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難看

  她在滿室熱氣裏輕輕吐了一口氣,緩緩匍匐向地麵。


  水霧朦朧的浴室裏,纖瘦的少女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隻通體雪白的小貓。


  這貓兒白得發光,隻在左眼下有一點小小的紅斑,似一顆怒放的朱砂痣。


  白薇適應了一下身體,輕巧地躍上窗台,從窗縫鑽了出去。她回憶了一下路易房間的位置,以枝椏和窗台借力,幾下躥上了路易房間的陽台。


  路易沒有關窗,白薇輕而易舉地從窗子進入了房間。


  房間內的陳設與她記憶中並無二致,她跳上了床,掀開了路易的枕頭。果然,那本漢文手劄正躺在枕頭下。她的小弟弟依然習慣枕著重要的東西睡覺。


  白薇將漢文手劄卷成卷,叼在嘴裏,迅速撤離。她本要回房間,忽然改了主意。她向上一躍,往瓦多佛子爵的書房奔去。


  ***

  會客室裏,路易正襟危坐在桌子一側。他瘦削單薄,臉色蒼白,仿佛一陣風就能把他刮倒。


  盧克清了清嗓子,敲著桌子問:“你姐姐遇害那天,你都在做些什麽?”


  路易低著頭說:“我在花園裏修剪花草。”


  “還有呢?”


  “沒了。”


  盧克追問:“這一天就沒幹點別的?”


  “沒了。”路易說。


  盧克看了看諾蘭,心裏有些煩躁。他早已問過了莊園裏的下人,那天路易確實在院子裏剪了一天的花草。不過事有古怪,路易以往並沒有修剪花草的愛好,偏偏那天花了一整天的功夫將院子裏的花花草草都修剪了一遍。且當天還下著雨。


  “你喜歡園藝嗎?”盧克問。


  路易答:“還行。”


  盧克又問:“那天為什麽頂著雨在院子裏修剪花草?”


  路易垂著頭:“臨時來了興致。”


  盧克憋得慌,隻好換了個話題:“你與你姐姐關係如何?”


  “還行。”


  “你姐姐平時和哪些人來往?”


  “不知道。”


  “你姐姐出事那天,她有沒有什麽異樣?”


  “不知道。”


  盧克停住了問話。這麽問下去,是不會有結果的。他翻了翻從莊園裏其他人那裏獲得的關於路易的信息,隨口問了一句:“聽說你很喜歡小動物,尤其喜歡貓?”


  路易一頓。


  諾蘭微眯了眯眼。他示意盧克,繼續問。


  盧克隻不過想借這個問題拉近與路易的距離,好讓他放下防備,誰知竟意外有了突破。


  “你喜歡貓?”盧克問。


  路易抿著嘴,不回答。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有這麽難答麽?”盧克笑了起來,他正要問下一個問題,誰知對麵的少年開了口。


  “喜歡,我很喜歡。”


  ***

  後半段路易的態度明顯好轉了不少。盧克還在繼續和路易聊,諾蘭則先從會客室裏出來了。他拄著拐杖在原地站了一會,接著轉身向樓上走去。


  他很快走到了自己的房間前。他不急著開門,凝神聽著屋內的動靜。屋子裏的窗應是半開的,有風和雨絲落進房間內,此外還有細細的水流聲,唯獨沒有人的呼吸。


  諾蘭擰開門把,推門而入。


  房間內一個人也沒有。諾蘭蹙了蹙眉,向隔間浴室走去。浴室的門關著,門上的玻璃氤氳著水汽,叫人看不清裏頭的情況。諾蘭敲了敲門,無人回應。他不再猶豫,拉開了浴室的門。


  浴室裏的景象令諾蘭一愣。


  滿室氤氳熱氣下,黑發少女趴著浴缸睡著了。她睡得正香,呼吸輕淺,幾不可聞。


  諾蘭放輕步子走進了浴室。他單膝跪在浴缸前,審視著白薇。熱氣將女孩的皮膚蒸得粉嫩,濕漉漉的黑色長發飄散在浴缸裏,像海藻,正與水糾纏。


  忽然,她長睫一顫,睜開了眼。


  “諾蘭?”她初初醒來,黝黑的眸子裏蒙著水霧,不期然間帶了幾分軟糯的稚氣,偏偏左眼下那顆淚痣紅得灼人,似要燙到人的心尖上去。


  諾蘭動作一頓,別開了目光。


  白薇趴在浴缸邊緣,心跳如擂鼓。


  她在去往瓦多佛子爵書房的途中半路折返,這才趕在諾蘭上樓前回到了房間。此刻,她強壓著呼吸的頻率,生怕諾蘭聽出了端倪。


  她悄悄瞅著諾蘭的臉,可諾蘭永遠是那副不動如山的樣子,半點情緒也不顯露。


  “這麽快就問完了嗎?”白薇主動挑起話題。


  “盧克在問,我先回來了。”諾蘭忽然身子前傾,靠近了白薇。


  白薇嚇了一跳,下意識後退。這一退,浴缸裏的泡泡和水花就打在了諾蘭身上。


  “你……”白薇還沒來得及問諾蘭想做什麽,就見諾蘭伸臂擰開了熱水籠頭的開關。


  “水涼了。”他說,“這樣洗是要生病的。”


  白薇的心髒漏跳了半拍。下一瞬她陡然警覺起來,諾蘭是不是看出什麽了?但她並沒有機會試探一番,諾蘭在試了試水溫後就退出了浴室,並紳士地拉上了浴室的門。


  水流嘩嘩,浴缸裏的溫度正在向上爬。


  白薇輕歎了一口氣,身子一沉,將自己整個地浸在了溫暖的水中。這一趟還算有收獲,母親留下的漢文手劄以及楠木小妝奩都回到了她手中。


  白薇擦著濕發從浴室裏出來的時候,諾蘭正靠坐在沙發裏和黑莓說話。他們麵前的小桌子上擺著一盆水,水盆邊放著一堆小珠子。看來黑莓帶回了不少“眼睛”。


  然而這一人一鳥的對話卻與“眼睛”無關。黑莓探頭探腦地湊近諾蘭,狐疑道:“諾蘭,你身上這是什麽味道?”


  “嗯?”諾蘭正研究其中一個小珠子,並沒有在意黑莓說了什麽。


  黑莓左嗅嗅右嗅嗅:“是草莓!你身上有草莓的味道,好香啊!”話音未落,它又有了新發現:“為什麽你身上會有泡泡?噫,泡泡也是草莓味的。”


  諾蘭皺著眉頭將黑莓從身上拎下來:“你是狗嗎?”


  黑莓一個猛勁從諾蘭的魔掌中掙脫,炮彈一樣撞進了白薇懷裏。


  “咦?”黑莓在白薇懷裏抖了抖腦袋,“怎麽你身上也有草莓的味道?”


  “你們背著我做了什麽?!”


  白薇眼皮一跳,心虛地瞥了諾蘭一眼。


  這一眼落在黑莓眼裏,更加坐實了它的猜測。它大聲控訴:“你們背著我吃草莓了是不是?!諾蘭,過分了啊!”


  白薇心下一定,將黑莓捧到眼前:“你這小小一隻鳥,脾氣倒大得很。別人家的鳥都吃蟲子,你吃什麽草莓呀?”


  “你說誰是鳥?!”黑莓的胸腔鼓成了一個絨絨球,“我才不是鳥,我可是堂堂……”


  諾蘭輕咳了一聲:“你快要把它捏壞了。”


  “哦。”白薇聞言鬆了鬆手。黑莓被這一打岔,瞬間把後頭的話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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