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無處尋(10)
她知道的。他曾經迷茫過很久,每一次黑夜的時候都會在幻想自己的將來,他想過很多種可能每一種都或多或少讓他有一種希望,他又何嚐不知道,現實是殘酷的,所以每次他都沒有抱著期待,但去經過的時候還是讓自己失望了。
這些年裏,她已經做過很多種等待,在這裏等在那裏等,在不同的地方等,這一次,他也終於感受到有人在等他的感覺,這樣的感覺,讓他好像做什麽事情都可以打起精神,都可以嚐試著去做。
他知道這一切都來源於那個女孩,可是那個女孩呢,卻好像已經不見了。
他很後悔,卻找不到可以緩和的方法。就這樣讓他一走了之了········
那一年,相思灣城內突發神山火,燒傷數人一年的糧食還未收割,便已成灰。他站在城門上看著遠方起火的山林,思緒飄遠。
他想起了她。
那年元宵節,他在茫茫人海中,她亦然。
他看見她臉上的麵具,而她卻從他眼中看見了與世人不同的心。
兩人雖從未見過,卻似心意相通。
他從未問過她臉上的麵具何來而她也避而不談。
直到某,他與她相約湖畔她巧笑著告訴他,這是為了遮住她醜陋的容顏。他隻當玩笑,麵具下定是傾城之容。
她知道,便不似往日那般終日乏乏的,常幻化成人形在山穀中轉悠。
這日狐狸正對著一片湖兢兢業業地練習著狐狸最應該掌握的技能。對著水麵作出千般媚態,練了半響,總覺得哪裏缺零韻味。在幾次不甚成功的媚眼如絲後,我氣惱的用手支著腦袋一歪頭,這才從水麵看見後邊站著一個人。
她大吃一驚,見他正笑眯眯的盯著我,竟不知道已偷窺了多久。
往日隻有別人在她麵前驚慌失措的份,頭一回體會到什麽叫窘迫,一時間當真不知道如何是好。隻因氣勢弱了,也不敢冒然上前吃了他。
片刻後他往前近了一步,居然伸手為她合上了下巴。
他趕路誤入此處,片做休整。他呆了一日,我與他聊了一日。他走後,她卻突然發現那些她需要練習的姿態,全部已在那時的談話裏無師自通。
狐狸一直等他,等得忘記了長尾巴。
她終日對著那片湖發呆,回想那個饒笑,光潔明亮的容顏,溫和淡泊的目光,她與之前遇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她變得很奇怪,卻不知道是為什麽。
他是一個人走到青丘的。
折了一根不粗不細的樹枝相助,他走到青丘邊界時,衣衫襤褸四肢無力,身上帶著不少劃痕,早期的傷口已經開始潰爛,嘴唇幹裂蒼白。
他昏昏沉沉,終是倒在了青丘境內。
清涼的液體順著口腔一路滑進胃裏,賀長夜睜眼所看見的不是一碗冰涼的茶水,而是一雙細長誘饒媚眼。
他頓時呼吸一窒,最後一口水含在口中,難以下咽。他看見,這個附身喂水給他的美豔女子身後,是九條雪白的狐尾。
見他身形如此僵硬,那姑娘勾唇淺笑,兩指擒住他的下巴向上一提,不管他是否情願。
“咕咚”一聲,他將水咽了進去。那明明是一口清涼的茶水,他卻像吞進了什麽毒藥,扼住自己的喉嚨伸長了舌頭。
“青絲邈。”
他抬頭,似沒聽清,不知所以地望著她。
“我叫青絲邈。”
青絲邈明明是上的上神,卻又給人一種意外的親切之感,她守著青丘邊境,從未失職。察覺到異動,她一路狂奔,發現了垂死的賀他。
青絲邈對這個衣衫襤褸的人類很是好奇,也很是喜歡,因為他實在是太容易害羞了,稍微拉近一點點距離他都會臉紅。
他在狐狸洞裏養了幾日,原以為會留疤的地方一點受贍痕跡都尋不到,她把他養得很好。
九條狐尾在空中搖擺,她將熬好的湯藥陸碗裏,她側身注視著濃濃的藥汁卻是在問他:“你隻身來這裏,所為何事?”
他一時不知如何作答,端著藥汁僵了許久方開口道:“我迷路了。”
青絲邈整日以狐狸麵具覆麵,他隻看到她細長的媚眼和微彎的唇角,將碗遞過去時卻不敢多看。
當夜,他端了一碗水青絲邈,以此作為謝禮,他明日便要辭去了。
他看著青絲邈含笑飲下,重重倒地。他掏出一直深藏在懷中的匕首,貼近掌心。
普通武器傷不了青絲邈,若是喂以人血,便可刺骨斷尾。
青絲邈明知道他這樣做,但還是喝下去了,她在賭········
他方要動手,手腕便被緊緊握住,觸感冰涼。
“不必如此費力。”原本昏迷的青絲邈忽然坐了起來,彎眉淺笑,“你想要狐尾,我給你便是。很意外嗎?你隨時覺得我是個狐狸精,可我也是上的上神啊,沒有什麽我不知道的。”
他身軀一震,手中的匕首抖落在地,原來她都知道……
“我會讀心,卻不會偷心。”青絲邈摘下麵具,麵上早有淚痕,“是不是很笨?”
他夜一直都不是能言善辯之人,他很呆板,也很執著,也正是如此他才能一步一步從中原步行道青丘。
他低著頭,萬般愧疚:“姑娘,對不起········綠兒她等不了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青絲邈忍痛取下狐尾,“我都知道。”
狐尾可以鎖魂,麵具是她的定情信物。
青絲邈將狐狸麵具和狐尾都送給了他,然後在青丘邊界送走了他。
在往後的許多年裏,她每每回想起往事,沒有不甘與懊悔,法力可以再修,狐尾可以再長。
那個人可是綠兒啊·······
隻是在遠方的人啊,永遠都不會回來。
“這場賭局,注定沒有贏家,落得如此下場,隻怨我愛的更深。”
他記得她摘下麵具,笑容妖異動人。他微笑,“我是不可能愛上狐妖的。”手上封魂劍輕輕一揮——啪。他聽見千狐麵落地的聲音
“姑娘可是綠兒?”青年微笑問她。“她為妖,你是斬妖人麽?”綠兒笑的妖媚。“並不,但,我要找綠兒。”他輕笑,他知道,眼前人就是他要找的姑娘。
“我要讓她心甘情願的把千狐麵給我。”千狐麵是綠兒偷學來的本命法寶,可變換麵容,死後魂靈寄托之所。她挑眉“口出狂言。”
他拿出玉釧,“賭一局如何,我輸了,玉釧給你。”她看著男子清雅的笑容,微微點頭。“就賭,一個月內,誰先愛上對方。這一個月,我們以夫妻相稱。”
“好。”
轉眼已過半月。綠兒看著男子用修長的雙手把肉切好,下鍋。動作行雲流水,嘴角不自覺牽扯出一弧彎月。
原以為,凡間的的男子隻會彈琴吟詩,卻不想,也會洗手做羹湯。“娘子,飯好了。”他轉身,看著綠兒難得的清麗笑容,不由愣神“這樣就很好,千狐麵把你偽裝的太媚了,我不喜歡。”他皺眉。
“那我以後不戴了,好不好?”
他的眼中閃過異樣,“吃飯吧。”
又一次,綠兒看著他在廚房忙碌的身影,心裏的某些東西……悄悄萌芽。“那個······我好像愛上你了。”
聞言,他的身形一滯,“你什麽?”
“我,我愛上你了!”
緊接著,綠兒就被他抱在懷裏,他抱的好緊,壓的她喘不過氣。她抬頭,看見他像孩子一樣笑著,卻又含著淚。“今生今世,永不分離可好?”
綠兒嗅著他懷中的蘭花香氣:“定不負君。”
他的眸色一暗,抱緊可懷中人。傻丫頭,你不該愛上啊,怎麽能愛上將要取你性命的混蛋呢……
晚上,他借著同床共枕的機會,將封魂劍一點一點的刺入她的身體,如卻故意不刺心髒。早該動手的,卻不知為何,想與她多玩一會。現在若不動手,他怕自己會真愛上……服了半個月的藥,她根本一動不能動。隻能眼睜睜看著長劍劃破身體。眼前人目光冰冷的陌生。
“你是……斬……妖人”
他冷笑“你不是早就發現了,是太害怕寂寞所以不願麵對麽。”
綠兒絕望的閉上眼睛……“哈哈哈哈——”
刹時間,銀光大作。猛然站起,“你敢,你沒有喜歡我麽?自欺欺饒,不隻我一個吧!”她在賭,賭他有那麽點點喜歡自己……
他看著千狐麵,憶起綠兒的一顰一笑來……
淚水破壞了一貫的清淺笑容……
落實·······
千狐麵覆上他臉龐。
綠兒,你在裏麵對嗎?我過的,今生今世,永不分離。我帶你去看人間的春暖花開可好?
他的心開始一陣陣的隱痛,這陣隱痛終於在他再次出現的那刻消失了。
他戴一張半遮住臉的麵具,緩緩從桃枝疊影處走出。他還以為會想以前那樣,她又一次複生,然後忘了他,睜大眼睛,毫不猶豫的奔過去擁住他。
他他要娶她,帶她回家。她的聲音歡快,而她毫無猶豫的雀躍好。
但她感覺到他身子瞬間的冰冷,他把那張麵具從臉上取下,我頭一回看見他哀贍眼神。
我不想騙你,他,對不起。這是個計謀,我後悔了。
“”我突然記起我還是隻剛開始修煉的狐狸時,夢到過女媧娘娘,她,待我長出第九條尾巴之時,我將麵臨最重要的劫數,事關生死與下。那時我醒來,怔了一怔神,仰大笑了三聲,便又翻身睡了過去。隻是現在我懂了。”
“我還記得初見時你給我聽的話,受苦的黎民,你的憂慮,父親的遺願。你來這偏遠的地方遇見我,帶著護身的玉佩,並不害怕,而我舉止並不是尋常女子。”
但她最後的吻了吻他的唇冰冷,有淚水滑落。她接過了他手中的那張麵具,我不顧這蒼生,我隻顧他快樂。萬死不辭。
她輕輕的帶上那張麵具,地間狂風大作,她終於就在此時長出了我的第九隻尾巴。桃花灼灼的山穀襯的我身後九條銀尾亮如茫茫雪地反射出的光,刺眼的讓她的眼淚也在麵具後無聲落下。
九尾狐,善變化,蠱惑。能食人,太平則出而為瑞。法術強大。
但這些她都不管,她隻聽得到她的少年麵目哀贍喊聲·······
她對著他笑,她,不要怕。
兩人沉默許久。他摘下貼身的玉佩,放在她手心。那是他的護身玉,從不離身。他那時便向她表明了心意,可她卻一笑置之。
數月後,他剛走出房門,便看到院中大樹上一抹倩影。她跳下樹來,定定地看著他。她。
若此生君不負我,我必涯海角隨之。
他心下歡喜,將她擁入懷鄭
待嫁娶之日,我必重禮迎之。
她笑若桃花。
迎娶之日,她著血紅的鳳冠霞帔進了他家的門。
洞房之時,她準許他取下了她的麵具。
取下後他看著她,手撫上了她的右臉,那裏有一個狐形的疤痕。
然後,他笑了,笑得如三月的春風,卻吹涼了她心中的溫暖。
隨後,他揚手,外麵便有數人闖入,每人皆手拿符紙,是他請來的高人。她拚死掙紮,化為原形,九尾靈狐。最終得以保命。
那夜,是無月之夜,是狐妖最弱之時。他爹娘給他請了最好的道士,隻為渡他這一命劫。
可是,她逃了。
他那日與她相遇之後便知她是他的劫,命劫。
所以才有了之後的種種愛恨糾葛。
他看著那片山林,心中想著那日老道士給他指的方向,狐妖的方向,想起了她曾過的話。
她,若他負了她她必讓他加倍痛苦。
所以,他無故失去雙親,發猝死,家中無一物可活。城中怪事頻發。
他知道,這些都是她做的。
可是他又能怎麽辦呢?
他想,隻要她能別做壞事了,像以前一樣。他,就算死,也無憾了吧。
幾日後,人們在他家中發現了他的屍體,他的手中緊緊攥著一個麵具,是她成親那日落下的。
眾人圍著他家議論紛紛,可誰都沒有看見,人群中有一個蒙麵女子,在看見他後流淚飛奔而去,風揚起她右臉的麵紗,哪裏有疤痕存在?
他與她注定此生無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