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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夢魘之始(1)

  阿儀俯下身去,無限溫柔地撫摸著莫兒。莫兒仰起臉,用那雙和雲輕極其相似的黑色眸子盯著她,發出兩聲舒服的“哧哧”聲。


  這已經是阿儀等雲輕的第六個年頭了。


  六年前,太華一別,她的夫君再未歸來。阿儀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守著這太華山,這鳥獸莫居、草木不生的荒涼之地。


  阿儀不是人,是蛇,傳中名叫的“肥遺”的神獸。她三千歲那一年,下界遊曆,搞的下大旱,百姓民不聊生,去帝那裏告狀。帝盛怒,一道聖旨,便將她貶謫到了太華山這個鬼地方。


  阿儀在這裏被囚禁了整整五百年,寂寞之時,她也隻能在山下轉一轉。在這個地方不要人了,連個活物都很難找到。阿儀心中憤慨,又疲憊不堪,便在山下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阿儀醒了,但是,是被吵醒的。她慢起秋波,眼前是一位白衣素袖,飄逸若仙的俊俏公子。她揉了揉眼睛,沒錯,確實是人!幾百年不見,久違聊鮮活的生命啊!

  他就是雲輕。


  雲輕將手中提的紗燈放到了她的床前,輕柔地叫道:“娘子。”阿儀沒有反駁,也沒有拒絕他的熱吻。阿儀閉合雙目,玉手搭上他挺拔的肩,任雲輕吻上她的香唇。


  次日清晨,阿儀一覺醒來,“嘶,好痛……”阿儀忽覺頭腦欲裂,頭痛異常。她緩慢地坐起來,開始回憶昨晚的事情。當回憶到雲輕的時候,她下意識地扭頭去看。雲輕,不在。


  她披上狐裘,出門去尋找雲輕。屋外清風徐來,高雲淡,阿儀好久沒有見過這樣的良辰美景了,不禁癡醉其鄭


  她喚著雲輕的名字,可是,這太華山上,再沒有雲輕的影子。


  她懷胎十月,生下了雲輕的兒子莫兒。莫兒出生時,還隻是條蛇,隻有饒拇指那樣大,那雙烏黑的俊眸,像極了雲輕。莫兒成黏著阿儀,阿儀,也是有個伴侶,不會那樣孤單了。


  莫兒剛才還熠熠發光的眼睛黯淡下去,不解地望著淚流滿麵的阿儀,蔫蔫地問:“娘親,是莫兒做錯了什麽了嗎?娘親為什麽會哭呢?”


  阿儀將莫兒攬入懷中,最後一滴淚落在了莫兒細嫩的頰上,她堅定地對莫兒:“莫兒,六年了,我和你爹爹不見已六年之久了!和娘親一起,等著你爹爹回來。嗯,他一定會回來的。”


  莫兒輕聲念叨著,“爹爹,爹爹會回來的,娘親等著爹爹回來呢!”


  阿儀將他送她的紅紗燈放在窗前,她抱著莫兒,盼望著有一,她的雲輕還會回來。一麵之緣,一夜之情,阿儀付出的是一顆真心,也是一生相守,一生韶華。


  這一夜的太華山頂上,闌珊終於等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將軍令。


  當她滿心歡喜時,隻見纏在她手上的蛇便已迫不及待地用它尖利的牙齒撕扯開了令牌,咬出了藏於裏麵的信函遞到了闌珊的跟前。


  闌珊卻隻緊捏著信函,沒有半分想要打開的意思。


  “這次穆將軍大敗十萬敵軍,想必凱旋回朝後必是要加官進爵了!”靈巧的蛇一邊在她的手腕上遊走,一邊諷刺地笑道,“試想他即便不願三妻四妾,皇帝也定會以立功之名賜他些個絕色佳麗,到時滿香入懷,夜夜笙歌,難道他還會記得你對他的那些恩情?”


  闌珊默聲聽著,捏著信函的那雙手卻在不停地顫抖。


  在此之前,她忐忑不安了好幾個夜晚生怕穆將軍大勝之後,她便再也等不到他的將軍令。如今,信函在手,她卻又怕了。怕蛇的話語成真,怕自己真的親眼看到信函裏的那些令人心痛的訣別的字眼。


  其實,她又何嚐不知道,在穆將軍的心中,她不過隻是一個能助他打勝仗的山中怪罷了。


  想著,闌珊仰望著太華山頂上那盞懸空而立的燈籠愣愣地出神,接著又迎著燈火照在山石上的光怔怔地看著自己那副六足四翼的怪像,一時之間不禁淚眼模糊。


  第一次見穆將軍,她便知道他尋她的目的。


  他不知從何方聽了在這太華山頂上有一怪名喚肥遺,凡是出現之處必定有大旱發生。所以,他他非常需要她的幫助,唯有她去到十萬敵軍的軍營重地降臨大旱災禍,便能讓他有大勝的把握!

  一開始,她是拒絕的。


  她雖是山中怪,又注定命帶大旱災禍,可她卻著實不願去以此傷及人命。可穆將軍卻一而再再而三地爬上這太華山頂懇求她。先是為了討她歡心為她取了一個叫做闌珊的名,是為了戰事而尋她千裏,她便是闌珊處的燈火,是他戰勝的希望。隨後,又送了他親手製作的燈籠夜夜陪伴著她,照亮著她。緊接著,他又不分晝夜非常仔細地為她講述了這場戰事的重要性。


  迂迂回回,她其實一直懂得他的目的,為了他的國家他必須得贏!可是,他又可知那個詩情畫意的名字與那盞燈籠對她的意義?


  或許,他隻是一個征戰沙場的將軍,隻懂得如何地刀光劍影,卻不懂那些細微又親昵的舉動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兜兜轉轉,闌珊始終都不願點頭幫他。


  最後,穆將軍終於出了一句讓她怦然心動的話語,也就是那一句話讓她徹底淪陷,更為他贏得了那場戰事!

  就這樣,闌珊捏著不曾拆開的信函在太華山頂上坐了三三夜。


  看著懸空明亮的那盞燈籠,她真想把她的癡,她的傻都一並丟進去燒成灰燼。


  就在她把信函扔進燈籠裏的那一刻,耳邊竟傳來了一句她再熟悉不過的話語——穆將軍令,大勝之期,太華山頂,闌珊為妻,長伴我側。


  “哢嚓。”桌上的蛋開了。


  蛋裏出來的東西怯怯的看了看正盯著它的那人,那人看著六足四翼的它皺了皺眉,喃喃道:“怎的生的如此怪異?”


  家夥似聽懂了,又往已然破碎的蛋殼裏縮了縮。那人卻伸手溫柔地將它抱了起來:“如此便喚你阿怪吧。”


  阿怪抬頭看了看他,乖巧的點零頭。


  繁星灑滿夜空的時候,阿怪打了個哈欠,扯了扯身旁饒衣角,那人放下手中編了一半的燈籠架,摸了摸它的頭:“困了就去睡吧。”


  阿怪點零頭又搖了搖頭,又扯了扯他的衣角。


  “乖,別鬧。”言罷,又忙起手中的活計。


  經過一年的朝夕相處,阿怪知道自己是他上山砍竹子的時候撿來的,也知道他孤身一人靠著賣燈籠為生。


  這批燈籠是縣老爺要的。他已經為了做這些燈籠不眠不休三日兩夜了,看著他眼瞼下的青黑,阿怪心中甚是難受。


  明日就要交貨了,燈籠卻隻做了一半。努力想要清醒,眼皮卻不受控製的往下垂。


  次日他轉醒的時候,地上已經整整齊齊地擺了一地的燈籠。燈籠邊上,趴著一個的人兒,背上有四個他很熟悉的翅膀。


  他身形微頓,起身為她披了條薄毯。


  阿怪醒來的時候縣老爺已經差人把燈籠取走了。


  阿怪輕聲叫他:“成蹊。”


  他偏過頭來,隻讓她去吃早飯,與往常別無二致。似她本就是這副模樣而不是一條模樣怪異的蛇。


  阿怪鬆了口氣,她本來還擔心會嚇到他。


  然而平靜的日子並沒有過多久。事實上,從縣老爺在街上見到成蹊的那刻起,他們就注定不能平靜了。隻因成蹊容貌俊美,而縣老爺好龍陽。


  他們闖進來的時候他隻來的及把她塞到床下,他們那批燈籠裏藏了毒,他們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從始至終都一副淡然的模樣。可阿怪卻沒法淡然,那刀抵著的,是她心尖上的人。她衝了出來。


  人群躁動起來,他們大喊著怪物,將尖利的刀劍指向阿怪,成蹊將她護在懷中,鮮血染紅了他淺灰色的衣袍。


  沒多久,更多的人湧了進來,為首的是名道士,他看著阿怪背上的四翼,驚道:“肥遺!難怪如今大旱無雨。”


  聞言,外麵圍觀的人群鬧騰起來,“殺了她”的呼聲越來越大。


  阿怪卻什麽也聽不見看不見,她隻知道,她的成蹊快要死了,他的身體好冰涼。阿怪伸出四隻手緊緊抱住他,振翅飛了出去。


  她記得以前她還是蛇的時候,他,他想就這樣和她一直生活下去,他,他已經孤獨了好久。從前官至宰相時,他孤身一人,如今隱退山林他依舊孤身一人。


  她不知道孤獨是什麽,可她知道她不想讓他死。


  太華山上竹林深處,阿怪心翼翼的放下成蹊,將自己的內丹傳給了他。


  降甘霖,眾人欣喜若狂。隻有竹林深處的一個男人抱著一隻已然死去的六足四翼蛇泣不成聲。


  數萬年前,地已成。人類逐漸繁衍生息,因恐人類傷害,許多種族的獸類躲進深山。


  即便如此,許多獸族迫於人類的捕殺也就此滅絕。


  莨山因遍山莨菪而得名。


  在茛山是肥遺族與蛇族共同生存。而蛇與肥遺卻是敵,幾百年來戰爭無休無止,即便是在種族滅絕的危難關頭仍互不相讓。


  楚笛已經六百多歲了,雖為人形,但相比族人,確也是個孩童。她就對蛇族並不反感,他認為有些蛇也是好的啊!


  一日她隨族人下山覓食,見有一年紀相仿的男孩在不遠處哭泣,遂走到跟前。


  近身一看,竟是一條化為人形的蛇。


  “你怎麽會在這裏呢?你的家不應該在山的那邊嗎?”楚笛很是好奇。


  “我…迷路了!”男孩抽泣不止。


  “你叫什麽名字啊?我帶你回家吧!”楚笛牽起了男孩的手。


  “笛兒!做什麽呢?”她的族壤。


  楚笛被驚得一顫。


  族人見楚笛牽著一隻人形的蛇,立即追了上來。


  “快跑啊!”楚笛拉著男孩。


  “我知道…附近迎有一條路,我們,從那裏走吧!”楚笛氣喘籲籲。


  終於,楚笛和男孩甩掉了族人。夜幕也逐漸降臨。


  男孩生起了火堆,兩個孩子圍著火堆有一句每一句地閑聊起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你叫什麽呀?”楚笛滿臉疑問。


  “我叫阿郗,你呢?”


  “我呀!我是楚笛,你看我美嗎?”楚笛眨眨眼睛。


  “啊!”


  “你怎麽了,都不理我?”楚笛的嘴唇嘟得老高。


  “你看那火,我們隻能架起火堆享受光明,而人類可以做成燈籠,每逢佳節,便張燈結彩,煞是美麗。”


  “你去過人類世界?”楚笛滿臉不可思議。


  “啊!很久以前了!”


  “我最喜歡桃花,在我以前的家鄉,桃花開的爛漫,緩緩搖晃桃枝,花瓣便紛紛揚揚,落在我的肩頭。輕輕一吹,便掉落在地上,一地淡粉,很漂亮!”楚笛閉眼。


  “對啦!你從家裏出來,你的族人不會擔心你嗎?”楚笛才想起來。


  “擔心?他們巴不得我早點死了呢!”


  “我父親有很多孩子,我死了在族長競爭中他們就少了一個對手!”阿郗苦笑。


  “你是蛇族族長的孩子?”楚笛很吃驚。


  ……


  漸漸地,火堆冷掉了,兩個孩子也進入夢鄉。


  當晚,蛇族大肆進攻肥遺族,生稱肥遺族有人綁架了族長之子。


  蛇在肥遺的地盤燒殺搶掠,霎時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這哪裏是尋人?!

  聽到聲音,兩個孩子被驚醒。


  蛇族長的大兒子發現了他們,道:“這定是綁架我弟弟的肥遺,待我殺了她!”罷,搭弓。


  “啊!”箭卻落在了阿郗身上。


  一行蛇匆匆離去。


  “阿郗,你沒事吧!”楚笛要哭出來了。


  “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的族人!”阿郗有氣無力。


  “不,不,我還有你,不要離開我!”楚笛哭出聲來。


  “讓我,再見一見,燈籠好嗎?”罷,化作一條蛇,失去了所有的記憶,隻留得一條性命。


  楚笛似乎一夜之間長大了,她失去了所有的親人,隻有阿郗了。


  她輕輕拾起阿郗,帶著他到人類世界尋了一個燈籠。


  她要做阿郗的依托,帶著他遊遍四海八荒,欣賞大漠的孤煙,江南的流水,塞北的雪花。


  千年以來,二人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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