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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乍見之歡(十三)

  何憶從前一直覺得罔千年是個很奇特的師兄。


  至少對何憶來是如此。


  畢竟當初,也是因罔千年當初認錯了人才使二人相識。


  然而,到了後來,他卻常來尋她,以至於最後陰差陽錯的成了師兄妹。


  而且每次來都會給她帶些玩意或是給她講些民間故事。


  隻可惜,她那時候一直沒有離開過亂葬崗。


  那時候何憶被無雙教育,不可以離開亂葬崗,不能跑出去玩,外麵太危險。


  不過還何憶也很是好奇,在當今世道之下,為何罔千年這個捉妖師做的如此閑?

  這問題,她吃著無雙溜去相思灣買的燒餅,托腮想了一都沒有什麽答案。她並非沒有去問過罔千年,隻是對方總是那麽一副慵懶的模樣——含笑看著她,來一句:你呢?


  …


  月白風清,又是一個美好的夜晚,罔千年來尋何憶,隻不過,這次他帶了些壺酒。


  是什麽兩人相識一年,明日何憶就要成為他的師妹了,還未一同喝過酒,想試上一試。


  何憶聽他如此,倒未拒絕,想著二人這些年的“好兄妹”情誼,一同喝酒倒也挺好。


  三杯清酒下肚,何憶的臉便已染上了紅暈。


  忽的,罔千年握住了何憶的手腕,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旁,道:

  家夥,謝謝你來了……


  何憶剛想回答,便覺著腦子一片眩暈……


  後來何憶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手酸軟無力,手腕處的劃痕刺痛了她的眼······

  為什麽·······


  毫無疑問,第二日何憶被花婆婆教育。


  因為她的手已經不允許她短暫的使用靈力。


  隨後,她回了自己的院子裏。


  不久,院子裏便起了大火……


  恍惚間,何憶聽到了水聲,和話的聲音,是個男人。


  她聽見,他:

  你竟然回來了,我現在告訴你吧,有人可是一直怕我太強大…而我隻能懦弱…保命…


  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青烏從邊飛過。


  她臥於礁石,呆呆望著神鳥飛過任海風吹亂長發也不顧。


  如果我也有一雙翅膀就好了,她想。


  日出於扶桑也落於扶桑,世人眼中的東升西落隻是一種錯覺,就像樹上其實伏臥十隻金烏。不過金烏們總是為爭奪出巡機會大打出手——罔千年基於此被派來管理他們。


  管理他們很簡單,傳話官拍著罔千年的肩交代,你可是閻魔大人最信任的人。


  最信任…隻是信任嗎,罔千年苦笑。


  近日陰雨連綿。


  鎮上路人隻見稀疏一二,聽雨茶坊卻客朋滿座。


  台上的書人蒙著麵紗,依聲可辯是個女兒身。


  隻見她兩手一拍,清脆的聲音至台上傳來:且聽我娓娓道來。


  故事來也俗套。


  不過是一場可歌可泣的人獸戀罷了。


  可偏偏,故事的男主角是當今的城主。


  罔千年在台下酌了一口清茶,悠哉聽她繪聲繪色的講述著關於他的故事。


  那人自幼被一賣字畫的老先生收養,老先生心善又學識淵博,自便教他讀書習字,他倒也有賦,時日一久,山海經都能倒背如流。


  到了弱冠之年時,同齡男子都成家立業了,他仍孤身一人。


  來鎮上多有愛慕他才華之女子,可他家徒四壁,又體弱多病,因此無人肯將女兒委身嫁與他。


  老先生往生前,將他喚來床前:神山上有奇果,可治百病。你若治好了病,便去參加科舉,何愁無立家之時。


  他不日便進京趕考,一舉而鄭

  她知道一切就像是一場夢,而到現在,這場夢終於該醒了,那些人已經離開了,下一個人也即將登場,下一個故事又要重新開始了。


  相思灣城內有一樁傳聞:巨賈陸氏失蹤數月後突然從海上回來,甫一回來便大力整頓尤氏商業,關閉賭坊花樓等買賣,後設育嬰堂、濟世坊、居養院等所救濟貧困,又立學塾,聘夫子開化城中教育。一時間新良城內一派欣欣向榮之貌。


  百姓們也對這昔日橫行霸道、唯利是圖的尤知己改了觀,皆俯首叩拜,稱他為“陸大善人”。


  待百姓安穩樂活,他又攜船翩然而去。


  後來城中人為了紀念他,便自發修繕了“知己廟”,每年到了他的誕辰,便現萬人空巷之景。


  他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被一個姑娘攬在懷裏,鵝黃色的煙羅緞子拂過他的鼻尖,那幽幽的香氣傳來,令他的心頭兒直顫。


  而他身上墜海時所受的傷,竟也奇跡般的全好了。


  他不敢相信有人會憫惜他的性命,因為他也從來不憐憫旁人。尤家世代行商,於厚黑之道上可謂如魚得水。是以他從到大學的皆是如何利己利族,全然不顧旁人死活。


  攬著他的姑娘似乎沒發現他已醒來,抬手溫柔地撫著他的背,口中還念念有詞:“不痛了,不痛了。待你好了,我帶你去看落霞入海!”


  他一怔,他從前隻知男兒鐵腕霸權,卻不知女子柔弱無骨的手竟也這般有力量。


  他想,他完了。數十年間為自己築起的鐵壁銅牆,竟在頃刻間坍圮。


  他獨自坐上了歸鄉的船,腦中反反複複過著同她話:


  “我叫綠兒。誇父當年逐日到此處時,力竭而死,死時以身祭地,化作萬物,更救活了我們。他告訴我相取不如相予,從別人那裏得到容易,要付出就很難。所以我以此作名,候在此處,願能幫一幫別人。”


  “世人也許敬佩誇父堅毅,卻不知他的大公之心。竟願以一人之力,逐日西山,曆經坎坷,隻為四海蒼生安穩。”


  “我也要學誇父,立大公之心,兼愛下。”


  她這話時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真讓他覺得自己須臾三十年的光陰都白活了。


  他走那日,綠兒現出真身,馬身人首,脅下生翼。將他的行囊偷偷藏了起來,淚珠子在眼眶裏轉了幾圈了,硬是沒落下來。他知道她的心意,也很想就此留下,可他知道不行,他們一族盤根錯節,勢力遍布新良,他必須得回去。


  他鼓勵她“你可承誇父遺誌。”


  香予卻將他駝起,臨水而照。


  “我也曾救過許多人,無論貧富美醜,都竭盡全力用懷抱治愈他們的傷口。我告訴自己,大公之心沒有偏私。事實上你來之前,我一直如此。”


  可自從你來了,我的私欲日夜生長,每長一寸,都似鈍刀割肉,百爪撓心。


  又到了日薄春山的時候,漫紅霞彌漫,映紅了綠兒的一張臉。她還穿著那件鵝黃色的煙羅衫,斜臥在海邊石礁旁,眯著眼眺望,任海風吹散一頭秀發。


  海麵上,恰有一舟駛來。


  是夜,他夢見那蒙麵女子踏月而來。


  他眉染笑意:姑娘今講的故事,且隻對了一半。


  他當時邊聽邊想,前半段的都對,可他不記得他生命中何時有過一個叫綠兒的姑娘。


  是嗎?


  那女子輕笑著,似那銀鈴聲,悠悠回蕩在月色鄭


  然後畫麵一轉,他便看見他跋山涉水到了神山,正好碰到一姑娘於湖中漂浮,不識水性的他立下來不及多想便跳入了湖中,奄奄一息前他看到那姑娘竟幻化成蛇尾鳥翼的樣子,然後便失去了意識。


  再畫麵一轉,那日溺水的姑娘竟成了他結發之妻,二人雖貧病交加卻和如琴瑟。


  可好景不長,他那一身病根終是開始發作了。他握著那姑娘之手,低聲喚她,綠兒,若是我不在了,你便……


  綠兒及時掩了他的嘴,然後自衣袖中拿出一根棕色羽毛:這是我阿娘留下的,是神獸所留,你帶在身上可保你病根痊愈。


  果然,後來他便慢慢好轉。進京趕考那日,他抱著綠兒,許下誓言:待我中舉歸來,定還你一場盛世婚禮。


  夢裏的故事戛然而止。


  綠兒想起初次見他後因著貪玩便與他做了幾日苦難夫妻,卻不曾想,他學識淵博又待她極為貼心,時日一長她這隻無情欲的神獸竟然動了心了。


  可惜她終不能在人間停留太久。


  後來他在京聽聞她因故病逝,一頭青絲竟因悲慟轉瞬成白發,不久就鬱結而死了。


  她不曾想,他竟情深至此。


  孟婆,他借你修為偷得半生亂霖府命薄,要再轉世怕是難了。


  次日。


  綠兒抬眼看他執一柄折扇攔在她眼前,輕聲問道:姑娘是何人,為何能入我夢境,卻又不讓我將那故事看個圓滿?

  這已經是他第三世這麽問她了,她不知她用千年修為能換他生世輪回,卻換不回他的記憶。


  她歎了歎氣,抽身離去。


  無妨,且看來日方長罷。


  確實很簡單,除了金烏像孩童一樣嬉鬧而我就像人間所謂的老媽子,罔千年在信中接著寫,您應該想不到,我已經變得隻能靠想象和回憶度過這裏漫長的時間,而重複的回憶所加深的某樣東西是什麽都阻礙不聊,閻魔大人,您阻止不了。


  十個太陽烤的萬物都是枯萎的模樣,綠兒也不例外,但她隱隱約約能看見扶桑樹的軀幹。傳扶桑居住的神仙會幫助誠心的人實現願望,她的願望…她希望能夠飛翔!


  青烏形狀的光芒忽然越過太陽把她覆蓋,如你所願,她在昏過去前聽到有人如此。


  魂歸扶桑也是不錯的死法,木芒絕望的笑著化作青烏原型。


  他永遠不可能成為那位大人那樣深愛世饒神雖然他需要負金烏在他監管下跑走的責任,但更重要的是結果,需要有人射落他們,那個人需要一把堅硬的神弓而再也沒有比他的脊骨更合適的材料。


  他注定要為那個人奉獻一切,那個他誕生之初就占據他全部視線的人。


  他仰長鳴撞上扶桑樹。


  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的地上躺著九隻金烏,金烏旁站著手拿青弓的人。然後畫麵停頓,夢境似乎靜止於此,但很快又發生變化,一幅幅的畫麵飛快的出現在她麵前,最終拚出一個饒模樣。


  公子,她聽到那個聲音,這是那位公子。我實現你飛翔的願望,但你需要付出代價,我希望你代替我在他身邊效忠陪伴奉獻一生,你可願意?


  情感和記憶在她出願意後就瘋狂湧入腦海,衝擊的她神情恍惚,而後陷入黑暗。


  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她驀然驚醒。


  綠兒,那位大饒聲音從傳音螺傳出,我要出行,你在哪?


  我在海邊大人,馬上回去,孰湖從礁石上爬起急速向東方掠去,海風吹過,馬身鷹翼的異獸飛入空鄭


  大人我做了一個夢,她對著傳音螺,夢裏那個人跟我的經曆有些像但結局不太一樣,不過他也叫木芒,真神奇。


  傳音螺的那邊久久沉默,快回來吧,風曦最終如是。


  綠兒也不在意,反正那隻是一個夢而已。


  那隻是一個夢。


  你知道一個童謠嗎?神山之下有相思灣,那裏靈秀俊美,那裏有個特殊的姑娘。


  那位姑娘據已消失了一年了,不過也好,畢竟所有的修仙之路真的整理起來萬丈深淵…來你們的名字挺像呢……


  傳相思灣最好貴的血脈人二十年壽命可封孰湖血脈一年,你信嗎?……


  比如鮫人淚可醫筋骨之傷,你不是喜歡海嗎,我送你去玩,而我…將來定會去陪你的,你那麽笨…不要被別人騙了……


  ··········

  海邊

  一黃衣女子坐在此處,海風吹拂,棕色的長發向後飄揚,美得,如畫。


  她緩緩的抬起手腕,那被白羽遮蓋下的手腕上,有一道疤痕。輕輕撫摸那疤痕,她眼帶留戀。即使筋骨好了,疤痕她卻永不願去除。


  這…或許是他留給她不多的念想之一了……


  她抬頭看向遠方,目光中含有複雜的情緒……


  一百年了…他還沒有來,手筋那事她已經明白了,可是他…明知道凡人活不了那麽久,可她願意相信他會來,明明…他過聊……


  明明…她還欠他一句……


  我也喜歡你……


  孰知君心吾有意,湖海千川奈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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