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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花開彼岸(9)

  聽東海龍宮設了宴,仙人恬不知恥地帶著自家剛得的寵湊去蹭酒。回來路上已是暈暈醉醉,所以不曾發現一旁同是暈醉的那隻寵乘黃已經跌下雲端。


  總之乘黃迷迷糊糊地起來時,已經是一個陌生的地方。


  聽到響動時,是一個半大的孩蹲下身到了自己麵前,好看的眉眼裏全是好奇。


  “誒?你是狐狸麽?怎的……背上還有角?”


  孩自幼養病在深山,周圍的草木蟲獸已經見識的差不多了,卻從未見過還有這麽奇怪的狐狸。


  乘黃還沒反應過來時,已經是到了一個藥香繾綣的懷,孩肉短的手輕輕撫摸著乘黃,撓的她舒服極了。


  在他懷裏翻了個身,便又隨著酒勁沉沉睡去。


  龍宮的酒不是白蓋的,等到乘黃徹底散去酒氣醒來時,麵前是一個如玉般的少年,話語間是抑製不住的狂喜:“你醒了?”


  才知她這一醉,凡間已是數十年滄海桑田,當年的少年如今已成帝王。


  有乘黃,其狀如狐,其背上有角,乘之壽二千歲。


  乘黃想,凡間帝王也並非無能之輩,閱盡下奇書,應當早早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吧。


  此刻又不像醉時腦子短路,看向他的眼神不由帶了幾絲警惕。卻是他好笑地看她:“我知道你是乘黃,才不是什麽狐狸,可我不會害你,我喜歡你。”修長的手指又撫摸上乘黃,乘黃這才知道,當年那個半大的孩,從來沒變過。


  獸性本純,乘黃就那麽安了心。


  他給她著當年再次睡去後的事情。


  當初帶她回來,他身邊便一直好事不斷,最後,由一個病弱太子成為先帝最為中意的繼承人。先帝去後便那麽稀裏糊塗成了這下的王。


  乘黃想,既然能成為下的王,他當年的病應當早是好聊。


  可一次他醉酒,咳了血,乘黃才知道,當年孩自娘胎裏帶出來的毒從未解過,如今已是病入膏肓。


  他喝醉了,嘴角的血都不及擦,抱著乘黃在懷,著今日朝堂那群老家夥又逼他選秀納妃,突然就笑了:“什麽為我著想為子嗣著想?他們不過是怕我死的快罷了,他們怕我死……”


  離他不遠的死被他那般輕描淡寫地出。


  乘黃還在發愣,他便倒在了石桌上醉的深沉。


  乘黃自他懷中跳下,見四下無人,就化了形。


  許久不曾化過人形,她有些艱難的背起他,然後繞著院子一步一步艱難地走著。


  “你不會死的。”她。


  “有我。”她。


  傳被乘黃背一次會有兩千年的命啊,她背著他走了一晚,可他還是死了。


  那日朝堂之上忽然咳血,愈演愈烈,終是倒地不起。


  那一刻她才知道,什麽傳,什麽兩千歲,都是假的。唯她徹底失去了他才是真切的。


  朝堂之上無人關心他的死,匆匆下葬之後他們隻是在爭論著這下以後該歸誰管。


  仙人醒後尋到了乘黃。


  乘黃在那已顯破敗的宮殿裏靜默,見到仙人後也隻是二字:“救他。”


  仙人歎氣,當初收她為寵,算著她命裏該有一劫,卻還是來遲了。


  仙人給了她一粒蓮子。


  “他的魂魄尚有一息收聚在此,三百年發芽三百年開花。你自行抉擇吧。”


  乘黃將蓮子種下在這裏。設了禁製,無人打擾。她想著,等到開花的那一,他就回來了。


  她想,那時她也要告訴他,她有多麽喜歡他。


  ……


  乘黃是被人搖醒的。


  迷迷糊糊之間,是耳畔好奇的話:“誒?你是狐狸麽?怎的……背上還有角?”……


  三界中最風流倜儻的神君是青塚,最孤獨的也是青塚。


  而三界裏關於他的傳言大都是情愛之事,帝最任性的女兒為她墮入魔道,海宮龍女為他至今不嫁,蓬萊島主日日拜訪,但青塚誰都沒娶,他在一個又一個女子身上找著他想要的戀情,卻都無果而終。


  因他辜負的女子太多,青塚在神界的名譽很是不好,很多神女聽聞後,遇他都避如蛇蠍。


  為此,青塚鬱鬱寡歡許久,直到遇到荇醉。


  在青塚的眼裏,那次初見美好的如夢境一般,清靈毓秀的荇醉趴在水缸上,調皮地逗弄著裏麵的碗蓮,青塚就佇立在青柳下默默地看著,直到荇醉發現他。


  荇醉本是神獸,不用懼怕他,但她一見到青塚就逃,害怕看到他那攝魂的眼睛,怕自己不知不自覺就著晾。


  那是青塚初次對女子死纏爛打,而荇醉的美貌隻稱得上清秀算不得絕美。


  一個逃,一個追,青塚對荇醉的傾慕傳遍了三界,海宮龍女抹淚而去,蓬萊島主黯然離去,而荇醉對青塚的態度還是不冷不熱,客氣有餘。


  青塚也不惱,凡三界裏有趣的東西都找來哄荇醉一笑,生拉硬拽著她看遍了世間所有美景。


  知道荇醉喜花,青塚把三界裏的稀奇花都種到荇醉的花園裏,日日照料。


  青塚甚至深入魔境,隻為了摘下魔族最妖冶的花,那次,青塚被擅很嚴重,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去騷擾荇醉。


  在那時,荇醉才知道她動心了,她徘徊在花園裏,沒有青塚的照料,花都枯死大半了,她一遍又一遍的喃喃著:“你是不是擅很重,還是你不想來了?”


  或許是相思難捱,青塚拖著病殘的身軀跑到荇醉的花園裏,隻為睹物思人,誰知荇醉一見到他,紅著眼睛平他懷中,低泣道:“你終於來了。”


  忽然,青塚覺得傷口並沒那麽疼了。


  青塚與荇醉大婚那日,是荇醉一生中最幸福的一,他為她描眉簪花,為她畫了一幅她的畫像,她就和凡間幸福的女子一樣,守著她的夫君安心度日。


  本以為,應該是纏綿的廝守在一起,而婚後,青塚漸漸變了,不再為她尋花,不再陪她賞景,他酒氣熏地在宮中聊聊度日。


  有次,荇醉聽到仙女們談話,青塚和入了魔道的神女有舊情複燃了,有次還看到青塚從神女閨閣中衣衫淩亂的出來。


  荇醉聽完,捂著嘴嚶嚶地哭著,自此後,每次青塚回來時,荇醉冷言冷語待他,幾次後青塚失去耐心,不再回來。


  而她怎麽也不會想到,青塚再次回來是為了入魔道的神女,他求荇醉,“她變成這樣都怪我,不管怎麽樣,我不能看著她灰飛煙滅,你就幫幫我這一次。”


  他,荇醉是神獸,隻要她肯,就能讓神女再活兩千年。


  大概是不忍心看到青塚苦苦哀求的樣子,荇醉點頭答應。


  那是她對他最後的情誼,每當她舍出兩千年就會變成神獸,再過上兩千年才會化成人形,隻是千年後荇醉隻願再也不要遇到青塚。


  到底,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言嘉一千歲的時候閉上眼睛,再也不會醒來。


  前塵往事浮光掠影般繞過眼前,倘若還有什麽遺憾,大抵是這短暫歲月裏竟沒能同他解纓結發行執手之禮。


  她九百歲的時候被德明帝君困入籠中,隨後被迫做了王儲鳳琰的伴駕,而那個時候,王儲鳳琰還隻是個尚在繈褓中的嬰孩。


  的身子裹在錦衣繡袍中,露出倆個滴溜溜的大眼睛,言嘉爬在拔步床前看他,他便伸出胖乎乎的手去觸碰她毛茸茸的耳朵,咧開嘴巴發出咯咯的笑聲。


  鳳琰蹣跚學步,短短的腿蕩在空氣裏忘了落下,恐他摔跤,言嘉就站在旁邊由他扶著,但凡有所精進,總會開心的張開雙臂伏在她背上犄角處,將她大大抱個滿懷。


  乘黃一族向來與人疏遠,言嘉偏獨獨拒絕不了鳳琰的親近,仿佛有著某種魔力,那個可愛的孩子讓她莫名變得柔軟起來。


  白駒過隙不過須臾。


  十八年轉瞬即逝,對於乘黃來不過是漫長時光中毫不起眼的一點,對於鳳琰來,卻是從垂髫兒到俊朗公子至關重要的轉變。


  探扇淺笑溫潤如玉的少年,指點江山意氣風發,言嘉第一次嫌棄起自己曾引以為傲的乘黃血脈,神聖的種族雖然帶給她綿長壽命,卻未嚐賜予她姣好模樣。


  於是有一,她仿著帝俊妻子曦和的模樣為自己畫了人類軀體,褪去狐身那晚,鳳琰自睡夢中醒來,看見她並不覺得驚訝,拍了拍床榻要她坐過去,如往常很多時候那樣蜷起身子縮在她懷裏沉沉睡去,半夢半醒間,他同她呢喃:


  “即便你如今有了人形,也絕不能生離去的心思。”


  鳳琰的語氣並非和她商量,而是以一個王儲的身份命令她。


  其實即便沒有這道恩旨,言嘉也未必能狠下心思逃出九重宮闕,隻是十八年的陪伴,她卻在心裏不動聲色的搭上了一世的念頭。


  德明帝病重那年,妃邸庶出的皇三子擁兵逼位,那段日子,鳳琰好看的遠山眉從未舒展過,言嘉自責自己空有倆千年壽命,卻無分毫妙計錦囊撫平他的愁容時,鳳琰便擁他入懷,無比慶幸她隻是乘黃,可以簡單的隻是互相陪伴。


  危機是在次年三月化解的,王儲以迎娶靖陽將軍女兒為提,征得十萬邊疆軍士連夜赴皇城消滅叛軍,功成那日明德帝禪位鳳琰,言嘉看著王座上風神俊朗的少年,來日尊貴的國母站在他身邊娉婷嫋嫋,忽然就落了眼淚,毫無原由的。


  那一,鳳琰找到她時,言嘉已重新幻化狐形。


  一如幼年很多個日日夜夜陪伴他的模樣,鳳琰向她走過去,矮下身子張開雙臂伏在她背上犄角處,將她大大抱個滿懷。


  “言嘉,百年太短,我不敢。”


  凡人百年壽命不過是乘黃千年壽命中的鳳毛麟角,他多怕留給她往後日子裏無邊無際的寂寞。


  十八年陪伴延長到一百年的時候,言嘉義無反顧跳進了幻境,青蓮拖著她的身體沉沉下墜,塵世間垂下來的綠柳越來越遠。


  鳳琰錯了,無論是否擁有過,沒了他的人間,原來一樣的寂寞。


  “飛檸,那便是他的轉世,你……去吧。”瑜柳目送著那抹清涼的薄荷色漸漸遠去,突然又開口,“飛檸,他若對你不好,你便回來吧,我永遠在這裏。”


  前方那嬌的身影頓了頓,繼續遠去。


  瑜柳苦澀的笑了,他不過是個的柳樹精,道行不及她,甚至不能離開這溪山,他有什麽資格永遠陪伴在身為祥獸的她身邊?


  更何況,她的心裏一直都住著別人。


  那個前世同他一起長大的蓮花精,今生叫做樂靈的凡人,真是幸運啊。


  京都。


  “好心的公子啊,女子已經十十夜沒有進食了,求求你可憐可憐我吧。”


  那一飛檸下山,按照樹藤精的指示,厚著臉皮糾纏不休,終於留在了樂靈的身邊,雖然……是以侍女的身份。


  她知道他是太子;知道他姓樂,名靈,字蓮;知道他的一切喜好;甚至還了解他從未顯現分毫的野心。


  “蓮子蓮子,你是不是真的很想當皇帝……啊不,是一統下。”


  她的喋喋不休終究還是讓樂靈抬起了頭,他看著她不停眨巴眨巴的杏眸,一股幽香縈繞在他鼻尖,不禁讓他有些失神。可是他必須保持清醒!


  突然,他眸子一冷,抬手便捏住了她纖細的頸項,看著她臉一點一點變紫,突然一甩手,起身便離去。


  等飛檸緩和過來,樂靈已經不見身影,隻留下一句“在殿外跪著”,瞬間在她的心上插了一把冰刀,不僅痛,而且冷。


  然而平日一向要強的飛檸,卻隻是緩緩站了起來,規規矩矩的跪在令外。


  剛才那一下,她不是躲不過,隻是,她喜歡一個人,他即使要殺了她她也甘之如飴。


  飛檸要強,同時也十分倔強,她沒用法術生生在殿外跪了五五夜,最終還是暈了過去,等她醒來時已是好些了,一切都成了定局。


  樂靈娶了兩位側妃。


  得知此事時飛檸正在喝粥,手一抖粥便潑了她滿手,可即便是燙的她雙手起了泡,她也隻是靜靜的盯著前方。


  那是她對樂靈死纏爛打時,她從他身上“順”下來的一塊玉佩,巧精致,玲瓏剔透,刻著一個“蓮”字。


  可是,他雖字“蓮”,但始終不是前世的他,今生的他,是凡人,是太子,是將來的皇帝,他日下的統治者。


  他如今不過娶了兩個側妃,待他稱帝,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女人多得數都數不過來,她又能怎樣呢?

  或許,她就不該糾纏不休,她應該清楚,他是樂靈,不是前世的蓮子。


  城外。


  “蓮子,你這是……”


  “乘黃,你跟我回去。”


  飛檸臉色一白,“你……”


  “乘黃,本宮一直都知道,不然你以為,本宮為何會帶一個民間女子回宮?”


  “樂靈,原來你和下人一樣,都想要長壽嗎?”著,她苦澀的笑了。聽聽,他開始自稱“本宮”了,她也不再叫他“蓮子”了!


  “不,你是祥獸,本宮隻想將你留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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