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舊時月(十五)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感覺自己是被愛著的?”
問這句話的時候何憶心跳的極快。她想了各種回答,但每一種都讓她不安,好像沒有答案才會是最好的答案。
深夜難眠的時候難免會想起故人,那雙溫柔澄澈的湖藍雙眸中盛載的,是我人生最美好的幾年時光。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他的麵孔都已經接近模糊,按常理應該不會那麽快忘掉,或許是內心過於強烈的渴求使然。我希望徹底離開他,卻不得不一輩子活在他的陰影之下。包括我的錢,包括我這個人,無一不依附他而活。隻是他早已不關心我的死活。
翻身半張臉埋入枕間,溫柔的水生調細品後是冷漠和高傲。不知怎麽突然懷念他身上未曾變過的木質調香水,略帶辛辣的藥香開啟前奏,逐漸消失銳利棱角變得幹淨沉穩,若有若無的百合透出骨子裏的溫柔。最後水汽消散殆盡,厚重的麝香檀香引導樂曲走向尾聲。對他最深的印象除卻那雙湖藍雙眸,就是無時不縈繞在他周身的香水味道。初聞似乎拒人遠之,熟悉後卻覺得安靜又沉穩,甚至是入骨的溫柔。
曾跟他提起,後來就收到一樣的香水。透明八角瓶端正安詳,仿佛地獄厚重的大門,液體搖搖晃晃,是冤魂無力的掙紮哀嚎。“生前與你不相往來,各走陽關路或獨木橋,死後這條漫長的冥府之路也不願與你同校”當時哪曾想一語成讖。
如今那瓶子依舊安穩立於床頭,獨自龜縮在寂靜的角落,許久未動蒙了一層灰塵。又時偏頭無意間撞進眼簾也會想,是不是也有一像忘記這瓶香水一樣忘記他。
這是相思灣的第一場雪。
從暖和到讓人昏昏欲睡的室內出門,迎麵的北風讓人瞬間清醒。如同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暴戾凶狠的風卷著漫的雪花,席卷了這片廣闊空蕩。偌大的地幾乎被盛滿,飛舞著的雪片毫不留情地割裂人裸露在外的皮膚。徹骨的寒意從足底直竄上頭頂,清醒卻僵硬。在這樣惡劣的氣條件下,想有所思考實在是困難,自然的力量從來不是人類
這些螻蟻可以抗拒的。
這是一年中最漫長的冬季,處處透著冰冷無情。從未習慣過這樣的氣。鐵青色的陰,路上行人寥寥,處處透著冷清和頹敗,這座城市的輝煌從來都隻是傳,這樣的冬其實並不適合人生存。
在很久之前這裏是重犯被發配的遠疆,這樣的懲罰僅次於死刑。不過我一直在想這樣的刑罰是不是比死刑更殘酷,惡劣之至的氣,空蕩無饒曠野。孤獨在雪夜裏最容易釀成一壺苦酒,喝下去隻會讓人眼眶酸澀。無人訴的長久寂寞和淒寒的西北風,全砸在一個人身上,求生難,求死卻不得。一直一直,直到自然死亡。然後回歸於沉寂,與這片沉默寒冷的土地連成一片。
她也注定也是要與這個城市連成一片的,最後化成郊區哪片空地裏的一抔黃土。生死與其相連。
至少這裏有雪。時常這樣自欺欺人。今的雪下了整整一下午,埋沒了多少散在風中的喟歎。
她又想起了那年冬的雪。
那是流瀾這裏的第一。穿著單薄的舊衣服,在巷裏瑟瑟發抖。撐過這年冬,就會往南,往更溫暖的地方奔去。
“南方有成片的花海,四季不敗的樹。”
雪飄下來了,是一片一片的潔白。落在鼻尖上便融為水滴,難以觸碰到。不過這便更冷了,於是蹲下縮在牆角。
目還站立著,伸出指尖接住了幾片雪。她看見了他眸子裏難得一見的喜悅。——可北方的孩子並非未見過雪。
“你,”他輕輕,“離春…還有多久呢。”
是啊,還有多久呢。
還記得春的花田,溫暖的陽光與新生的嫩芽。草木重獲新生,大地輕輕披上綠衣。雨季雖然漫長而濕冷,卻在滋養著希望。
“不久了。”
嗯,隻要還盼望著,春就一定會到來。
就這麽堅信著。可他們卻忘了在客棧裏鬧出的幺蛾子。,
皮革靴子踩在木質的地板上發出鎮鎮幹淨利落的聲音,輕輕把門推開,伴著“嘎吱”一人幾人走入蒼靈客棧內。
氣氛並沒有因為誰進來而變得平靜該吵的吵該喝的喝。可忽然卻猛地有人高喊了一聲“就是他們殺了王傲!”
瞬息之間,整個客棧安靜無比,一行人被整個客棧的人進行了上上下下的掃視,像是在看什麽外星人一樣的眼神。
聽到不遠處拍案而起的叫喊聲,再結合昨晚所發聲的事,心下當即了然。同時,一套堪稱“夠用”的人設劇本瞬間浮上腦海。
旋即冷聲開口“哦,原來是你啊”並一屁股坐在桌子上,伸手打出個響指讓店二過來。可偏偏就這麽一個舉動,令不僅是二整個客棧的俠都愣了下。
常言道“一個巴掌拍不響”可這家夥,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好在店裏的二還算機敏,連忙走上前來,一邊擦桌子一邊倒茶。“額……幾位客官,要點什麽?”
“客房”
“嗨。這可實在是……”一聽是住店,二立馬就一臉賠笑著道。可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沉穩的聲音“滾開”
二不過是個普通人,又知道這店裏的無一不是武林高手,聽到身後有人,那自然是連忙躲閃。
眼前那人,看起來已經是五十左右,頭發灰白,加上一張辨識度極高的臉,若是忽然來上那麽一句大喝就是嚇死個人也不稀奇。
“前輩找我有事?”見到來人並沒被嚇到,反而是一個拱手,不卑不亢的發問。
“哼。誰是你的前輩。”嗯。從這態度好上來看,八成地位不低,有些實力。
“哦……”心下微一沉吟,隨機組織了下語言,開口道“你丫找我有事?”
霎時間,大堂內似有冷風吹過一般,無一不是把臉埋在雙肩下,拍在桌子上,兩肩一抖一抖的。
“哼,明知故問。”這話他還確實不好接受,畢竟人家已經稱你為前輩了,自己不接受又怪誰?索性當做沒聽見一般,繼續開口“你昨夜為何殺我門下弟子?”
“哦。原來他是你門下的弟子。”可惜並不是我殺的他啊。目光移向這人身後的女人。那人看到目光,登時一拍桌子“怎麽?今日在這些人麵前,你就不敢承認了?”
混淆視聽的手段啊。這都是爺八百年前就玩過的玩意了。至少,目前來,這漢子還不知道自己老婆和別人幽會啊。
“呀喝?!我不和你們計較,你還計較起我來了?”這種情況反正自己也是個無名卒,了也不會有人信的。與其強調真相,不如將錯就錯走下去了。
“沒錯,人是我殺的,你有意見?”
漢子身後兩人神色複雜,像是驚愕又似是疑惑“這人腦子有病吧”。
“好,那麽按照江湖規矩,你無故殺我門下弟子,今日就按照江湖規……”
“且慢,誰我是無故殺的人了?”
“那這人與你有仇?”
“沒穎
“那我與你可曾有過過節?”
“也沒穎
“那你為何殺我門人?”
“他調戲我心上人”伸出右手指向身旁的何憶沉聲開口。
“噗!”身邊的幾人之中除了何憶其他缺時就把茶水噴出來了。
“作夜我們進入鎮,恰逢那廝,以為我們都不會武功,上來就調戲她。”猛地又朝地上吐了口口水
“我平生最恨這些自以為武功高門派大就仗勢欺饒狗東西。當時我就一掌把他拍碎了。怎麽,你還要為你那狗弟子報仇?”
那人無言以對,卻是突然看到了臂膀之上的蘇家痕跡。
蘇家是世代侍奉大神的世家,傳蘇家的姓氏是大神親賜。這就導致了凡是蘇家的人大多是對待姓氏比對待生命還重要的人。
可偏偏粟婭除外。
蘇家甚至每年還有個大型祭祀活動,無論當年收益如何,都會固定抽取一成的純利潤來祭祀玄武大神。
蘇家或許不是相思灣世家中最富有的——畢竟和拿金子結漳當初的尹家差距不,但絕對是凝聚力最強的世家。
整個世家,每年一次大放血,不但沒人反對,甚至到了自己家的時候還覺得特別榮幸,自己還往外掏錢。
但很可惜,蘇家曆經多年風雨一直屹立不倒的“凝聚力”終於在粟婭的出生後出現了一支細且孤獨的分流——粟婭自己。
“粟婭”這兩個字對整個蘇家來可當真是五味陳雜:恨吧,你還恨不起來;愛吧,這崽子是真淘。
在12歲以前的粟婭絕對是個可愛的女孩子。聽話,還乖巧。而且賦也極好。甚至和蛇的契合度也很高,簡直是家族未來的頂梁柱啊!
但很久,現實給了整個玄家一巴掌。這祖宗跑了。把守衛打暈了,跑了。
兩周後。當玄家找到了粟婭之後。粟婭已經易名粟婭。當時整個玄家一片震怒,但好在粟婭“深受大神青睞”。至於為什麽,粟婭出世的日期,時辰等和大神分毫不差。如果不是,不知道分鍾和秒的話,估計他們還要給每個孩子掐點了。
於是借著大神的光,粟婭所做的一切都很扯淡的變成了“考驗”。
俗話得好。很多東西隻有一次和無數次的差距。當粟婭以及初嚐禁果之後,頓時覺得蘇家的一切索然無味。甚至一日三餐都差不多的感覺令她更加煩躁。於是,粟婭開發了一項新的活動。練功後去和去挑。
四年後的粟婭再次失業。整個蘇家已經找不出能和他打的後輩了。於是粟婭就把主意打到了長老的身上。很可惜,五個呼吸的時間就給墨玄雲來了頓“社會的毒打”
自那以後的她再也不敢和長老打了。
很快。家族大比來了,這將直接決定她能不能脫離苦海。當然,以粟婭的實力輸了才怪了。
至於第一的好處?就是能給你個部門主管的位置。
但很遺憾,她再一次失手了。出發的時候忘了拿任職書。兜裏揣了五百塊就風風火火的殺向了重生殯儀館。
然後,等到要上崗的時候才發現沒拿任職書。於是乎,直接給自己挖了個坑,然後跳了進去。
“遙想當年,姐妹我距離那個位置隻有一點點距離,可惜,我心不在那裏,所以我就放棄了”這是粟婭醉後拉著身邊的人瞎吹道。
她覺得遺憾嗎?其實一點也不。
於是,她又輾轉幾番來到了這裏,也終於逃離了那個家族。不過他們若是真想找到她也是很簡單的事。歸根結底也不過是不想在一個廢物上浪費時間罷了。
有點好笑,他們所供奉的也不過是個混吃混喝的廢物。卻依舊對無作為的廢物嗤之以鼻,雙標。
她常常覺得孤獨,那些被塵封的記憶已經不知不覺的開始,覺醒他想要拋棄那些被刻在骨子裏的過去,可是卻也明白這些痕跡已經烙印在身上,築成了她的標簽,甚至即便是再不情願,也還要用這樣的方式去接近那個人。
她也覺得痛苦。
在這裏的時光讓她覺得像重生一樣,那些一直還沒有覺醒的時候,她感受到的是真正的快樂。
她喜歡自己去午夜花當玫瑰姑娘時候的場景,他喜歡那些紙醉金迷,喜歡那些男人盤旋在她的身邊,她就是最高高在上的女王1,傲視群雄,睥睨下。
可當她成為真正的自己的時候。還又多了一些脆弱,就像是風中搖擺的的茉莉花,獨自綻放著,無人欣賞。
她清楚他們每一個人都不是最純粹的自己,每一個人都可以成為另一個人,另一個身份,可他還是想要把這些身份分的格外明白,她也擔心,有時候再也找不到自己了。
粟婭照了很長時間的鏡子,鏡子裏的自己,美豔,動人,精致,就像是被雕琢得完美的上好玉石,看起來格外賞心悅目。
可她知道,沒有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