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樂色

  雨依舊細細密密地下著,像黃昏時起的霧,籠罩了整座多倫城。


  安普將馬車趕到了攝嵐街。盧克跳下車,盯著馬車好半晌,終於把藏在心裏的疑問說了出來:“諾蘭,你這馬車沒有車夫,一會兒怎麽把馬車趕到你的府邸?”


  諾蘭的聲音從馬車內飄出:“不勞費心。”


  盧克還沒等到解釋,就見拉車的馬仿佛收到了什麽指令,兀自甩開馬蹄往前跑去。盧克驚得往後一退,險些被馬車的輪子碾到。


  安普激動地拍了拍盧克的肩膀:“我說吧,那輛馬車有鬼!”


  “胡說八道什麽!”盧克瞪眼,“哪裏就有鬼了?”


  “盧克,那位諾蘭大人該不會是……?”


  “少瞎扯!”


  馬車平穩地駛離攝嵐街,拐進了另一條石頭小道。白薇按捺住心裏的好奇,看看諾蘭,又看看黑莓,心裏好似有一隻貓兒在撓。


  黑莓率先開了口:“諾蘭,我就說你太懶了。車夫是不是又被你藏起來了?如果沒有車夫,會嚇到路人的。”


  “我沒有。”諾蘭看上去無辜極了,“因為總是下雨,車夫就會被淋濕,濕了會壞掉的。”


  白薇不知是自己有問題,還是他們出了問題,否則為何他倆的對話她一個字也沒聽明白?

  她正覺得古怪,隻見諾蘭歎了一口氣,從懷裏掏出一張紙,往車窗外一丟。


  那紙片迎風便長,瞬間鼓成了一個人形。紙人仿佛有了生命,摘下頭上的黑色圓頂禮帽,優雅地欠身衝白薇行了一個禮。


  白薇驚詫得瞪圓了眼。


  紙人踩著風坐到了馬車前,甩起了韁繩。馬兒歡快地啼鳴了一聲,似乎見到了合作多年的老夥計。


  好奇心鼓脹到了極點,白薇本要問這是怎麽回事,誰料甫一開口卻是擔憂:“被人看見了怎麽辦?”


  黑莓嘎嘎地笑了起來:“諾蘭,你看她還擔心你呢。”


  諾蘭轉頭看向白薇,目光溫和又寧靜:“不用擔心,他們不會看見。”


  “這……這是巫術?”白薇隻覺得自己語言匱乏。


  “不。”諾蘭笑了,“這是魔法。”


  這是白薇第一次見諾蘭笑。她驚訝極了,原來這個老持穩重的男人,也會笑呢。他笑起來,緊繃的麵部線條瞬間柔和了下來,眸中的綠意漾開,似一灣淺溪,倒映著清冽的溫柔。


  這樣近距離地看,才發現他的下巴上有一條小小的溝,內斂又性感,不知拇指摩挲上去會是怎樣的感覺。


  “到了。”諾蘭又恢複了麵無表情的模樣。


  白薇連忙收神,她居然盯著一個男士看了許久,實在太失禮了。她掩飾住內心的局促,扭頭往車窗外望去。


  入目的是一幢獨棟四層小樓。


  小樓帶著一個狹窄的院子,院中無花無草,泥土上鋪著大小不一的石子。院子盡頭是一扇門,門牌上寫著“鳥居42號”。


  “鳥居?”白薇愣了愣。她實在想不起來,多倫城何時多了一條名叫“鳥居”的街。


  諾蘭下了馬車,推開鏤空的院門:“多倫沒有‘鳥居’這條街。有時候眼睛看到的並不一定是真的,我們此刻身在多倫,又不在多倫。”


  白薇茫然。


  黑莓飛入了院子,嘎嘎笑起來:“小丫頭,你再看看這條街。”


  白薇左右看了看這條空蕩蕩的街,心中疑惑更甚:“41號和43號呢?”這條街上隻有眼前這一棟小樓,不見車馬,不見行人。


  諾蘭耐心地等在院門口,看白薇好奇地左顧右盼。他說:“我們從攝嵐街的交叉路口往東拐,然後行駛到了這裏。在你的印象裏,按著這個路線走,眼下我們該在哪條街?”


  白薇回憶了一會兒:“坎頓街。我們現在應該在坎頓街。”


  “你往來時的方向走兩步看看。”諾蘭拿拐杖點了點地。


  白薇依言往外走去。她剛走了兩步,忽覺耳膜裏湧入了不一樣的聲音。她加快步伐又往前走了五步,耳中的嘈雜聲瞬間放大了數倍。與此同時,冷清的鳥居不見了,眼前的街道人來人往,車馬穿梭,正是白薇印象裏熱熱鬧鬧的坎頓街。


  白薇呆愣在街邊。隻這短短五步,竟然還藏了另一條街?她下意識回頭,身後隻有一家名叫“庫奇”的烘焙店,哪裏還有鳥居的影子?諾蘭和黑莓也不知所蹤。


  雨絲細細地往下飄,落在白薇的眼睫上。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小小的噴嚏。下一瞬,一把黑色的大傘撐在了她的頭頂上方。她不用抬頭也知道,是諾蘭。


  “這裏是坎頓街還是鳥居?”白薇仰頭看身側的男人。


  諾蘭看著她凍紅的鼻頭,說:“現在,這裏既是坎頓街,又是鳥居。坎頓街是賽斯賓公爵住的地方,鳥居是我住的地方。”


  白薇很快明白了,賽斯賓公爵就是諾蘭當前這張臉的主人。諾蘭借著那位公爵的身份,自然要落腳在公爵住的地方。至於如何將兩個地方、兩條街道合並在一處,她便不得而知了。


  “鳥居哪裏去了?”白薇問。


  “它一直在。”諾蘭握著白薇的手臂,帶著她往庫奇烘焙店裏走去。他仿佛沒有看到白薇欲言又止的眼神,兀自推開店門,走了進去。


  烘焙店裏沒有糕點。門後是一條長長的街道,鳥居42號正矗立在眼前。


  “這……”白薇驚訝極了。身後的喧嘩與眼前的靜謐反差鮮明,這讓她不禁懷疑是否置身夢境。


  白薇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推門的是我,還能看到鳥居嗎?”


  “不能。”諾蘭說。


  “那麽如果我出了門,該怎麽回去?”


  諾蘭頓了頓:“這確實是個問題。”他想了想,又說:“有個辦法。”


  “什麽辦法?”白薇抬眸。


  “得罪了。”


  毫無預兆地,諾蘭低下頭落了一個吻在白薇的眉心。柔軟的感觸,像一枚羽毛拂麵,癢癢的,還有些燙。


  這個吻不狎昵,無曖昧,也許在諾蘭看來這與長輩給小輩的早安吻並無不同,但白薇依舊心尖一顫。


  “好了。”諾蘭往後退了一步,“在一個月內,鳥居就會認為你是我的人,會自動對你開放。”


  白薇的耳根後知後覺地燙了起來。她沒有問如果這個月過了該怎麽辦,再吻一次嗎?


  諾蘭很抱歉地說:“鳥居從沒有住過客人,你是第一個。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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