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小啞巴

  大雨將鹹寧城變得濕漉漉的，雨水順著屋簷向下滴答，在芙蕖中漾出漣漪，卓沅沅在雨中奔跑了很久，衣衫盡濕，烏色滾下發簪，凝團成垂在身後的條縷，冷雨朝朝打在她的身上，沁入骨寒意。 灰牆白瓦之中，早春的柳色依山傍水，漸漸迷離，雨中視線模糊，卓沅沅忽然瞥見河邊有一座涼亭，便慌忙跑了過去。 鹹寧城中有一河名為靖安河，是城中諸女子的平日裏的洗衣之地，平日裏最是熱鬧，今日的雨來得急，很多女子都被困在了河邊涼亭裏，三三兩兩的等著雨停，卓沅沅狼狽不堪的跑進涼亭裏，抖了抖身上水珠，屈居在一邊用手掠著頭發。 今日這場雨緊且密，雨幕綿柔，濺入亭中女子的裙角，引起一陣銀鈴般的嬉笑，無意間有兩句話音徐徐遙遠的傳入卓沅沅的耳朵。 “……這雨一時半刻是停不下了，姐姐家中的那位相公到底什麽時候來接姐姐啊？”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包裹在笑意裏，欣然躍起。 一片粉色衣角掃過人群下擺，婦人並不窘迫，反而淡然笑著反問她，“妹妹又在笑，我們老夫老妻的這麽多年了，哪裏還能像你們夫妻般新婚燕爾，多情體貼……” 才剛開始問話的女子臉猛然漲紅，皙白的麵龐上布上了紅霞朵朵，越顯嬌嬈。 雨聲清脆的沾濕耳畔，纏綿細密，卓沅沅兀自轉過頭去，心中寒色一片，新婚燕爾，她與姚京本也是的，自從來到這裏，她便時時刻刻都想著要做姚京的賢內助，要做姚家的好夫人，她承認自己過於心急了，可也總不至於姚京用那般無情的話吼她吧。 越想越是委屈，眼淚落下來，在才幹了雨水的麵龐上又潤上一層濕，卓沅沅不想引人注目，便隻好一個人憋憋屈屈的用手背抹著淚水，晶瑩中忽然有一方手帕遞到麵前使她一愣，循著這方手帕往上望，一個少女出現在她麵前。 這少女的膚色十分的白，細膩如薄紙般不忍碰觸，清淡的五官實在沒有什麽可以描摹的地方，唯是一雙細長的笑眼格外喜人，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又向卓沅沅擺了擺手，意思是在表明，她不會話。 卓沅沅便有些心疼這個啞巴少女，匆匆將她的手握緊掌心，望著她的眉眼，心翼翼的道：“我話你能聽得到嗎？” 啞巴少女又笑，笑的體貼又了然，她用指腹做筆在卓沅沅掌心寫了幾個字。 “聽得到，”她柔柔抬眸望著卓沅沅，褐色的眸底裏無來由的漫滿了憐憫，“你身上都濕透了，冷嗎？” 卓沅沅循著她的目光低下頭，關顧著狼狽的自己，濕噠噠的衣服慘然黏在身上，腳下有了一潑水窪，她徐徐歎了口氣，有些後悔今日的任性。 雨聲輕巧，卓沅沅再度歪頭望向亭外雨簾裏，秀婉的側臉陷進陰影裏，沉默起來。 啞巴在她身邊坐下，片刻後，拉起她的手來，一筆一筆的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