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經年不朽(3)
月色迷蒙,在沒有人發現的角落裏,她靜悄悄的的褪去了獸身,化作一個窈窕少女,她睜著著紅色的眼,光裸細長的腿輕輕靠在岩石上。
她的周圍沒有火光,但積雪卻不斷融化。她伸出纖長的手指,有蛾飛過來,紅色的嘴噴出一團火,蛾立馬化成灰燼。她輕輕的笑,好像這才是最讓她感覺快樂的東西。
有樂聲傳來,她覺得不可思議,隱於鮮山多年,她以為自己再沒機會聽到塤的聲音了。
風過樹梢,她向山腳奔去。
果然有個白色身影,正獨坐一塊石上,吹著塤。樂聲厚重低沉,透著悲傷。
紅色的眼裏閃過一絲悲哀,犭多即張開火色的唇,卻沒有噴出火。
罷了罷了,她想起了過去,但終究還是隻當做一個短暫靈魂。
她身影一閃,又回到原來的岩石邊,輕輕閉上眼。不再如往常那樣皺著眉頭,伴著塤聲,她竟然睡得很安穩。
她本是山林間快死去的,突然降一團大火,她便成了這個模樣,尾巴依舊是原來的白色,隻是雙眼與嘴一片血紅。
她沒能死去,就又去找她的主人。
“主人,我現在變得強大了,我可以保護你了。”
黑幽幽的牢籠,她噴出火焰,嚇退眾人,輕而易舉便能進入,“主人,我來接你回去。”
“是你。”他的臉上現出欣喜的表情。
“我不喜歡戰事,雖然他們都我懦弱,可我知道你懂我的喜悲。”月色溶溶,她看不他臉上的表情,“你聽我吹塤吧,我隻給你一個人聽。”
他又開始吹塤,樂聲低沉厚重。她坐下來,靠在他身旁。
“我若成為王,戰事就能平息了罷,你會幫我的,對嗎?”
“是的,主人。”她雙目赤紅,噴出熊熊火焰,所過之處,火光四起。
行征途中,一個山獸死死撲住他,她臉色未動分毫,紅唇輕張,山獸立馬被火燃成灰燼。
他不再過來摸她的頭,隻皺著眉頭,“也不至於就殺了,你也實在是殘忍了些。”
“你變了。”
變了嗎?沒有啊!
始終唯你是從!
仍記得那日,他臉色蒼白,回轉身,不看她,“你已經沒有用處了,從此往後,再不準你出這山一步。”聲音很輕卻堅決。
他成了王,受盡擁戴,而她,禍國禍民的災獸,隱於山,不得再出來。
夜裏,塤的聲音再次傳來,她立刻閉上眼睛,心緒卻還是亂了。終究沒能忍住,她衝到白色身影前麵,“你是來見我的吧。”
“是,為了一個人。”
她的紅色的眼現出驚訝,莫不是?
“他讓我為你再吹一段塤,他你從前最愛聽他吹塤了。”
紅色的眼沒有一絲波瀾,“他當初為何逼我留在這裏?”
“你做的事,人神共憤,如果不把你逼得退於鮮山出不得半步,你還有活命的機會嗎?”
白色身影歎了口氣,他拿起塤,“罷了,明日我將回去,你且再聽這最後一次吧!”
樂聲厚重,低沉哀傷,她紅色的眼裏流出了淚。
隱於這裏的她依舊喜歡靠於岩石上,她睜著紅色的眼,盯著周圍紛飛的蛾,紅色的嘴再噴不出火來。
她知道,那時候,他的王座一定是跟刺一般紮!
去年年初剛上位,北市的蠻夷拚了命衝進關搶糧草;三月的雞不下蛋;七月的莊稼長勢喜人,蝗蟲大軍生生把豐收畫了個圈。
曆年的十五是沒有宵禁的,良宵苦短,相思灣城根下的百姓睡不著,隻因花燈也好看,燈謎也有趣,姑娘也窈窕!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勞碌命,燈謎花燈姑娘還沒看,就嚷嚷這抓街東遇見的賊:“賊,哪裏跑!”
賊確實是沒往哪裏跑,上了烏瓦的屋頂就怒了:“誰是賊!”
他:“我看你獐頭鼠目,東躲西藏,最最重要的是還帶了個鬥笠……”
那賊摘了鬥笠,露出一雙濕漉漉的眸,姿容清麗,仿若人。
認錯了人,他慚愧了,臉瞬間便紅了,卻又邀請女子同他一塊賞月,畢竟女孩子就算帶了鬥笠隱藏麵容被人認賊……
········大半夜一人也是不安全的。
她在路上碎碎地著自己是夜裏偷跑出來玩的,不想被親人發現,不想招惹麻煩,便用鬥笠遮了臉。話裏的落寞和孤獨他聽的出。
夜下煙花碎,流火落在她頭頂的蒼穹,花燈的紅光襯在她的臉頰上,衣服上。他想她若一身紅衣,便是最美的嫁娘。
那夜月很美,人也美,就是時間過得快,姑娘回家前對u他粲然一笑:“你好,我叫夢兒,醉生夢死的夢。”這一笑招魂,他回宮睡著前都在笑。
重甲入宮的聲音終究還是劃破本該的平靜,誰能想到這樣一個月圓人圓的日子,逼宮的人已經拔出泛著冷光的利刃?
雙方的利刃撞擊聲,四下逃散的宮饒哭喊聲,嚇得紅燭也打了哆嗦,少年目光遙遠,仿佛穿過令外,又複回到進殿的女子身上,他:“你不該來。”
女子清麗的臉上滿是堅持:“我已在殿外造了大火,會抵擋許久,我不會讓你……”
皇帝未等她完,便緊緊抱住她。她濕漉漉的眼含了淚水,因為他左手的匕首已刺入她的心髒三寸,寸寸痛徹。
她去的好快,第一滴淚還沒砸下來,一句為什麽還沒問出。
他的臉微白:“你不該來。”
埋伏的大軍不知何時已將叛軍合圍誅殺,叛軍的首領死前看著他,恨道:“明明有異象,你……”
一旁的禁軍首領扔出一隻還有餘溫的獸的屍體,紅眸尚睜。
四下跪拜,高呼萬歲,聲勢甚大,驚落了一場雪。火光微弱,消融白雪,可那屍身,已被埋沒。
他坐上城主的位置,像在問誰:“家夥,其實·········,我一開始便知道你是誰,可我放你歸家,你又何必跑來救我?”
遲遲鍾鼓初長夜,有淚一滴,未落。
傳,鮮山有獸,名犭多即,食其心,可白日登仙,壽與齊。
一
正值人間寒冬時節,鮮山腳下,雪深數尺。一名滿身血跡的男子踉蹌了幾步,一頭紮進雪鄭
大雪紛揚,隱約傳來鈴鐺的叮鈴脆響,由遠及近,任啟拚勁全力睜開雙眼,隻見眼前冰雪似浪潮般退去,在失去意識最後一瞬,他好似看到一角鮮紅的裙裾。
任啟是在一陣鳥鳴中清醒的,他伸手揉了揉酸痛的額角,突然看到手臂上深可見骨的刀傷消失了。腳步聲傳來,他掩去眸中的驚異,抬眼望去,女子雪膚紅唇,身著豔色衣裙,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像西域紅瑪瑙的眼睛。
正想著,傳了女子輕聲地詢問:醒了便下山吧。
任啟揚起和煦的笑,還不曾請教姑娘芳名,姑娘既救了在下,在下無以為報,唯以身相許。
女子盯了半晌,轉身出了木屋,風中傳來回答,阿即。
二
修養了兩,任啟終於能下床了。打開房門,屋外一片鬱鬱蔥蔥的景象,而那阿即正赤著雙足倚坐在一塊巨石上。
任啟軟磨硬泡愣是在這山中住了三月有餘,如此長的時間足夠讓兩個陌生人熟悉不少,可任啟覺得阿即簡直就是塊石頭,捂不熱的那種。
直到有一,任啟趁阿即沒注意溜出了木屋的範圍,當阿即找到他時,一條漆黑的巨蟒緊緊地纏繞在任啟身上,她隨手向巨蟒的嘴裏扔了一簇火焰,趁其不備將任啟拉了出來,任啟眼睜睜地看著一條十幾米長的蟒蛇,不過眨眼的時間就化為了灰燼。
便是阿即這般遲鈍的人也發現了不對勁,明明是鄰居卻是連續幾也見不到對方,一日,她終於抓到了任啟,問道,你可是怕我,任啟強忍著顫抖,搖了搖頭。
阿即一瞬間便明白了,任啟終究是凡人,對於未知,還是會害怕的,她歎息一聲,,你還是走吧。
任啟依舊搖了搖頭,想,阿即,並非是我懼怕你,這不過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罷了。
不出所料,僅過了一日,就有妖怪找上門來,是為他妻子討回公道,要阿即以命抵命,用心髒來祭奠他亡妻的在之靈。
明眼人一看便知,這不過是他的托詞,真正想要的不過是白日飛升的捷徑罷了。
若是平日,這等人,不過是揮手的功夫就能解決,可這妖怪分明是有備而來,不知從哪得到了九幽之地的寒玉,那通身的寒氣恰好壓製住了阿即的火焰。阿即失了火焰實力大降,正想叫任啟快跑,剛一回頭就被一隻手穿透了胸膛。一陣巨痛傳來,恍忽間聽到一聲主人,她不由地感歎,識人不清啊。
三
阿即伸手撥動著燈花心裏卻想著,飛蛾撲火,蛾死或是燭滅,從沒有兩全之法。愣了半,終是吹熄了燭火,透過月光隻餘幾滴燭淚。
後記
凡人隻知犭多即之心可使人白日登仙,卻不知這等神物豈是誰都有福消受的,不過是化為一抔黃土罷了,更不知這犭多即之心,是可以再生的。
鮮山鮮少有客來,可一旦有客,子灼即便纏綿病榻,也必定驚坐起,笑問客從何處來。
來者是個書生,身上帶著一股書卷氣,是子灼最喜歡的味道。
“姑娘可是異獸犭多即?”他踩著滿地的雪向子灼行了個禮,然後就定在那,雙目焦急地望著她。
子灼覺得有些好笑:“這般與我話,你就不怕我吃了你?”
猜想得到了驗證,那書生也鬆了一口氣:“被吃了也無甚關係,姑娘還是快些離開鮮山吧,陛下得知異獸居於鮮山,派了不少能人異士前來,想要把姑娘帶回皇都觀賞呢。”
子灼的眼神越發奇怪:“你就不想把我獻給你們的陛下?”
“有命獻,也得有命享才對,姑娘還是快走吧!”書生蹲下去,抓了雪來掩蓋子灼留下的痕跡,結果雪一碰到子灼,就化成了水,接著就消失了。“是生魯莽了。”
“你跟我一起走吧。”子灼抓著他轉眼就消失了,和那雪一樣的毫無痕跡。
書生很有趣,他隻對一件事情感興趣,那就是子灼為什麽一直居於鮮山,為此,他連自己的性命都不管不顧。
子灼好奇地問他:“你沒事會離開自己的家嗎?”
書生恍然大悟,再也不問這個問題。
大抵是子灼在他眼中始終是個獸,哪怕人身也無甚關係,做什麽也從來不避著她,即使是沐浴換衣,子灼是隻活了不知道多久的異獸,臉皮比城牆還厚,居然隻對書生滿身的疤痕感興趣。
聽書生那疤痕是他在護著其他動物的時候不心被打的,子灼還嘲笑他是個心軟的,完了還幫他除了那疤痕。
一人一獸在山上生活得還是蠻自在,書生需要進食就去找野果,子灼還告訴他哪些是有毒的,全然沒有異獸的自覺。
一座雪山上還有鬱鬱蔥蔥的花草樹木,書生著實無法分辨出哪些是沒毒的,隻有全依著子灼,也不提回家的事。
有時候子灼沒和他一起出來,他就靠著之前子灼教他的來尋找野果,卻在山腰處,找到了一行人,子灼正和他們對峙。
子灼看著書生被捉走,紅色的眸子看不出喜怒,書生卻覺得這些人要倒大黴了,至少子灼不會輕易放他們走。
果不其然,連有書生勸都沒用,一行人被子灼的一把大火燒了個幹淨,就像是他最初往她身邊丟的那一把雪。
書生隻覺得憋屈,要是子灼連他也燒了,可不就是憋屈死了嗎?
子灼看著他那模樣,頓覺心情大好,卻什麽都沒,隻摸摸他的頭,留給書生一個高深莫測的笑。
此後過了很久,書生一直沒能離開鮮山,卻享有無盡的壽命,偶爾回想起此事,他才恍然大悟,他之所以沒有死,大抵是他不怕死,而與子灼初見時,還想著救她,而那的子灼為什麽要燒死那群人,大概也隻是他們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人……有時候還比不得她這隻異獸良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