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南希把手心上沾的血抹回塞西爾的身上。讓他扶著自己的肩膀，一起往山洞口走去。
他似乎傷得不輕，每走一步都像耗費了極大的氣力，喘息聲越來越重。但他似乎不想在凡人面前露出頹勢，強撐著努力跟上南希的腳步。
南希也很累，對方大半的重量把她壓得不輕。再加上道路不平，走得十分辛苦。
「你不是一個人來這裡的吧？」塞爾西喘息著問。
「當然不是，」南希把他的手臂往前帶一帶，感覺都要滑下去了，「我跟同伴走散了。恰巧被一頭魔物堵到山洞裡，這才遇到你。」南希一邊說著，一邊眯著眼睛勉強辨認著道路，「如果不出意外，那頭巨獸應該還在門口堵著。我可沒辦法對付它。」
「不必擔心。」塞西爾不以為意地說，但是下一秒就輕「嘶」一聲捂住胸口，似乎又撐到了傷口。
南希瞥了他一眼，對他的不必擔心保持懷疑。
說話間他們離出口僅剩十多米遠。遠遠看去，山洞門口趴著一隻睡著的魔物。巨大的身體像小山一樣堆在那裡。隨著它身體的起伏，打雷般的呼嚕聲震得山壁上的小石塊簌簌下落。不僅如此，它的周圍還遊盪著幾十隻奇形怪狀的怪物。
這些怪物四肢修長，身體鼓鼓的，像人又像蜘蛛。沒有瞳仁，眼眶裡只有白色的水泡。它們穿著破爛的麻布衣服，快速地爬來爬去。尖利的指尖撓在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
「那是什麼？」南希的瞳孔因恐懼而縮小了。
「是來迷霧之森淘金的獵金人，」塞西爾抬起臉掃了一眼，「受到污染后變成了活屍。」
「活屍？」
「所有探索過神術領域的人，死後都會異變。」塞西爾嘴角劃過一絲嘲笑，「這就是嚮往力量的代價。成為怪物直到終結，永遠不會有來世。」
還有這種事？
南希驚愕的臉色發白。她突然想起在原世界看到的新聞。某個地區的大神術師意外死亡，聯邦緊急封.鎖道路，派了軍隊和神術師過去。現在想來，是怕屍體異變不好控制吧？
她輕輕地眨了眨睫毛，如果任務失敗她自爆了，死後還要變成怪物的碎片永世不得超生嗎？
「沒有辦法避免嗎？」
「辦法就是做一個普通人，永遠不要接觸神學。還有就是，」塞西爾臉上劃過一絲古怪，「成為神明認可的伴侶。」
「神明認可的伴侶？」南希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遍。
塞西爾瞥了她一眼，輕輕勾起唇角，「你不會覺得自己可以嫁給神明吧？」
「不可以嗎？」南希反問。
塞西爾輕笑，「人類會娶螞蟻嗎？我不知道別的神明會不會這樣做，反正黑暗神不會。」
南希不太高興地說，「你又不是黑暗神你怎麼會知道祂的想法呢？在我心中，黑暗神仁慈又偉大。大家都說祂以殘酷手段統治北地。但是祂懲戒的都是行為不端的人。」
「祂制定嚴苛的律法，祂改善了女性的地位。在北地，女人可以跟男人做一樣的事。那些厭惡祂的都是男性。所以，對我而言祂才不是什麼邪惡的神，祂是我最最喜歡的神明。」
「我一定好好學習神術，進入黑暗神殿成為祂最忠誠的信徒。哪怕死後成為怪物也無所謂。」
「哪怕死後成為怪物也無所謂？」塞西爾輕聲重複了一遍，側過臉看她。
剛才還擔心死後成為怪物嚇得臉色發白。現在提到黑暗神，少女眼中霍然亮起了純凈明澈的光芒，就像漫長夜晚照亮黑暗的第一縷光。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塞西爾微微抿了抿唇，懶洋洋地嘲笑，「好話誰都會說。祂的信徒們都是這麼說的。」
「哦，是嗎？」南希有點失望，看來馬屁拍錯了。
「恭喜宿主獲得好感值一分。」小n尖叫。
咦？
南希有些不解地眨眨眼。她把披風給他時沒有得到好感，攙扶著重傷的他也沒獲得好感。相反只表達了幾句淺薄的愛就得到一分。
看來黑暗神真的像神史所說極度缺愛。這大概跟他生下來就被拋棄，又因為代表死亡大家都不喜歡他有關係吧？
他不缺乏臣民的畏，也不缺乏墮天使的忠誠，更不缺信徒有目的信仰。但這些都跟愛無關。他想要的是真正的愛。
但一分還是太少了，黑暗神比她想的難薅。
南希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在洞頂亂爬的怪物發現了他們，發出興奮的尖叫。叫聲吵醒了睡覺的魔物，它立刻鼓起身上的倒刺，開始全力衝撞洞口，混合著礦石的山壁就像泥巴一樣輕易就被鏟開。
南希驚恐地倒退，用不了幾秒，他們就會被怪物淹沒。
塞西爾突然收緊手臂，將她摟到了胸前。她驚訝地抬起臉，視線越過他線條流暢的下顎，停在那雙狹長淡漠的眸子上。
一種恐怖幽深難以名狀的力量從塞西爾身上擴散而出，這種力量和她第一次直視神受到的壓制一樣。但是眼下她在神明的庇護中一點都感受不到。
龐大的魔物顫抖著趴在地上，埋低了腦袋，在神明面前似乎只敢直視他的皮靴。那些奇形怪狀的活屍同樣匍匐下去，緊緊將臉部貼在地面，不敢有絲毫抬起。不僅如此，方圓百里的邪祟怪物們全都哀求地發出鳴叫，整個迷霧之森都在顫抖。
神明釋放出祂的威嚴。世間萬物都會在祂面前感到恐懼，低下頭顱。
這種力量持續了十幾秒后，突然消失。
南希感覺禁錮住她的手臂突然鬆開，塞西爾蒼白著臉色朝她倒下。她慌忙扶住他。身後的魔物們像潮水一樣爭先恐後地散開。
「我們快點離開這裡。」塞西爾喘息著說。釋放神明的威嚴耗盡了他最後一點力量。他都能感覺原本一些癒合的傷口重新裂開，往外淌著血。
「好。」南希毫不猶豫去攙扶他。
「算了，來不及了。」塞西爾蹙起眉望向洞口，俊美的面容帶著深深的不郁。洞壁上裸露的礦石閃爍著一朵朵蒼白的熒光，落在他臉上泛起冰冷危險的光澤。他輕嗤一聲，「躲來躲去還是被找到了。」
被誰找到了？
南希還沒來得及發問，就被他壓在了山壁上。
塞西爾有些吃力地按住她的手腕，這個動作再次讓他扯到傷口，疼得氣息都變亂了。
「聽我說。」他認真與她對視，漆黑的瞳仁溫柔又蠱惑，嗓音溫和地安撫她，「別說話，也別反抗。很快就過去了。」
「你要做什……唔……」南希猛地把話吞咽了下去，因為塞西爾朝她吻了過來。她剛要躲開，對方卻在挨近她唇的幾毫米處停了下來，分寸拿捏得剛剛好。
「別動。」塞西爾再次輕聲說。
陌生而凌冽的氣息輕撲在她眼上，南希不由自主地心臟狂跳。她甚至不敢眨眼。他們離得實在太近了，近到只要眨眼就會碰到對方的睫毛。
這時薄霧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似乎是沖著他們這個方向來的。南希察覺到塞西爾的身體肌肉驀地繃緊。她微微側臉，餘光瞥見月色下的幾道身影。純潔的白色羽翼，那是來自光明神殿的大天使。
原來是這樣，她微微勾唇。終於明白了塞西爾的危機。原來他在被光明陣營的人追殺。
可是僅僅是這樣怎麼能夠呢？
她伸出雙臂像株柔軟的藤蔓似的纏上去，十指插入他的頭髮，壓的他靠向自己，熱烈又堅定地吻上去。
塞西爾微微一怔，肌肉更緊繃了。沒人想吻一個凶名在外的神，他也不屑於進行這種低級趣味的活動。他唯一的被親吻的經歷，是收服墮天使時，對方跪下親吻他的鞋尖。
但是……這個低級的趣味，似乎也沒有那麼糟糕……
溫柔的月光灑下，糾纏在一起的男女，像極了熱戀中的情人。
洞外的大天使們猛地剎住腳步，不約而同掩住了眼睛。神主平時教導他們，不要沒事觀察人類的特殊運動。他們還小，不需要這種經驗。
「有人在做羞羞的事情。」
「他們是在交.配嗎？」
「哦，光明神在上，請收起你腦中的黃色廢料。」
「可是我們不看怎麼知道是不是黑暗神？」
「我來看吧。」天使長臉色通紅，勉強透過指縫看向山洞內。只一眼，他就感覺雞翅膀要被燒著了。
「應該不是那位，」他連忙閉緊眼睛，「誰會親吻黑暗神呢？」
黑暗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