,同樣一撮土,卻是深黃色的。
“這種土院裏沒有,是從牛家帶回來的——這土裏有香,是迷香的味道!”
廉太守湊上去聞了聞,心下了然。
鄒鴻麵色慘白,卻連聞都不敢聞一下。
他撲通一聲跪了,磕著響頭哀告:“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這蠢貨!
其實那土裏什麽味道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