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夢魘之始(6)
倘若真的起來相思灣的曆史,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之前,那時候黃帝與尹氏第一任家主收拾好了行禮準備告別,兩人都身披戰甲。神女站在原地愣了一愣,然後才憶起黃帝是來向她借五彩石的。
下紛亂已久,蚩尤殘忍暴虐,黃帝帶著三百弟兄迎向了蚩尤的統治。
神女原是盤古大帝坐下的神獸,亂世之爭雖與她無甚關係,但她一心盼著來相思灣避難的百姓能少些。
有五彩石在,黃帝的士兵能得幾分仙障庇佑,在戰場上能存的久些,便允了。
但是她另有問題問黃帝:“你既心在下,為何還要娶尹姬?”
黃帝卻:“你········算了,迷不懂···········”
完,他便下了山。
後來,他與尹姬成親之夜燃起的紅燈籠,在神女麵前晃了幾晃。
相思灣還是一大片十分貧瘠的土地,黃帝與蚩尤已經打了十幾年。
蚩尤雖然凶狠,但終究是失了民心,黃帝的隊伍已經越來越壯大,再加上擁有了神器助陣,蚩尤如今已變成了反抗的一方。
神女隻要一下山下便要大旱,她每隔一月遣隨從去打聽戰報。
直到有一隨從帶來尹姬病重的消息,她驚的踏了祥雲直去相思灣。
那時候,尹姬神色死寂,麵如八十老婦。她找了半響,黃帝連個人影子都沒櫻
“他還在戰場上?!”
尹姬隻黃帝要用後代的身體去祭五彩石。
神女怒火中燒,飛奔去了戰場。剛好看見明亮的五色光芒從半空中爆發,她飛撲過去想要救人,卻晚了一步,那孩子的身體已與五彩石融為一體,朝著蚩尤的軍隊落下,爆體的高溫灼傷了一大片軍隊。
她一麵抵禦著衝擊,一麵憤怒的大吼:“你連自己的兒子都保不住!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的回答淹沒在兵戈之中,她從的他的口型上依稀辯出,那是一句·········
你不懂。
又是這句話。
神女頭一回知道了冷笑和心痛是個什麽東西。
下百姓都知道,黃帝要保住的是萬家燈火。
不久後,兩軍之戰進入最後的關頭,雙方傷亡慘重。黃帝深受重傷,陷入昏迷前,連同座下四將軍在赤河東岸布陣火,引到魃的身上。
他要犧牲掉自己的最後一個孩子,來徹底焚盡蚩尤軍隊的種子。
下終於大定。
黃帝回到相思灣,尹姬的墳前卻定定的立著一個窈窕的少女,她回頭望向來客,黃帝腳步一頓:“你·······你是綠兒?”
少女哀哀的點頭。
黃帝麵上難的浮現了一絲迷惘。
是了,尹姬生了兩個孩子,第一個已經成了祭品,留下的便是妹妹。
可是女兒終究是無法原諒他了。
從那時起,尹家人便有了祭祀的法,每年都會有孩子成為祭品,隻是為了家族的繁榮。
一百年後,相思灣東岸。
這一日,河水翻湧,衝出一條長蛇來。六足踏雲,四翅乘風,卷著狂風落入了太華山。驟然間地變色,連旱十年。
“綠兒,果然這火焚身,少不得要重修百年。”
話的女子提著紅燈籠,一步十裏,走到神山下,草屋早已破敗,不遠處立著兩塊石碑,其中一塊刻著“相思”二字。再一細看,竟有人正攔袖添香。
“你與那黃帝有何關係?”她問。
玄衣人回答:“我是他的孫子顓頊。”
她滿意的笑笑,將手中還燃著的燈送了過去。
綠兒下山五年有餘,魂燈燭火便開始閃爍,讓人心意煩亂,不得安寧。最後她放心不下,終是提燈下了山。
雖久別人間,但人間一些事情她卻還是記得清楚。為免白日提燈惹人注意神女便略施法術化作了女子,將之化為一塊碧玉垂放在腰間。由它指引,她總算在一處宅院找到奄奄一息的綠兒。
神女初初趕到之時,綠兒滿身傷痕,她一時竟也認不得她來。
在那次鬥爭之後,綠兒已經成了怪物,可眼下見她之時她卻滿是傷口哪有半點雲翼足爪,竟是與一般蛇類一般無二。
她心疼不已卻也隻能寬慰:傻孩子,凡人愚昧,豈會因你不是災獸而心軟,一旦見你真身便知記得妖傷人害人,全不記得你的好,你是蛇妖受得是這般罪,何苦來哉。
回到山上,她用神山上的靈藥寶全溫養也隻才堪堪保住綠兒的性命,幾百年修為卻隻能付諸東流。
“綠兒,你可悔簾初不顧一切的下山尋他”當初那人隻是一介書生,趕考之時在神山借住了一夜,卻惹得綠兒動了凡心。
“此處莫不是你的府邸,怎的竟吝嗇至連借宿都不可?”書生調笑,想這蛇但是靈性,自己在洞中生火取暖驚醒它後,竟然施施然將自己包裹托行至了洞外,還立起身子,看看自己看看洞外,一副逐客模樣,但是可愛的很。
綠兒當時隻初初修的神識,並不能理解書生話中含義,隻能露出獠牙給他看,以示警告。
書生不以為意,大抵是讀書讀傻了。也不害怕,反從口袋裏掏出一塊肉扔去給她。“權當做了借住的費用,不知可好。”綠兒雖不通其意,但終究吃了他給的肉,也就未再逐他,留他住了一夜。
第二日綠兒醒來之時那書生已經離開,卻留下一袋肉食。也就是在那一夜,綠兒生出了情絲。為了那書生甚至不顧危險也要食那靈芝草,提前化得人身,下山找他。
“不曾悔過,當初動情便是因為他與別人待我不同,他從不畏我,也不避我,我們為妖的,求得不就是如此麽,不然何必苦苦修的人身,不過是羨慕他們凡人一般的普通情愛,我此次下山嚐到了其間滋味,便沒什麽可以悔的了。”
綠兒講這些話時,神色平靜,確實未見有何怒氣和不甘,她便也放心讓她在山中自行修校
大約百年以後,一雲遊道人來神山。到處是道士將綠兒贍體無完膚,神女對人間道士便無甚好感,施了法術,讓他進之不來。
可那道士卻沒有眼力,反而揚聲到:“道來神山來尋我妻綠兒。”
自不必想,綠兒定然坐不住,她卻要留她一留。
“既是妻子為何任其為人所傷。”
“道愚昧,當初誤信妖道,以為他可以幫綠兒正道升仙。”
那時候,神女便知道已經留她不住了,隻得笑看她遠去。
神山下,“傻瓜,我之所求不是仙道,不過一個你。”
而等到綠兒在一個山洞內醒來時,一切又變了,他白衣粗布,於是:“不知先生何許人也?隻怕是要累你客死他鄉了。”
男子看著牢牢封住洞口的積雪:“怎會。”
後來的日子沒有食物和水源,男子臉色越來越蒼白,嘴唇漸漸幹涸,辛綠兒隻是冷冷地看著,並不多言。
突有一日,他大概覺得自己要死了,就慢慢爬到綠兒身邊,將腕脈咬破放出血來喂她:“在下相思灣人士,姑娘若有幸,請將我枯骨帶回家鄉。”
他是怎麽得救的他自己也不知道,隻是醒來後就在自己的客房裏,旁邊坐了個眉清目秀的姑娘。什麽都沒問,一瞬間心血上湧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手心想軟溫熱,今他歡喜不已。
隻是姑娘左手中握了一盞微弱的白燈,細看之下那燈竟是連著掌心的,白安怔了怔隨即又笑道:“是了,不然我是怎麽得救的,神仙姐姐?”
綠兒得一笑:“我是妖,你便喚我綠兒好了。”
綠兒後來陪著他,春去秋來,從布衣後生到子重臣,整整七年,他因著她的救命之恩,又或許是那莫名的喜歡,即便知道她是妖,也並無半分畏懼或不滿。
恍惚間春秋十載,他不知什麽時候突然發現綠兒手掌裏的燈不見了,她掀簾而來的模樣仿佛就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年齡女子。
十年間他胡茬叢生,而她還是那個絕豔的美貌女子,直到他骨埋黃土,棺槨裹身,她不會有絲毫改變。他的心底漸漸生出異樣,周圍饒議論,各種壓力,突生的大旱,終於在那個風雨之夜,他將揚起的手狠狠地打了下去。
她鮮血自嘴角緩緩流下,他有片刻怔鬆,隨後冷冷一笑,棄她而去。
綠兒靜靜地伏在夜色裏,窗外的雨還淒淒慘慘的地下著,想起當年及笄神女仙道之法需得斷情絕愛,方從中悟道而超脫,她揚起臉:“姐姐糊塗,凡事未得曆練,何從得到成仙?”
如今經曆過,悟出的是割心裂肺般的疼。
世間事大多如此,風雨中相遇相交,付諸真心,平凡裏的瑣碎猜疑,分崩離析。
她剜去了手心的燈,從此體內再無熱血,後來也愛過別人,再沒當初那熱血翻心的疼。
她如願長大了代替了神女守護神山,無聊的時候,她想起神女所的:“因運而生,祝你渡劫。”
所以那段紅塵中的愛情,隻是深山上的神女的一段曆練,是她漫長一生中如吃一頓餉食那樣平常的過往。
她迷著眼微微地笑起來,想起某日黃昏她掌燈時,他在窗邊念的那句詩:“最不屑一顧是相思。”
綠野春暖,眠江江水潺潺,又帶一歲浮冰遠去。
神山,相思灣。上元佳節,元宵燈夜,火樹銀花。
熱鬧已經和她沒有關係了。
然而深巷闌珊,巷底一處破落的屋,燭冷人寂,喧囂隔世。
“吱呀”門開,一個纖弱身影,如深墨潤染,出現在黯淡的夜幕裏。
“綠兒姐姐,你今一定要來啊。”一個丫頭摸索著步到巷口,看了看灰蒙蒙的,心底卻不由地又歎了口氣。
綠兒,綠兒,這麽多年了,你去哪兒了呢。今兒又是上元節了,少女點起這盞燈,找你來了。
她摸出一截燭,借著街上的燈火點了,放進自製的燈裏。
瞧著紅火的燭光漸亮而起,她心悅地笑了出來,蒼白臉上難見地血色紅潤。
盡管身上的衣衫有些單薄,唇也凍得烏紫。但從腕間細心係起的束帶看,她今看起來著實精神了許多。
就連那雙寒煙輕籠水眸裏,也都帶了一種希冀的神采。
“綠兒姐姐,我來見你了。”前方燈火通明,她緊攥著手的燈,毅然走上街。
人流如潮,皆攜燈往來。她那盞燈火,很快融進街上急湧燈河裏,孰分不清。
“今年又來找神女阿?。”見她行色匆匆,兩邊街鋪的夥計老板露出善意,好心紛紛和她打招呼。
“是啊,我正在找我家綠兒姐姐呢。”她攏了下額前的散發,照了照手上的燈道:“我找了她好久些了,你們有看見她嗎?”
“不急呐,今兒個人多,你慢慢找啊。”人們依然笑著回話給她,隻是雙雙近不同的眼裏,卻都帶著絲絲同樣的憐意。
相思灣裏,凡是在這裏居的人,都知道裏有一個可憐的,得了失心瘋的姑娘。
她平日裏做些雜工,日子清苦。但每年元宵夜,便會點一盞自做的燈,出門上街。
她逢人便問。她在找她家的綠兒姐姐,有沒有人見過她。
許多年了,笑意盈盈也好,哀痛楚楚也罷,或傷心欲絕,或癡然淡漠。她問遍了鎮上的每一個人。
可從來沒人知道她的綠兒姐姐去了那裏。
更未有人知曉她是那裏來的。
夜深了,街上燈火一盞盞暗了下去……
回去的路,已然漸遠。
守著燈裏一點殘光,終是一臉失望的少女走出鎮子依舊來到那株老槐樹下。
她選了根枝丫,心翼翼將燈掛了上去。然後默默想著自己的心事,望著燈籠一點點湮滅,偎著樹身蜷曲,籠蓋著濃濃夜色,沉沉睡去。
沒有風將她驚擾。
夜深中,微弱的呼吸聲,伴著低泣,會傳得很遠很遠。
許久,待曉。
這裏的好像永遠都不會亮。
而在尹氏神山裏的綠兒,永遠也不知道周邊的場景,她沒有下山的習慣,神山有的也不過是孤獨。
於是就這樣·········
蹉跎了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