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真相大白
那是個秋天,像所有的秋天一樣,楓葉落滿了整座山,紅色的葉子鋪成了一條上山的路。所有的葉子都在那個秋天美麗的下落,白芷的一襲白衣,終究是亂了整個秋天,終究是亂了一個人的一整個歲月。
而白言,也隻是簡單的一襲白衣,一把長劍,就披星戴月的赴約。
那個寺名叫結緣寺,盡管是在白芷死後很多年以後,白言還是會時時去那裏看一看,回憶一下這次相遇,像他去白芷的墳墓去看一樣。
那時候,他們在寺旁租住了兩間小房子,過起了尋常百姓的生活。她早就已經在她心裏把他裝下,他也早就已經將她視為唯一。
世俗的那些事情她早就不想管了,他是她的藥也是她的命,陸老爺也早就被拋在了九霄雲外。而他,也早已忘了自己出來的初衷,對他而言,也不重要了。
白日裏,燒水煮飯,白言小心的照顧著她,她吹笛,吹他送給她的那隻玉笛,小心的將上麵刻著的那個名字輕輕描摹。
那一夜,他輕輕的為她褪去一襲白衣,用熱情的吻盡數傾訴這兩年裏對她的所有相思之意,不用說話,彼此的呼吸是唯一的語言。
直到夜色濃重起來,直到寒意悄悄的爬上脊背,他為她輕輕的蓋上被子,黑夜裏,她枕著他的手臂,呼吸的均勻,像是個沒有任何心事的孩子。
他在他的冊子裏寫道“如果說我的人生有最開心的時刻,那一定就是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的那一刻,她像個孩子,但她不是個孩子,她溫柔美麗,她為我保留著處子之身,將自己所有最美好的東西都交給了我。”看到這裏,白清顏的嘴角微微有笑,那比她親眼看見他們創造她的過程還更要開心。
有那麽一瞬間,她不忍心在讀下去,如果你看過故事,悲傷的故事,如果你早就知道了結局,可是你卻不得不回顧其中的美好的過程的時候,也許你會明白,白清顏此時此刻的心情。
“可是那一天,我將她留在了黑夜,留在了記憶之中,我走的時候,隻留下了一個略顯涼薄的吻,我不知道,她會不會怪我,可是,對於她來講,她已嫁作他人婦,我實在是不願意,讓她背負不貞的名。”
“我想帶她走,想帶她隱姓埋名,過尋常夫妻的生活,雖然平淡無奇,但至少,我們在一起。”
“可是,師父病危,他急召我回去,我必須去見他最後一麵,我也知道,師兄覬覦掌門之位已久,我還背負著天下蒼生的期望。”
“我走了,帶走了刻有她名字的玉笛,我走了,在那個夜裏,我無數次的凝望她熟睡的容顏,我希望她可以醒過來,看一看我。”
“我走了,我在心裏對她說,她不說話,如果她睜開眼,像她每次看我的那樣,溫柔似水的眼神,一定可以消磨我離開的意誌。”
“我走了,輕劍快馬,一襲白衣,我在心裏安慰自己,她不會怪我的。我走了,事實上,那一天我幾乎什麽都沒想,什麽都沒有想,我看著她的臉,淚水就已經不受控製的流了下來,我走了,我想告訴她,我還會回來的,我如果可以的話,我一定會回來的,可是,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天是哪一天,我自己都未定歸期。”
“被子裏尚有餘溫,那是我們在一起躺著的最真實的證明,但我最終還是用我顫抖的雙手掀開了被子,我為她掖好被角,轉身離去。”
他隻留下了一張紙條,留下了勿念兩個字,像當初他們分別的時候,她說的一樣。
從此山高水長,良人隻在夢中會。從此一身繁華,孤獨從來不由己。從此是,刻骨銘心的回憶,從此世間絕色再無能入我眼者。
白清顏出生的時候,陸家全家都很高興,陸老爺曾經有一晚酩酊大醉,就躺在了白芷的身旁,他也以為,真的她願意為他生兒育女。
最開始的十年,白清顏眼中的母親,似乎都淡淡的,她沒有什麽特殊的要求,對於爭寵也不上心,每日卻會對著白清顏發呆,實在是因為,小時候的白清顏眉眼都如白言。
她大概是在等他。她一定是在等他。
他真的有空的時候,是她的葬禮那天,他躲在人群之中,那十年,他為正道做出了很大的貢獻,甚至很多次,險些喪命。現在,故夢都難現她身影。原來,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隻不過是將他們之間挖了一條鴻溝。
他心死了,隨她一同埋進了黃土之中。哀莫大於心死。從此,他便不再那麽熱衷於扶危濟困,反而是培養新興的後輩們,他樂得逍遙自在,他卻無時無刻不在後悔。
他每年會下山,倒也不僅僅是因為去看一看天下蒼生,以及有沒有邪魔外道作亂,更多的是,他想去看一看她,搜尋她的味道,他注定孤獨終老。
白清顏的淚水打濕了她的半邊臉,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她就那樣哭著。
她意識到,原來她就是母親和白言的女兒,她有那麽些慶幸,至少,在她看清楚陸老爺是個什麽樣的人之後,她覺得,作為陸老爺的女兒讓她很是難受。
有人在敲門。
有那麽一瞬間,白言的話在她耳邊響起,永遠不要在別人麵前哭,尤其是外人。她擦幹淚水,試著做了做表情。
是李複。
他嬉皮笑臉的進來了,看見白清顏的笑覺得甚是虛偽,不禁挖苦了她一番。“你看你,笑的比哭的還難看,還不如不笑呢!”雖然話說的難聽,但他並無惡意,隻是純粹覺得好玩。
不怎麽會與人相處,就隻好靠語出驚人來引人注意。這是他從小就學會的。
但麵對不怎麽熟的白清顏,他出口就說出這麽無理的話,這一時讓他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話已吐出口,沒有收回的可能了。
白清顏沒有生氣,也是笑了笑,“那也比你好看多了。”
兩個人進了屋子,白清顏瞬間將剛才的難過收回,緊緊的埋在了心裏,這些情緒,她不願流露出來。
李複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那支玉笛,往事排山倒海般的湧現,他小的時候,也曾經撿過這麽一個玉笛,不對,是他為一個女孩子撿的,那個女孩子他甚至都沒有機會問名字。
他看了看白清顏,腦海中開始回憶起那個記憶中的女孩子,那個時候她還小,也許不小了,十幾歲的女孩子,一雙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但是她眼睛裏掛著淚水,她一直在為尋找母親的遺物而難受,他很少記一個人記得這麽久而清楚,他還清楚地記得那天晚上的情形,這讓他自己都吃了一驚,也許是因為那天的月色很美,也許是因為她長得好看,或許是因為當初她那掛著淚珠兒的眼睛深深地吸引了他。
在那之前,他從未見過別的孩子,他那個時候,其實是一因為很孤獨,沒有人會願意承認自己的孤獨,但是事實確實就是如此。他看了幾眼那隻玉笛,這麽多年,他一直隨身帶著那隻玉笛,他記得他答應過那個女孩子,一定會幫她找到的。如今,他總算是找到了。
“清顏,這支玉笛我也有一隻,上麵刻著的是一個言字。小的時候,我曾經遇見過你的。”李複在那一瞬間從白清顏的臉上看到了會心的笑容,這一次,她笑得可比剛才好看多了。
“真的嗎,我小的時候曾經遇見過一個大哥哥,他帶著我一起去找,後來我就走了,沒想到,你真的幫我去找了,更加沒有想到的是,你竟然就是小時候我遇見的那個大哥哥。”看來真的是人生何處不相逢,白清顏瞬間就覺得李複像一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一樣的親切。
李複跑去了自己的房間,將那隻玉笛物歸原主。白清顏感激的謝過了他。
“清顏,你有沒有聽說,白林川當了白衣派掌門人的事情,現在江湖之中都傳開了,到處都是他的盛讚。”
李複的話一時讓白清顏又重新的收回了笑容,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夠相信,在擁有眾多功夫才學品德過人的白衣派,白林川還有機會當上掌門人,不過,她了解他,他的功力可能早就已經在很多人之上了,更何況,當初他千方百計的欺騙她,為的不就是有一天可以當上白衣派的掌門人嗎。
隻是,之前她想要對付的僅僅是白林川而已,現在,她要與整個武林乃至天下的正道為敵,以自己現在的能力,幾乎完全不可能。
“真是使的好手段。”白清顏笑了笑,更多地是苦笑,她師父,不,她的父親白言辛辛苦苦的創立的白衣派就這麽讓他給搶走了。
也怪她,沒能夠好好的護住它。
“你難道還不打算回去嗎,還打算看著白衣派落入白林川手中嗎?”李複曾經親眼看見過白言臨死時候的場景,其實,連他都覺得仇恨。年輕的時候,他曾經以白言為榜樣,雖然後來,白言變成了逍遙散人。
“我會回去的,但不是現在,我需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眼下最重要的我覺得是要好好的練功。”白清顏說,她之前曾經衝動過,但是卻差一點搭上了自己的性命,這一次,她不能夠再冒險了,這一次,她要等到能夠徹底的殺了他,等到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報仇成功,才敢貿然行動。
李複知道她在擔心著些什麽,其實,他也說不清楚,但他還是說了,“我可以幫你,如果你需要的話。”
白清顏笑了笑,這一次是感激的笑。這大概就是朋友吧,雖然沒有認識多久,也沒有很熟,但是卻可以互相幫助,這些讓她的心裏瞬間有些溫暖。她笑著說好,心裏其實也知道,即便是朋友,有很多的時候,也是不能夠一起走的。
很多路,隻能一個人獨自走,況且,她不是那種想要靠別人的幫助來完成自己的夢想的人,一方麵自從母親和父親都死了以後,她就學會了靠自己,另一方麵,她重視朋友,她不喜歡讓別人跟著她一起去冒險,即便他們非常願意。
這是一項很有風險的事情,他不願意失去任何一個朋友,但有時候,她常常忽略了,其實,他們也是同樣的不願意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