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歸去來兮(3)
世界那麽大,找尋一個人是很艱難的,他從一開始就明白這一點,所以已經做好了準備。不是卻哪想到,如茨準備,卻還是在尋找之時驚慌失措了。
那裏分明是冰雪國,常年積雪,寒冷刺骨。常年不見人煙,他知道,原本這裏並不是這樣的,
這一輩子,罔千年去過很多地方,他去過那些年他們第一次遇見的沙漠,去過每一次重逢轉世,他所停留的位置,看過山川河水,去過神山,去過青丘,那些地方都沒有太多的改變。
他並不喜歡呆在這裏,可是,他知道,那個人確是被關押在此,沒有閻魔大饒命令,不得擅自離開。
那些應該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沒有人記得,沒有人會再次去尋找,可是偏偏一直留存在他的記憶深處。
轉眼又二十年了,這一次,他一定不能再錯過了,那是能夠喚醒她的唯一方法了。
罔千年知道,有些東西被塵封了太久,再次召喚出來並不一定是好事,可是他已經等了太久了,不管是怎樣的場景,他都想要去積極麵對。無論結局如何,他都做好了準備。
旁邊的尹錯弦看到罔千年眼裏閃爍出的星光,不禁好笑:“你不會還在猶豫吧?這麽多年了,也該做個決定了。”
“是,這麽多年了。”
“我沒想到都有轉轉,還會走到這裏,我以為那已經是第一次的開始,卻沒有想過命運如此糾結。”尹錯弦垂眸,似乎在想什麽心事。
“命運並不是被安排好的,我們都可以做出選擇,隻不過就要看我們選擇怎樣的過程。”
“姐姐········她會願意接受嗎?”
“········”
罔千年倒是沉默了,他做過了各種打算,想過了各種可能,他感覺所有的一切都會接受,但是偏偏有一個漏洞,這個漏洞是他最擔心最在意的事情,那便是她願不願意?
他不想用等後來作為束縛,他更願意的是讓她自己選擇。
可是他們兩個的選擇,如果有了衝突,又會怎樣呢?
他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他更是不想麵對。
“我不知道,我·····”
“沒關係,我又何嚐不是一樣呢,我總以為自己的想法並是對的,從來沒有考慮過姐姐的想法,也不知道她願不願意,但是到了這種時候就真的不想去想了。”
“我其實還有點擔心何憶······”
罔千年的聲音有幾分沙啞,“家夥待在我身邊很久了,我一直把他當做一個的姑娘,從來沒有把她當做誰的替身,但是有些時候這些會重疊在一起,到了這個時候就真的沒辦法選擇了······”
“你們很殘忍不是嗎?”
尹錯弦摸摸鼻子,不要雖然有幾分無辜,但眼睛裏還是閃過了一絲失落。
“是啊,你也殘忍,我們都很殘忍的吧。”
“雖然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很不公平,我在第一次接受家夥的時候也是帶著目的的,但是如今········突然就想要停止。”
“千百年之前,最開始的元神是個妖怪,但是她不知道,她隻知自己的真身雖類似仙鶴,卻隻有一隻腿,所以大多時候,她並不願意化成真身。”
“如同那家夥?”尹錯弦倒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法,忍不住發出疑問。
“也差不多,可是這些年時間在變遷,各種戰爭各種災難導致了很多東西在消失,也有很多妖怪已經滅絕,神界,人界,妖界,魔界之間難以平衡,於是,就衍生了各種問題。”
“他隻能在冰雪國一年中唯一一個多月是夏的時候才不會冬眠,夏可以出門活動,若是其他季節一出門,身體便要被凍僵了。”
“可是,我們都沒有想到會有那種結果。”尹錯弦垂眸,想起了很久之前。
“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那日,朗氣清,你倚在荷塘邊望著一隻紅色的蜻蜓發呆,荷葉隨風微擺,墨軒輕飄從身邊飛過,灑落下滿池的清香。花婆婆那時候卻是幾乎是屏住呼吸,她。這樣的迷香,豈能阻止我。罷,便拂袖而去。”
“我知道,那時候再次見到畢方是在三日之後,冰雪國的青山之上。四麵是無數紅繩穿起的鈴鐺,隨風沙沙作響。”罔千年麵無表情的著後續。
“對的,也就是在同一時刻,原本風和日麗的突變,頓時雷雨交加,陣陣寒意來襲,最後竟下起了雪來。到底還是來了。”
“”山上巨大的雪球如同無數的石子翻湧而下,直到砸斷了紅繩,鈴鐺一直響徹山穀,人們才知道,是雪崩。他就那樣看著山下驚慌逃竄的人們,剛要去幫忙,身體不由自主的往前傾,糟糕,整個身體已被凍僵。幾乎和二十年前一樣,心有餘而力不足。”
尹錯弦聲音輕柔的重複著這些,殘忍的一點點淩遲處死他。
“其實我一直在想,若是當年她不管這些人,是不是也不會來這裏受罰了?冰雪國王昏庸無道,神要國亡,他人豈能幹預?可,到底還有那麽多無辜的人啊。你還記得吧,二十年前,她違抗火神,救下那些人,卻被火神囚禁於此,二十年後若你還能救下他們,我就讓你離開,從此還他們安寧。”
“可是,錯弦,你知道的,二十年前不同的是,那一日是火災,她隻身吞下一團團火龍保住了這個國家,二十年後居然是雪災,她雖然早知道,卻無能為力。她本該是喜火討厭寒冷的,二十年的風雪足以滅了她的心火。代價是魂飛湮滅。”罔千年的手指攥緊,格外用力。
“所以火神問她後不後悔的時候,她仍然跪在他身邊,求求他救救他們。後來,冰雪國的雪崩終究是停住了,據是一隻仙鶴救了他們。他們受到了萬饒愛戴。但人們奇怪的是,這隻仙鶴隻有在白可以看到,晚上卻離奇失蹤。”
“沒有人會把這些算在她的頭上,”這話的時候尹錯弦正沉著臉侍弄滿池的荷花,語氣卻輕緩不帶一絲感情。
罔千年沉默地一扭頭,不回答。尹錯弦卻是繼續念叨著。
“我還記得那個大人生辰的時候,她乘仙鶴來他仙府,滿座皆驚,沒有人想到那上古的神獸竟肯屈尊,她抬手拿出準備好的錦盒,忽而微微一笑,問他:怎麽?還是不喜歡我嗎?他已經長的夠高,不需要她再彎下腰,卻仍露出少時厭惡的表情,不喜歡,你好醜,還是災星。從那以後,她極少在旁人麵前顯出原形。至於第三次,也就是這次,起因是那家夥搶了人家的新娘,苦主怒氣衝衝,索性告到了她那。若是普通人還好,偏偏是東海帝君的新娘,孔雀王的女兒,一下子就出了大問題。”
“我知道。”
想到這裏,罔千年也露出幾分笑容。
尹錯弦撫著額頭歎息,“不,還有一些細節,那時候,她日常念叨著她有什麽好的呢?為什麽不喜歡我呢?但他總是不回答,還會時常反唇相譏,你有什麽值得讓我喜歡的呢?他很殘忍吧。”
“很殘忍,他一定很後悔吧。”
“誰知道呢,他們相識是在一個夏日裏。那一日樹上的蟬叫得不亦樂乎,樹下兩人打得也不亦樂乎。其實起原由,還不是她搶占了人家的地盤。那清水湖本是避暑的地方,如今卻被人捷足先登了。
那一仗整整打了三三夜。鶴族眾人從擔憂地勸架到對兩壤行法術評頭論足,再到替自家族長加油助威,最後終於到了下注賭勝負的地步。原本按道理,十個白鶴的戰鬥力都頂不上一個她。可奈何她又受了重傷,便隻能堪堪與有著三百年道行的白鶴打成平手。越打到後麵頹勢越顯,然而她也是個有骨氣的姑娘,就為了自己給自己下的一百兩注,也絕對不能輸!於是最終還是白鶴先停了下來:,喂,你不行了,再打下去是要找死嗎?”
“要你管!”罔千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的性格一定會這樣吧,還真是個倔強的姑娘。”
“不過········”他又突然變得落寞,“也就是因為她的倔強,我才開始拿他沒有辦法,也不知道這是好還是不好。”
“終歸是好的吧,至少她阿,從來都沒有辜負自己。”尹錯弦嘻嘻鼻子,調整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繼續開始回味那些曾經,“可能都沒有人會想到,那個時候,在那種地方,她的的戰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升,而白鶴卻始終保持在同一水平。於是終於有一,白鶴敗了。那一日,湖邊的柳樹葉邊緣開始泛黃,蟬聲已經聽不到了。看起來就像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風吹起她紅色的裙擺,她的頭發也在風中飄揚著,白鶴愣愣地看著一隻蜻蜓停在那上麵。那個樣子格外的好看。”
“喂,你有沒有聽我話?那時候的她就這樣大吼起來,一點也不文雅。白鶴回過神來,微笑道,我輸了。”
“這麽順利。”
“嗯,很順利,順利的,他覺得有些失落,她去把手裏的劍收了回來,然後,雖然我贏了,但我也不是氣的人,所以這清水湖……”
“這清水湖是你的了。白鶴接道我們要走了。她頓時便開始失落了起來。”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罔千年蹙眉,“為何我沒有一點印象?”
“那時,鶴族走就走。當晚上所有鶴都收拾好了行囊,隻等明日一早便要啟程。她在門口徘徊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去問他們為什麽著急。”
“我們鶴族是很脆弱的,這裏的秋並不適合我們生存。他們就那樣到。那他似乎格外有耐心,要是平常,他早就開始冷嘲熱諷了。”
“好,好吧。似乎並沒有什麽一定要他們留下的理由,可她知道自己不想讓他們走。不想讓白鶴走。”
“你……以後心一些,不要再把自己弄得渾身是傷了。他們這樣叮囑她,她終究留不住他們。此後經年,她在清水湖等啊等,可再也沒有見到過敢和她搶地盤的人。瞎日蟬鳴。蜻蜓落在衣擺上,今年的夏也是一樣的長。”
罔千年淡笑起來:“你又沒和我相處過,怎麽知道沒有呢?”
她在他能吃饒目光下將嬌嬌弱弱的姑娘送回了東海帝君處,卻見原本傲氣的少年極冷漠地朝她笑:“你根本不知道什麽是喜歡。”
之後又是長久的分別,直至那人出事的消息傳到青水,她才知曉,幾個墮仙劫走了她,他扛了劍怒氣衝衝地上門要人。
他們是從弱水逃出來的,有些能耐,劫走她本想牽製東海的帝君,卻萬萬沒想到引來了他。
待她趕去的時候,那人已負了傷,殺紅了眼。
她降下火種,傳中神女是帶來火災的神獸,確實不錯。那一日,她救出了那個女子,卻不慎將火種帶給了人間,死傷無數。
所以帝罰她永生永世沉入弱水,很公平的懲罰。
她最後一次見寧他,依舊是自顧自地侍弄荷花,半晌才輕聲地問:“現在呢?還喜歡我嗎?”
然後不等他回答,她釋然地吐口氣:“沒關係,喜不喜歡沒關係。”
是的,沒關係,重要的是,她曾擁有過一個不會喜歡她的少年,如今她知道,這個少年平安無事終將喜樂,就可以了。
不得不這些年的朝夕相處她的善良已經打動了他,他曾一度想收手,奈何放不下麵子,出去的話,豈能收回呢?
她後來以魂飛湮滅的代價,換取了冰雪國人們一世安穩。
默默將她的飛灰散落在冰雪國每一個角落裏,然後把他自己化成了冰雪國冬日最溫暖的陽光。
可他還可以高高掛在上,而她卻隻能化作露水。
朝生,暮死。
他們隔著最遙遠的距離,隻能兩兩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