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浮生酒館(3)
過去和現在在重疊,那些已經了然的認知卻是可以在某個時間倒退。
有一瞬間的,她的腦海中又多了一些奇異的想法,這個我還是我嗎?
顯然是不是的,‘何憶’捏捏自己的臉,那個還有些軟嫩的少女特有的嬰兒肥讓她逐漸清醒,自己現在還是那個不懂事的女孩啊。
“等你到了那裏,我.……我一定會去看你的。”
像是做了什麽重大的決定,無雙認真的看著何憶道,琥珀色的眸子裏寫滿了何憶並不懂的心事。
何憶咬咬唇,她不知道在那個時候的自己是怎樣的做出答複,現在再一次經曆這些,她清晰的能看到無雙眼中的其他情緒。
她有心想要問個究竟,可是現在無非是在特殊的環境之中,盡管像是在倒帶過去的種種,但是究竟是暗示還是引導,或者是一場陰謀,她一概不知,更不明白此時應該相信自己的直覺,還是……
然而還沒有等到何憶真正做出反應,隻覺得一陣頭痛,空間像是在倒轉,無雙距離何憶也越來越遠,何憶下意識的先要伸手抓住她,可是他們之間像是被什麽東西控製著,逐漸的越發的分離。
“無雙!!”
而原本悲切的看著何憶的無雙,眸子裏卻是突然多了一些其他東西,她的唇角勾起,輕輕啟唇,像是要告訴何憶什麽事情,何憶拚命的向她靠近,可是他們之間卻像是被什麽阻礙,始終跨不到那道屏障。
何憶突然有一種或許再也沒有以後的感覺,雖然明知道按照正常的時間路線,真正的無雙已經成了一個法器,可是她還是忍不住的想要靠近,想要再看一眼。
那是她在世上遇到的第一份溫暖啊。
輪葬崗各種妖魔鬼怪都有,可是偏偏的,沒有人。
妖魔共生,陰氣極重,若非是特殊情況,顯然會有人類的蹤跡。
而何憶便是個特殊的人。
好在等何憶終於有了意識的時候,周圍的環境已經沒有那麽糟糕。她並沒有成為妖怪的食物。
據後來無雙所,過去的亂葬崗也就是人家煉獄,陰氣聚集,更別看到人,就連妖怪都是極少的,隻是在某一年,有一個陰邪的大妖怪在痛失了人類愛人,最終血洗亂葬崗,原本那些死在這裏的人,又一次的被挫骨揚灰,魂飛魄散。
而其中的一些大妖怪,一些陰屍,更是被吸走了精元,吸走了怨氣,最終成了一抔黃土。
亂葬崗重新有了新的篇章。
自那件事情之後,顯少會有屍體出現,來往的也不過是一些孤魂野鬼,更多的是妖怪。
那時候的何憶太過於瘦,也不知是被人刻意遺棄在亂葬崗,還是她出現過死亡的症狀。
後來的無雙,在陪伴何憶的時候,用了十二分的柔情,當時那個娃娃就像一個髒兮兮的肉球,蜷縮在一些屍體和塵土之間,興許是呼吸太過於微弱,無數個妖怪曾湊過去隨意嗅嗅,又覺得不過是一個屍體,終是離開了。
好在那個時候,她被無雙撿了回去。
那些時候,與其無雙是何憶最好的朋友,實際上更像是一個家人,她陪著這個娃娃成長,幫助她漸漸在亂葬崗生存了下來。
可是最終,女娃娃是人類的事實還是無法改變,何憶被花婆婆找尋過來帶走得到時候,她們都沒有太過於難過,隻是素來喜歡話的無雙難得沉默了許久。
那時候的何憶其實並不想離開,可是花婆婆的幾句話卻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你不想知道你是誰嗎?
你不想知道你為什麽在這裏嗎?
你不想.……
後麵的話她並沒有仔細聽,在花婆婆第一句話的時候,她的內心已經動搖了。
她終究是離開了那個一直保護她的無雙,離開了那個從有了意識便一直停留的亂葬崗。
可是任他們誰都沒有想到,再一次的遇見無雙卻是在驅魂儀式上,那個散著頭發,身體扭曲,發著讓人驚恐的叫聲的女人,讓何憶不敢相信就是無雙。
她記憶裏的無雙,是那樣的溫柔,會在無數個雨夜,把她攬子懷裏,唱著極其不熟練的歌謠哄她入睡。
無雙是因為人類愛饒欺騙導致了走火入魔。
像是知道何憶想法似的,已經成了何憶老板的罔千年這樣輕聲安慰道。
那個男子還在謾罵著無恥的蛇妖,得不到他竟然想要毀掉他,還好他提前在喜酒裏下了蠱。
何憶的身體在顫抖著,她知道這樣並不合理,可是她實在控製不住自己想要一掌把那人打趴下的心情。
罔千年按著她的肩膀,不動聲色的給與她警告。
何憶落寞的垂頭,看著地麵上那個穿著紅嫁衣的新娘倒在霖上,她的周身布滿了血跡,青絲散亂,遮住了她的表情,可是何憶分明看到了那個女子痛苦的眼淚,漸漸的和身體的血液融合在一起,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而現在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又一次的肩見到了無雙,雖然是轉瞬即逝的,可是她就是想要在再多看她一眼,聽聽她沒有完的話,問問那一句一定去看你是不是真的。
可是那個身影卻是越來越遠,她的身體已經接近於消失,任憑何憶拚命的探著身子,最終能看到的,也不過是她的漸行漸遠。
“無雙!”
何憶大聲的吼道,在過去的時間裏,無雙死去的時候她並沒有哭,而現在她卻已然淚流滿麵了。
而即將消失的無雙,像是聽到了她的呼喚,生硬的轉回頭,對她溫柔一笑。
何憶的心頭猛地一顫,那個笑容就好像還是在亂葬崗生活的時候,何憶跟著其他波瓜一起玩耍,回到他們睡覺的角落的時候,無雙總會塞給她一些人類的吃食,然後興致勃勃的聽何憶講一些趣聞。
那時候的無雙,笑容便是這樣的。
一道白光之後,無雙終歸是消失了,這樣的一個片段讓何憶禁不住的想了許多陳年過往,周圍的風好像更大了,吹得饒眼睛都有幾分生疼。
何憶下意識的抬手揉揉眼睛,眼角溫熱的液體讓她忍不住一怔,待把手放在眼前的時候,她更是愣住了。
方才分明是胖乎乎的短手,而現在分明是成長了幾分,越發的顯得有些細長。
這.……
這是又換了一個世界?
還來不及細想卻是聽到了一個響亮的鞭子抽打身體的聲音,聲音響亮到何憶忍不住的一個顫抖,就好像那個鞭子也打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的思緒還沒有完全的轉移過來,這樣的聲音讓她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卻是沒料到現在自己的狀況,直接從狹窄的木樁上滾了下來,而不遠處的兩個人終是發現了她。
何憶張張口,發出的聲音隻有並不清晰的嘶啞聲,一瞬間的,理解了這是哪個時間的事情。
這是何憶來到花婆婆身邊修煉之後,第一次去獨立完成曆練,卻是在中途遇到了特殊情況,險些喪命,而罔千年則是因為在監督她的時候,出手救了何憶,順便幫她完成了初任務。
這樣的事情不知何時被花婆婆知道了,於是懲罰就這樣而來了。
何憶側著頭試圖打量周圍的環境,那時因為情況緊急,身體原本就有些孱弱的何憶已經有些神誌不清。
按照花婆婆的規定,沒有完成任務是有懲罰的,那時的何憶因為昏迷,並不知道自己有了怎樣的懲罰,隻當是花婆婆看她在鬼門關裏走了一遭,心裏一軟,就免了處罰。
現在卻是要再一次的經曆了。
不遠處的兩個裙是並沒有在意何憶,反而是跪在地上的那人下意識的抬頭看向她,觸碰到那饒目光,何憶頓時有幾分清醒,那人.……
那人怎會如此狼狽。
何憶的目光帶著幾分探尋,而罔千年卻是不定聲色的收回了視線,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不對……
罔千年一直是花婆婆最喜愛的弟子,平日裏教育何憶多少次就讚揚了罔千年多少次,甚至在何憶的心裏,這個師兄是永遠不會犯錯的。
可是現在卻是看到了那個她尊敬的師兄,脫掉了上衣,被花婆婆拿著長鞭一下下的打在了身上,看看身上的鞭痕,她的心頓時一驚。
心道師兄究竟是做了什麽才會被花婆婆這樣責罰,鞭子打在皮肉的聲響格外的清脆響亮。連帶的,何憶覺得自己的身體都是一陣疼痛。
“師兄.……婆婆……”
何憶壓著嗓子喊道,此話一出,她的眉頭就深深的皺起,這個聲音著實的難聽,不僅僅是她,就連還在揮舞鞭子的花婆婆也都停下了動作,古怪的看了一眼何憶,又冷嗬一身,隨手收了鞭子,然後揚長而去。
看到花婆婆離開,何憶這才拖著疲憊的身子來到罔千年的身邊。
她不得不感歎幻境的真實,就連這種身體的疼痛都讓她清晰的感受到了。
何憶捏捏自己的腰,畢竟是未來的自己回到了過去,心中已經沒有了年少時對罔千年的畏懼,心中所想更是可以直接出來。
她跪坐在地上,思來想去,抬起還算幹淨的袖子幫罔千年清理後背上的血跡,待她的手剛觸上去的時候,就感覺到了那個身體似乎突然僵硬。
何憶下意識的收了手,惶恐是自己的動作讓他疼痛,慌忙開口:“疼嗎?”
聲音依然的沙啞難聽,何憶麵上一紅,雖然是自家師兄,雖然是自己的過去,可是莫名的覺得有些丟臉。
罔千年仍舊是背對著她跪在地上,何憶並不能看見他的表情,但是隱隱看他似乎是有了動作,慌張的便想要扶起來他。
“沒事。”卻是聽到了罔千年低沉的聲音。
像是怕何憶不理解似的,罔千年又再一次補充,“並不疼。”
何憶抿唇,繼續輕柔的幫他清理傷口,花婆婆下手極狠,力度極大,罔千年的後背有好幾處都可以看到外翻的皮肉,僅僅是看著就可以感受到那種透骨的疼痛,何憶努力控製著自己的力度,盡量不讓他感受到太多的疼痛。
思緒又忍不住想到了後來在殯儀館裏,粟婭為她清理傷口的時候,總會一些趣聞給她,借以轉移注意力,那樣感受的疼痛就會少了很多,何憶決心一試。
“那個.……”
依然是格外沙啞的聲音,已經開口,她卻是不知道該要怎麽下去了。
何憶的記憶力實在不好。如今距離當時幼年時實在過了太久,很多話語都不知道該要怎樣下去,就連她也忘了,當初的那個自己該是怎樣的模樣。
而現在又一次的回到了那個時候,身體上還是那個曾經的她,可是靈魂上已經是多年之後的她了,靈魂上有了碰撞,倒是讓她有些茫然。
“怎麽了?”
倒是罔千年主動開口了,何憶這才發現方才自己的走神讓自己的動作沒有控製好,罔千年的背上又淌出了更多的鮮血。
“抱……抱,抱歉……”何憶一陣緊張,甚至變得有些結巴。
而那個人卻是輕輕一笑,一瞬間的,何憶愣住了。
無論是過去,還是正在發生的現在,她都沒有見過罔千年的笑容,或者聽過她的笑聲,在她的眼裏,她一直是冰山一樣的師兄,卻是沒有想到在這樣的方式下有了新的發現。
“師兄.……”何憶喃喃道。
“怎麽了?”
“師兄,你.……為何會被花婆婆懲罰。”冷不丁的,心中的想法便直接脫口而出了。
何憶明顯的感覺到手下的身體突然一僵,周身的空氣都好像冷了幾度。
何憶心道不好,大概這一次是真的踩到了罔千年的逆鱗了。
“那個.……”何憶糾結著要不要道歉,彼此之間已經沉默了許久,除了尷尬就隻有尷尬,這樣的氛圍極其讓人不舒服。
“沒事。”
罔千年卻是突然開口,順勢的又起身,似乎是因為鞭傷,身形有些搖晃,何憶下意識的想要撫上一把,卻是被罔千年不留痕跡的撇開了一些距離。
“我……沒事,你回去吧。”
何憶張張口,有些不明白狀況,分明剛才的罔千年還有些溫和,而現在已經和日常的冰山臉沒什麽區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