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行刑遲疑
等黑衣姑娘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快要行刑的那天早上,她感到全身一陣酸痛,喉嚨裏卻突然像少了什麽東西似的,她的兄弟們都在她身旁靜靜地守護著。
她感到一陣感動,隔著麵具的臉上露出了久未出現的笑容,沒有想到,臨死之前尚且能夠體驗到溫暖。
她想說話,想告訴她的兄弟們她心中的愧疚之情,可是發出的聲音確是斷斷續續的。
“對……對不起。”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變了,變成了一種甜美的聲音,一種專屬於年輕又單純的姑娘的聲音。“我……連累……”後麵的話卻突然的說不出來,像舌頭打了結似的。
她的嗓子可能是毀了,她才發現。這個時候,她已經失聲了,一字一句都再也說不出來了。
那群人連連的跟她說沒關係,心裏也早就已經感動的不行了,是誰說,殺手皆是冷酷無情的,到了生死關頭互訴衷腸的時候,才會明白,殺手也不過是常人罷了。
有常人的悲歡離合,尤其是,見慣了冷酷無情之後,再遇見那難能可貴的一點點溫情,也會感動的不成樣子。
也會像拿撲火的飛蛾一般,雖然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心卻一直渴望著光明。撲向火的時候,也是義無反顧。
她說不出話,隻能流淚,隻能流沒有人能夠看到的淚,淚水沿著冰冷的麵具往地上流。她躺在那裏,仍然有一顆渴望生存的火熱的心。
沒有機會了。
眾門派的各家弟子的代表們都已經入席,沒有什麽樂器歌舞的演奏,今日自有一出好戲即將開始。
擺上桌子的,有酒有肉,還有些蘋果梨葡萄之類的果子。那些果子,是前些日子派人去買的,因為山中購貨不便,所以就耗費了很多人力。
看著那得來不易的果子,白林川笑了。想起來之前他問過師叔,可否將山中的野果也一並拿來宴請賓客,師叔一頓嗬斥,山中野物,上不得台麵。
白林川當然知道,自己在白蘭的眼裏怕也算是個山中野物吧!
他將葡萄拿起來,小心的剝著皮,將一顆葡萄完完整整的去皮之後,才塞進嘴裏,果然是甜甜的,甜中還帶著微酸,最妙的是,竟然還沒有籽。
他繼續吃了幾顆葡萄,感覺嘴裏有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看著下麵的人都來的差不多了,緩緩的開口道,
“今日是我懲奸除惡以來最開心的一天,也是取的重大成功的一天,今日請大家過來,不僅僅是見證斬首敵人,更重要的是近日山中果子都熟了,請各位同道過來一同品嚐。希望大家盡興!”
一番話說完,他舉起了酒杯,緩緩端起,敬台下的諸位同道。
下麵,有意氣風發的少年,也有白發蒼蒼的老者,他們從來都是正義的堅定守衛者。
在場的所有人都舉起了杯子,將那盛在玉杯裏的瓊漿玉露一飲而盡。坐下的時候,白林川吩咐手下將犯人帶過來。
“白掌門雖然年紀輕輕,卻做事老練,實在是我輩楷模啊!來,我敬你一杯!”一位同樣年輕的少年說道。朝著白林川舉起了酒杯。
白林川也舉起酒杯,兩個人都將酒一飲而盡,白林川這才謙虛了起來,“不敢當,不敢當。”
“林川啊,白衣派的振興可就要靠你們啦!”白蘭也裝模作樣的一番誇獎,歎息著感慨自己已經老了。
白林川一一的應對著那群人,他知道,雖然他們一個個話都說的好聽,但說不定背地裏都怎麽罵著他呢!
當麵的奉承,白林川雖然心裏很是清楚,但嘴上還是要一一的謙虛回去。過獎了,不敢當,還是前輩厲害,這些話他感覺自己已經說過了無數次了。
終於,手下的人帶來了犯人,白林川一眼望過去,他們各各昂首挺胸,不禁哂笑,如今反派活的都比正派理所當然了,這是個什麽世道啊!
那群人被推著往斷頭台走去,為首的正是那位黑衣的女子,白林川最後看了她一眼,目光交匯,她的眼裏和他一樣,都是毫不掩飾的恨意。
如果日後回想起來,白林川更恨的其實是自己,問蒼天,為什麽要如此這般對他,從未仁慈,從未給予半分憐憫。
他坐在高台之上,俯視著他們。心裏有說不出的快意。
他們像一群木偶一樣,被擺弄著上了斷頭台,那麵具還像遮羞布一樣,緊緊的貼在臉上,似乎是要倔強的護住最後一絲尊嚴。
死都要死了,還在乎這種東西。揭開麵具讓眾人都來看一看你們究竟長什麽樣子。白林川嘴角輕啟,心底裏狡詐邪惡的一麵昭然若揭。
“把他們的麵具摘了,讓大家看看他們的樣子!”
有些許驚慌失措,那群人死死的護住自己的麵具,奈何他們受了重傷的人,根本就不敵,一個個被踹倒在地,被人強行的將麵具扯了下來。
他們也不過是與尋常人別無二致,眉眼嘴鼻都是正常人的模樣,隻是額頭上多了一條刺青一樣的龍符。
這給他們平添了一絲與正常人不同的邪惡氣質。他們慌亂了,失措了,從小就不曾習慣自己的這張臉,如今,卻要將這張臉暴露在眾人麵前。
圍觀的台下人早就已經笑的不成樣子,他們現在就如同狗一樣在地上翻滾亂爬,活像搖尾乞憐。
隻有那黑衣女子鎮定自若,似乎是要等著大家笑完早日讓她死去。白林川看向她,並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樣的醜陋的一張臉。
反而是一張白皙清秀的臉龐,眉是細若柳葉的眉,眼是含情脈脈的眼。波紋不禁的臉也曾經因為被摘下麵具而稍有抗拒。
白林川與她眼眸對上,那一瞬間,白林川愣住了,那眉眼之間分明有著小桃的神韻,而且,她的臉上也帶著一個胎記。
是小桃沒錯了,千言萬語凝成一句話,不要殺她!
他記得很清楚,因為那胎記,小桃才會被父母嫌棄,從而將她拋棄。可是那胎記卻絲毫沒有將她的美掩蓋。
淺粉色的臉頰,淡茶色的眸子,還有那溫柔似水的氣質一直在他的記憶裏存在著。如今,那臉頰和眸子都沒有變化。
眼神卻淩厲了許多,也對,這些年來,她一直被人利用,手上已經沾滿了鮮血。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就在眼前。
這一刻,白林川不知道等了多久。他強忍著淚水,淚卻還是肆意的流了出來,那兩行淚,悄無聲息。白林川一邊擦淚一邊放不開眼神。
相隔好遠,中間是數不清的陌生人。她看不見他的淚,如同這些年來,她失去記憶,絲毫沒有懷念從前,根本不知道他的苦苦追尋。
天意弄人。
再次相見,沒想到就是生死為媒。
她很快轉過身去,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而他卻遲遲的移不開目光,楞楞的滯在原地。
有好多話,想親口跟你說。
“掌門,該行刑了!”身邊的弟子催促道。
行刑?是了,今日是他要殺了她的日子。他不舍的緩慢的收回目光,卻怎麽也開不了口。他看著下麵一個個等待著的焦急的眼神,心中是燃燒的恨意。
誰知我哀,誰知我哀?他將杯子握在手裏,握得杯子裏的水都漏了出來。
所有人都在等他,所有人都希望快些行刑。
“林川啊,時間到了,快些下令吧!”白蘭也急急地催促,甚至疑惑,一向不顧他人死活的白林川怎麽就突然猶豫了。
難不成又要為自己爭得一個心慈手軟的好名聲?他不會這麽傻吧!人都是他叫來的,難道他要在這些人麵前落下話柄嗎?
白林川一怔,怎麽也說不出話來!白蘭看出了他的猶豫,自作主張的替他命令道。
“行刑吧!”
白林川的腦袋嗡的一聲,像是自己被宣判了死刑。而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他,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行刑台上。
值得一提的是,從前的白衣派從來沒有行刑台,這個行刑台是白林川繼位之後才修建的,那時候,他就已經等這一天很久了。
行刑台的下麵是萬丈懸崖,砍了頭之後可以直接將屍體扔下去,如此一來,就少了清理屍體的步驟,可謂是一舉兩得。
他們被逼到懸崖的邊緣,迎著刺目的太陽光,那群行刑的弟子將手中的劍拔出劍鞘,高高的舉起,迎著太陽光發出刺目的光芒。
天知道,為什麽這一刻總是過得無比的緩慢,每一次的猶豫白林川都害怕。
“住手!”白林川大喊著,他是真的好害怕,他們聽不見,他也害怕,他們在聽見之前就已經將她殺掉。
他不能夠忍受她從他的世界消失,他不能夠忍受她在他的麵前死去。
“住手!”他又重複到,這是他最大的聲音了。
那一瞬間所有的目光都從行刑台轉到了白林川的臉上,還好,淚痕已幹,心事未露。
果然住手了。所有人都在等白林川說話。就連那群即將被殺的人也愣住了,都驚訝的看向了白林川。
唯獨她,沒有動,沒有轉身,沒有扭過頭,看都沒有看他一眼。不過是又準備換一種方式來折磨罷了。將死之人,早就已經是心如死灰了!
“林川,你這是幹什麽?!”白蘭斥責道,此時此刻他真的是搞不懂白林川了。因為他不曾真正的想過要了解。
“把那位黑衣女子送回牢房裏吧!”白林川吩咐手下的人。手下應了一聲,雖有疑惑,但不敢道出。隻得乖乖的把黑衣女子押了回去。
“白林川!”白蘭幾乎是吼叫了,氣的胡子都快要豎起來了!
“師叔,留著她,日後還能嚴刑逼供。若是不招,殺了也不遲。”白林川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