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天亮之前(6)
她還記得很多年前的一,閻魔大人還沒有如今的遙不可及,那時候,閻魔大人來找她喝酒,那時她其實是不怎麽開心的。
整個神山一片荒涼,知道每從那麽遠的隔壁山摘幾株上好的梨花要花費多少精力。
偏偏那時候還有幾分女子嬌憨的閻魔大人總是一臉享受的喝著本該屬於她的梨花醉。
她轉手握住瓷盞,她悶悶的喝了一口道,“我聽那位大人喜歡你喜歡得緊,倘若哪一你登了高位記得請我喝酒。”
對麵那人抬頭,依舊是那副妖嬈的麵容,黑發如瀑。
生了這麽一幅好皮相,吐出了來的話卻常常叫她怒發衝冠。
此刻也是,隻見她抬了抬眼睛,狹長的丹鳳眼眨動起來盡是風情萬種,那張櫻桃口張口,緩緩吐出兩字,“幼稚。”
知道她是拚命壓製著怒氣。
後來是那位大人生辰的禦宴,閻魔大人隨便換了裝扮,卻依然美得如嬌花照水。
沒有人會想到,這是之後在三界之間有著重要位置的女人。
而朝辭的拒絕出乎了所有饒意料。
“臣非三公主之良人,還望陛下三思。”那人嚴肅的臉依舊俊美的厲害。
“哼,你可想好了?”帝已經十分不悅,三公主的一張臉更是煞白煞白的。
“是。”我聽見許多帝君倒吸一口冷氣。
朝辭被貶到北蠻之地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臨行前他又厚臉皮的管我要了一壺梨花醉,那時我記得我忐忑不安的問了他句。
“朝辭,你是不是喜歡我?”他猝不及防的噴出一口梨花醉,接下來我已不知道我是心疼那酒還是自己。
卻見他撇了我一眼,“你想太多。”
後來的事已經遠非我所能控製,章莪山的封印被破開,那隻上古妖獸被放出來。
身為守護封印之人,我理所應當的該受雷刑罰,但在此之前,我要降伏那隻上古妖魔。
化為原形,五尾一角,我與那惡獸鬥了許久。三公主的出現是我沒想到的。很難想象那樣一張柔美的臉扭曲時的樣子。
“你去死吧。”她來不及聽我解釋就急急的要至我於死地,我與那惡獸鬥了七七夜,本就疲憊,這下我隻能閉上了眼。
然而並沒有想象中的疼痛,隻有一股熟悉的梨花香味,我睜開眼,卻是那抹熟悉的身影。
後來我封印了那隻惡獸,又三公主犯下如此大錯,那惡獸本就是她放出來的,帝隻能做一些表麵功夫來平息眾怒。
比如讓三公主遠嫁南海,比如我不畢再受雷刑罰,比如讓朝辭魂魄回歸本源——章莪瑤碧。
朝辭竟是那碧石化成的,這是出乎我意料的。
當帝問我想要什麽獎賞,我隻是恭敬的跪下來。
“臣隻願此生守在章莪山,看守那惡獸。”
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梨花醉,酒液透亮,香醇醉人。
他太會藏心,她也是。
如果早能知道彼茨心思,或許一切都會不同。
可惜他和她都相信還有足夠的時間。
她已經等了五萬年,她相信再等五萬年,等那一日冬雪消融,萬物回春,那個人,一定會回來。
羽笙他是隻猙,我笑笑,不置可否。
我賴在他這山上將近百年,除了把他的梨花白喝了個七七八八,也並未作出什麽幺蛾子來,近日他卻要撇了我下山去。
我一愣,一壇梨花白摔進魚塘,醉了一池的錦鯉。
你要去人間尋她了嗎?我傻笑著伸手要去撈那酒壇子,卻怎麽也夠不到。
我都要急哭了。
羽笙見我快要載下去,急急地跑來拽我。
聞著一股梨花香,我回頭看他,隻是眼前有好多羽笙啊,都穿著勝雪的白袍,俊美無儔的眉眼,還沒等我分辨出哪個是他,腰上一緊,我便被撈入一個懷抱,哦,這個羽笙是真的。
絮晚,你醉了。他低沉的嗓音噴薄在耳邊,熱意從耳朵彌漫到臉頰。
我可能是真醉了吧。
虛晃一下,我攀上他的脖子,直愣愣地盯著他的眉眼,他的眼睛裏有張臉,一雙桃花眼含情也含淚,殷紅的雙唇,緋紅的臉頰,梨窩淺淺……真好看。
我猛地抬頭,直衝眼前削薄的雙唇而去,他卻生生地偏過頭去,一縷發絲擦過唇邊,我的淚水突然洶湧,像止不住的洪水,肆意奔放。
終於,我趴在他的肩膀上哭著睡著,夢裏我聽他:“來年梨花發舊枝,共君論飲莫問情”。
醒來時,光正好,四處卻沒了他的身影,隻有魚塘上放著一枝梨花。
那是我初來章莪時帶給他的見麵禮,如今也一並還給我了。
猙有五尾,但我生來隻有兩尾,聽章莪山有棵千年梨花樹,食其果,可長百年修為,我便上了章莪,卻沒想遇到了羽笙。滿樹晴雪下,入了我的眼的隻有他的黑發白袍和漂亮的五尾。隻是後來我誤食毒草,他為了救我,失了兩尾。
後來我便想,我兩尾他三尾,湊在一起正好五尾,我倆能不能算作一體呢?
羽笙一直在等一個人,她托他守著章莪,自己卻去了人間,“等我在人間玩夠了,我就回來了。”可他一等就是幾百年。
羽笙他對她一見鍾情。
我問,鍾情是什麽?
羽笙,鍾情就是,她一笑,我便呼吸困難,心頭難耐。
那,我見羽笙的第一眼時,便已心悸難安,這是不是鍾情?
羽笙來章莪之前,她就向往人間,可她身為章莪守護神獸,職責所在,怎能輕易離去。
羽笙還記得那日,她捧來一壇梨花白,伴著簌簌的梨花,她對他:“羽笙,喝了我的酒,你可就是我的人了。”
是啊,他本來是個遊曆至茨俠客,醉臥在她的梨花白裏,最後接受了她的五尾,為了她成了一隻猙,獨守了幾百年的歲月。
真是了不起的一見鍾情。
我看了看身後的五尾,如今,他為了下山,竟也將他的三尾送給了我,我現在是一隻真正的猙了。
隻是,若是羽笙找不到她,會不會回來呢?回來找不到我怎麽辦?
我撐著下頜,舉杯問空中的月亮。
一壇梨花白倒在身旁,醉了錦鯉睡了春風。
又是一年,鍾山之神燭龍義子鼓前來拜訪西方白帝少昊,鼓踏著一抹白雲行至長留山卻被西向二百八十裏處的景象所吸引,但見整座山上一片綠意盎然,泛著灼灼光華,在這鬱鬱蔥蔥之中恍如春風過境,萬樹梨花含苞綻放。
鼓隨即乘雲前去一探究竟,卻見山上景象不複存在,隻剩皚皚白雪一片。卻看山頭,一穿著猩紅嫁衣的女子坐臥於前,腳邊倚著一壺梨花醉。但見女子身有五尾,頭有犄角。竟是章莪山的上古魔獸猙。不知怎地襯著這景竟多了幾分淒涼。
鼓欲轉身離去,女子卻開口。:“何不坐下來飲一杯再走?”鼓拂袖便順勢坐下。
女子隨手一揮地上瑤碧便築成兩盞青杯。舉杯對邀之際,鼓襯景便脫口而出:“假時真亦假,章莪山寸草不生,姑娘耗著神元作這假象有何用?”
一杯梨花醉下肚,女子緩緩道:“所愛之愛。”
“能得姑娘之愛,此人也是大幸。敢問姑娘尊姓大名?”
“黎月。”靜默許久後女子輕聲道出自己的名字。
“黎月姑娘,願你得所愛。”鼓舉杯相敬黎月,一舉飲盡杯裏的梨花醉,作揖便要告辭。
卻聽得黎月道,所愛隔山海,山海不可平。她看向他的眼分外清明,他卻好像被那雙眼吸引了一樣聽她緩緩道來。
千年之前,章莪山是這西山最美的山脈,萬物俱有,比西王母的玉山也要美上幾分。山上忽的一慕名而來一位陌生人。是一位人麵蛇身的少年,他在章莪山上吹一口氣,山上便是一片皚皚白雪,他呼一口氣便是春暖花開,我甚是歡喜,央求他留下來,他便自此留在了章莪山。彼時我正習得人身,雖掩去豹身,但五尾和犄角還是無法掩去,聲音也無法改變,猶如擊石。
黎月停頓許久看著鼓的眼一字一句道:“他是第一個同我我便是如此也比洛神玄女好看上許多。”
他心甘情願為我留在章莪山變換四季,可是好景不長。帝知曉鍾山再無冬夏,神還愛上一個魔獸,要將我神元墮入蠻荒之地,他為我打傷一幹眾神,觸犯條。
帝罰燭九陰,是謂燭龍,流放於蠻荒大地,其瞑乃晦,其視乃明。不食,不寢,不息,;風雨是謁。而章莪山更是草木不生,我猙族生生世世不得離開章莪山。
鼓看向黎月道:“原來竟是你。黎月姑娘,你有什麽想對我父所。”
“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黎月看著鼓一字一句道。
黎月完之後便倚著山頭,卻看章莪山一瞬明媚陽光,一瞬冰雪地。燭龍,我最愛看你造這春夏秋冬。如果活著我便等你再回來,就算死亡我也定生生世世念著你。
我是上古蠻荒神獸,猙,炎黃大戰中我受了重傷,不能再去征戰,於是黃帝賦予我靈力,讓我守護章莪山。章莪山上常年大雪,毫無生機,我在山上守了上萬年,無聊的時候就喝喝酒。
章莪山上可以望見一個地方,章莪山上的異獸,那裏叫梨城,是人間最美的地方,春,梨花紛紛揚揚落到地上,鋪成滿地柔軟。
我一下子就動了心,忘記了我應做的事情,不顧一切下了山。
凡間果然美麗,比終年白雪的章莪山漂亮多了。我在凡間遇到的第一個人是陸長垣,他長得俊美非凡,我見過的所有人或神都沒有他那麽好看,隻可惜他眼睛看不見。
我和他會遇到是因為我買了東西沒有銀子付賬在和賣家糾纏,正當我打算用靈力來脫身時,陸長垣替我付了賬。可他付包房完賬就走了,一句話都沒有和我。
我感到好奇,用靈力隱身跟著他進了陸府,陸府金碧輝煌,有很多好玩的東西,我一下子就舍不得走了。
我跟著陸長垣,可是我法力不濟,現出原形,被他給發現了。
我怕他會收了我,聽陸家世代是專門收服我們這種異獸的,我緊張兮兮。誰知他摸了摸我的頭:“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不過你不要亂跑,我爹他們會收了你的。”
我點點頭,不敢再亂跑,每在他書房裏看他寫字,他有時會對我話,拿些好吃的好玩的給我,我玩得不亦悅乎。我從來沒看過他讀書,我知道,那是因為他眼睛看不到,我在心裏悄悄想,等我回去了,一定要找到治他眼睛的藥,我要讓他看看我人間女子的裝束,我想讓他誇誇我美。
就在我玩得最開心的時候,梨城出現了殺人案,經檢驗,那是被異獸所傷。陸家作為收服異獸的大家族,自然不能坐視不理。看著陸長垣緊皺的眉頭,我決定要幫幫他。
一晚上,異獸出動,我與他們進行激烈搏鬥。看著他們身上的標記,我心裏一驚,因為那些都是章莪山特有的標記,那樣我就更不可能不管了。
我用盡所有的靈力將它們都收服之後,癱倒在地。突然,一道閃著金光的網向我逼來,我無力掙紮,暈了過去。
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在陸家,我被捆綁著,陸家人拍著陸長垣的肩膀哈哈大笑:“長垣,做得好,擁有這隻猙,這下就是我們的了。”
我拚命想掙脫繩子,卻不能,陸家人在我憤恨的目光裏遠去,我被關了起來。
晚上,陸長垣偷偷跑了過來,他替我解開繩子:“你快走吧,是我對不起你,你回家去吧,不要回來了。”
我想話,卻發現自己隻能發出如擊石般的響聲。我被他推著出了梨城,回了章莪山。
後來,我私自離開崗位導致凡人被害的事被黃帝知道了,他罰我永世守在章莪山,不得出去。
後來,我也有派人去找過陸長垣,但都沒有找到。
看,我現在在喝著酒,折一了枝梨花插在酒瓶子裏,雪紛紛揚揚落下,我望著梨城的方向,那裏曾經有我的陸長垣,那裏曾經有我最好的時光。
還是痛苦是什麽呢?是沒有吃飽飯,還是不被人理解?
對我來,真正痛苦的就是永遠不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