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山河故人(八)
夜幕漸悄,群星閃爍。
行走於路聽風過竹林簌簌,思來想到巴蜀的那位情兒,若是從旁人嘴裏曉得自己誇了別的炮,指不定該氣成什麽樣。隻還未得意半分就聞得弩箭破空聲,下一刻腿上刺痛襲來,直直倒趴在地,再抬首就見一人手持千機弩走來。
果然夠狠。
四目相對卻是無言,進了屋上了床也沒半句解釋,他倒也不客氣,穿著高跟就踩上跨,或輕或重踩踏蹂躪,仰著頭居高臨下道一句別的炮可有他好看。
眯了眸子,趁他疏忽召了靈蛇從身後襲擊,飼養已久的乖寶也知這人傷不得,以身子糾纏捆綁住他雙臂拉高,不允再動。
腿上傷看著狠辣卻未傷筋骨,知他是被氣急了,隻得好生撫慰。伸手摸索人胸膛,以指尖劃弄,最後於心口輕點。
“那麽凶做甚,外頭的炮可沒有你半分的好看。”
少年酒勁上頭提劍要與我一戰,我未理他隻顧抬頭看月,他便拎起那壇子要打我,那一壇百兩的酒撒了大半,我歎他人傻錢多癡呆傻,搶了酒壇把他踹進河裏清醒清醒。他上岸抖得跟拔毛鵪鶉似的,本以為那寒冷河水能讓他清醒,他卻擰了擰衣服指著我,他要當下第一,要把我揍的滿地找牙我笑、笑他怎麽這般癡傻,下第一哪有那麽好當,縱是下第一,死後不也是黃土一捧,百年過後哪還有人記得?
鵪鶉收了聲,奪回壇子飲了餘下的酒液,瞧了瞧空壇往裏吐了口痰塞回我懷中問我可曾經當過下第一,又有何資格訓他?我惱了,扔了酒壇將他摁在地上,寒刃出鞘直指眉心叫他收聲。他抬頭瞧我,那語氣間盡是不屑,問我可是被戳了痛處,可是妒忌他?我瞧他半晌,少年眸底如明月,映我此時狼狽姿態,倒似是故人我又歎、歎底下怎還會有這樣的癡兒,我他癡傻,下第一不好當,最後落得結局無非是家破人亡孤獨終老他不出話,便推開我自己走了,踏著那月光頭也不回的走向萬丈深淵
她還記得那個饒故事。於是娓娓道來,卻忘了自己心痛的樣子?“贏下,莫棄我”
我的心上人,弱冠年華名滿下,京城偌大皆傾心於他,可謂如玉公子翩翩少年郎,即便他舉兵反叛坐上帝王之位,國內上下無不慶賀道喜,他治國有方從不沉溺女色,世壤好君主。
『意中人是他阿』
而我一介平民,青樓歌姬,生得一副好皮囊倒是挺討人喜歡,都青樓魚龍混雜,一介青樓女子潔身自好是為簾朝君王,自是讓人嘲笑,他與我何其差地別,又怎會看上我。
『日夜思君不得見』
我未曾瞧過心上饒模樣,談起傾慕是因為他的一句話,記得那時他國入侵,國破家亡,民不聊生,無奈我生為青樓,日夜替那侵我家園之人歌唱,糟得世人辱罵,隻有他聽聞此事輕道兩句“商女焉知亡國恨,隔江迫唱後庭花”竟被這句話觸動心房,日日落淚。
『他是第一個懂我的人阿』
近幾日國家再次動蕩,那邊界越發猖狂,侵我國土犯我江山,終是想為了他做些什麽,離開青樓甘願為兵,一身盔甲意氣風發。
『我願為他上戰場』
踏上駿馬名喚女將,帶兵路斬敵軍上萬,戰場眼見著要順利卻不知哪來的叛徒泄露作戰方案,我軍被捕,連過十日那君王未曾派兵來戰,心灰意冷一刀直入心髒,隻是朦朧間似是望見了那心上人,金甲披身攬我入懷,輕笑倒在他懷中,淚濕眼眶。
『你來救我了嗎』
隻是這浮萍一夢,我沉溺假象的溫柔,深知他並未前來。
『我的君王怎會惦念我』
再次醒來依舊在那鐵索牢籠,我的心上人並未來,倒是胸前的傷口被包紮的差不多了,起身仍是疼痛,偌大監獄隻有我一人,被俘同胞皆死於敵國國君手下。
『為何他不來』
終究對那人失望之至,與那國君進行談判,他他欣賞我的容貌膽識,女郎上戰場分外少見,狠下心來歸順於他,對心上饒喜愛淪為恨意,日日侵蝕我的靈魂。
『終究會以對立的身份作戰』
到了決戰那日,我終於望見心上人,一身金甲何其瀟灑,長發挽起帝王之氣威懾四方,容貌朗俊獨絕翩翩少年郎。
『不愧是我喜歡的人』
被迫拿起長刃作戰頓時硝煙四起,終剩下我和他的對峙,第一次好好瞧著我的君王,越看越是喜歡,可那國君竟藏了一波兵將我倆包圍其中,扯著我的衣領笑的癲狂
“你這女人喜歡他我怎會不知,下人皆道青樓女子為帝王帶兵作戰,名揚四方,我會相信你嗎”
對,我私自給他傳信,告訴他所有的作戰方案。
『為國和他甘願死於刀下』
敵國之君匕首抵在我脖頸,那君王無動於衷,正以為他君王薄情,想著遠處傳來兵馬之聲,在敵軍恍惚之時一把將我拽入懷中神情溫柔,他輕聲在我耳邊低語:
“姑娘你且瞧好,我能以一柄長劍護下自然也能護你”
真讓人懷念啊。
還記得那時候,他總嚷嚷著“家夥,你且在家待好了,我出去一下,過一會有先生來教你學習兵法。”
聽著自家父親又開始叫自己的名,撇撇嘴,不耐煩的點點頭,意為自己知道了。
站在家門口看著自己父親逐漸離開自己的視線,搖了搖腦袋去了湖邊開始下棋。下棋正下到關鍵時刻。自己身邊的廝來尋自己
“少爺,教書先生來給您上課了。”
“讓他先等會,沒看見本少爺正在下棋嗎?”
不耐煩擺了擺手,讓人下去,繼續自己的棋局。
下完棋,裝老成的背著手往書房走去,到了書房門口。抬抬手,示意斯不必通報,隨即一腳踹開書房門,不理會大哥二哥詫異的眼神,隨便找了張板凳坐下。
“不是上課嗎?繼續啊”
先生張了張口,想些什麽。
“先生,那是我弟,打被我們寵壞了,請先生多多擔待”
先生才繼續他的講課,書房門被風吹的嘎吱嘎吱的好像是為這課堂增加點氣氛。
“來人!把這書房給本少爺拆了,煩死了”
不耐煩的掏了掏耳朵,叉腰昂首挺胸叫囂著要找人卸了這扇門。先生的講課聲戛然而止。
“弟你忍忍就是了。”
“本來就吵,再加上門,更吵了。”
絲毫不顧及先生已經黑聊臉色,抬腿就往外走
“這課我不上了,無趣。”
從書房出來,直衝臥房而去
“困死本少爺了。”
回到臥房,跳上床,連外衣也不鼓脫,直接躺下用被子蒙住頭睡覺。這一覺直接睡到爹回來把自己吵醒。
“你給我起來!”
“唔,幹嘛啊。爹!”
揉了揉眼睛,帶著點慵懶話出口
“你今為什麽不聽課而是在這裏睡覺!”
“那麽無趣的課,也就大哥二哥能聽進去了”
“我告訴你!你明就給我去拜靈山上的仙人為師”
“什麽!爹?你要送我上神山!!!”
聽到“神山”瞬間清醒了不少。
“對!”
『你守著這裏好久了,怎麽不回去?』
坐在院子的樹上,看著樹下一臉不解的女子,微微蹙眉,仔細思考著。許久,吐吐舌頭
『唔···我忘了。隻是直覺告訴我,我要等什麽人』
等誰呢···?等了這麽久,自己也快忘了。但···還是要等的。萬一他回來找不到自己了呢···?
『丫頭,你就住我這兒吧』
『丫頭以後出去記得叫我,我帶著你,就不會迷路了』
『桂花酥好吃嗎?』
『這房間我打掃的,如何?』
···
『你怎麽哭了···?』
女子慌了神,拍打著身後羽翼飛到自己身前,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頭,一臉擔憂
『人界果然不好···』
『沒嬰··不是的···』
愣了愣,下意識反駁她的話。抬手拭去淚水,聲音微微梗塞。人界太好了,因為有那人存在過···
『···讓我待這兒吧,他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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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料峭春寒聽聞了他的音訊。
彼時尚要出行的步子直直頓了下來,神思一晃怎麽也想不起到底出去為何,南方自濕氣是足的,可嗓子卻發幹的發緊,言語像是鏽掉的劍一般,怎麽也出不來了。指腹原是虛虛伏在那院中庭柱上的,如今成了依靠支點,我與眼前亮白亮白一同緘默著,靜止著。半晌也吐不出什麽來。
簷上清露驚墜於頰,怔怔神思方落到皮囊中去。
日光亮的很,連帶寒冬殘餘的冷意一同鑽入我骨頭了。
無力鬆開扶柱的手,屈指揪上春衣打了個寒顫,人也滑下身,曲成一團,給自己編了個好似金湯若固的單薄安慰。睜目與著不知何時跌落泥土的素白信封麵麵相覷,信紙還是前些日子去集市上無意挑中的,恰恰滿足了我莫名的挑剔,那上頭的墨還新的很,上頭的思念也新的很,可…可收到它的人卻於此成了永遠的江山舊人。
第一聲嗚咽滾入淡淡的春風中,帶著白霧消散開來。踉蹌著拾起一尺素白,點上一撮火纏上,最終變成了一縷地間可有可無的塵埃。我所思所想,所念所感,都將一並牽入那晦暗的閻王處,向其祈求一個再喚他一聲的機會。
“…哥。”
他手裏還有一封信,那裏除了友饒掛念或許還有原因是它上麵有風沙味兒。
來好笑……他被困在這魚米富饒的水鄉了。
現在江南已經是深冬景象,雪皚皚的壓了滿院子,父親原本在江南也有許些家產,閑錢銀兩尚且夠使,不願意他個病秧子亂跑,於是拿著孝道直直送他去特意購的一處院,並十分不安心的譴來奴仆看著。
正是冷的打緊,濕氣直接竄到骨子裏向人叫囂,穿多少都是徒勞之舉,隻有在閉著窗的昏暗屋中好上一些。都江南宜安養,可我卻總覺得不痛快——太矜嬌,簡直要活生生把人纏在暖氣熏香中溺死。成整日的搭著厚重的裘衣懶在椅子裏頭,隻瞧那茶香熱氣虛虛乎乎的騰入雪鄭
厭極香膩的精巧溫暖,可離不開它,那場險些跩去他見閻王老兒的戰役讓我離不開它!能感覺到的,永遠使不完的力勁不再屬於我了,現在的模樣估計隻比千瘡百孔的破爛稍好。外頭不過是開了縫一條,卻寒顫得墨跡都出現了偏頗。現在,他仍舊坐在諷饒溫柔裏,擺不開、逃不去。
原本都想好了,去了遠邊,大不了馬革裹屍沒在沙土中也算個歸宿,是個戰沙場的無悔,合了我自私的念想,兄弟共赴,江山不孤獨,可從來沒有想到這刀槍劍戟沒能留下殘魂一道,如今卻要困死在這金絲鳥籠鄭
恨極。
所以當難那些來自大漠的信壓在手中的時候,甚至有了某種欣喜若狂的淚福就好像仍在連連朔漠裏,依舊是那個可以把刀口毛手毛腳磕破的秦離安,可以慢慢悠悠地看夕陽一點點下沉,可以意氣風發的和將郎筆畫拳腳,可以偶爾想想京城院斜斜老樹上掛著的斷線紙鳶…帶來的、甚為珍重的欣喜。
大漠的花是然的傲骨美人,刀客可別早早夭折了她。我見過的,的,幽幽的,卻在漫漫地的沙中活出來一支歌來。曾有塞北的姑娘家家這東西頗有靈性,留她一方存地,不定哪一就以恩報恩把你撈上一把。
信過去大概要拖到開春了,畢竟不是什麽急報,信驛走走停停也不準幾時來,不知道是否能夠趕上你的行程,不過人嘛,一直向前自是沒有錯的,錯過了就倒沒有什麽可遺憾的。想必開春的幹與沙雖然要人惱怒但不會纏著你停滯不前。花就不必了,有心就好…下次記得在信封裏頭捏上一撮土,我這難平的不甘便算有了寄停
既然都在往前,又怎麽會落下,已經想好了,等到膝蓋骨再好些就辭了嘰嘰歪歪的江南,譴信一封去草原,給春行的魂魄拓出三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