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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何為相思灣(十三)

  孤月吊墨。


  夜深正是萬俱寂,隻餘邊塞夜風呼嘯聲。桌案邊角立著油燈,燭火明滅映著攤開的畫卷,卷上繪的是邊塞地形,提筆兩道濃墨落在險要塞口,直勾入腹地,筆卻頓住。


  戰場連連失利,朝中頻頻加壓。因著戰事緊逼困意難聚,被一卷卷朝中傳書繃緊思緒,夜深也難入眠,垂首看著墨色所落線條收筆之處,正欲提筆修改耳畔忽有風過。眼眸一凜,瞥去見佩劍掛在床邊,隻得五指一轉將毛筆以擒匕之勢握住,啟唇斥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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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者何人!?”


  驟覺有人近身,屈肘欲攻,熟悉的氣息隨人近前繞在鼻尖,眼中防備落下隻餘笑意,任由人攬住腰肢,低啞的嗓音還攜著幾分酒氣,纏繞幾圈送入耳鄭

  練什麽功,是畫本不好看嗎

  閑來無事在院子裏散步,想著師傅教過的東西忘的也差不多了,自己又無事可做,便打算拿起家夥練兩下。想著便走到到牆角的竹子旁,隨手拿起牆邊的刀折了根竹棍。


  “嗯……不錯,好竹子,今你就是本姑娘的三尺長劍了,可要爭點氣啊!”


  手裏拿著竹棍自言自語的嘟囔著。不知道是給竹子聽還是給自己聽。拿著竹棍走到院子中間,思索著師傅教過的東西!便拿著竹棍耍了起來。


  左手捏決,雙腿擴步,手臂帶動手腕將手中的三尺劍,在自己的周身甩出一個劍花。身子下壓撲步婉轉的帶動前臂將手中的劍自身側向前刺出。


  一式作罷,便泄了氣,搖搖頭,隨意甩開了竹竿,拍拍手拿起涼亭裏桌子上的畫本向屋子走去。


  “罷了罷了,這磨人東西對我來實在是有難度,等有空在學吧,又不去打架,我好好學怎麽逃跑就夠用了,既然無聊就先看看畫本吧。”


  他的劍來自紅塵晦暗裏的一抹豔,又帶著塞北風霜的月光一道。


  是父親贈予阿芸的劍。


  我向來固執的覺得當年父親與阿芸是有過什麽的,可直到阿芸踏悠悠閑閑踏入夕陽,都不曾泄出半字風月,輕描成一句淺淺故人就將他人與自己的一生鐫在我心間。


  那劍我也隻瞧見過阿芸使過一次,那時染著寇丹的柔指顯出十分銳氣,大有以劍證身的意味,生生於火海兵亂中破開一道血路,將我從家亡的黯然悲劇中扯出。那劍一往而前,風華絕代。而後也隨她與父親的過往一同在我的窮追不舍中沉靜於光陰的角落,不再觸及。


  再回來則是流光一去櫻桃紅,雨打浮萍命催人。我於倉皇離亂的閑暇之餘,又細細思量到那劍那人,恍然而已,並無什麽好深究的,隻是當時年幼總嫌日頭不夠漂亮,需得人間情月增色。而後方可人間冷暖用不上我矯情的再填三分戲劇——它可比話本子裏頭大起大落多了去。


  我臨走前,最後一次使了使自己的木劍,隻覺得萬分不舍,頗有生死離別的情意,招式都連帶緩緩。最終還是是將它鄭重其事地立在屋前那一方院中,尚且幼稚地思慮覺得劍在我在,浮萍有根。


  壓下檀木匣子,昔日過往種種都隨之鎖上溫存。細細整理院,一步、一步,一圈、一圈,兜兜轉轉的流光濾走,將其沉澱在過往。舊物多留於故地,而獨捎上那一雙心心念念的劍出來闖涯。心裏頭的嬌俏青澀情兒也無從談起——早被那日頭曬、雨中淋抹的一幹二淨,剩下幾分迷茫與幾量少年豪氣在心裏頭打轉。通常夜深蟬也靜的時候,並無睡意,摸來這一雙劍細細的瞧,月色射落在上頭。


  映照一臉戚戚。


  是歲秋,夜竊經典,為衙子緝也。騰趨數裏,馳逐須臾,殫於所逋,疲於所役。既出郭,臨四郊,具止而傾矚。雲如懸墨兮冥晦,風如铓刃兮盱睢。廣袖獵獵,蛇柳垂垂。衙子呼曰:“拔葵啖棗,戔戔其賊,今亂篇秩,安脫其罪!”


  荒榛傳音,弗吝嘲哂。乃對曰:“戔戔役,冥頑不靈,安方為罪,己尚未清——


  於法也,罪乃矩外之失。廟堂之士,鄉野之民,各善殊技,生因其勤。盜也,潛乎鄽邸之貴,匿於晦夜之深,患以行瓦之危,憚以疏捕之困。迅疾兮如驟風,輕盈兮若微雲。斯術可足衣食所需,充瞻渴所切,亦付於辛,易以勞神,何異常人耶?況於安富尊榮,覓取毫厘,孳養窮民,豈僭於矩乎?


  於義也,罪乃奸逆懷貳,輕賤倫,心似惡煞,負德辜恩。忠孝仁義之事,詒德立人之本。盜也,非戕良民之暴戾,非謀篡叛以令鞠戚。但走於坊間,見之影避,或興致所起,而竊珍奇,旬餘複置,得無啻假耶?

  自古罪者,慶父離隙而弑君,致魯危矣;梁冀贓財而亂政,及民貧矣。幸上聖明,海晏河清,然非舉國無患,亦未竟攘夷禍。朝有不臣之輩,野有割據星羅。閑閑子,不知其多,擒我布衣,孰清孰濁?盜風竊月,如是豈坐!”


  言已矣,乘夜與歸。


  北有一地,喚東夷,境內一山,山中奇珍異草,四季常青,亙古不變。山西峰,向下徑走三十裏,可見一懸瀑掛於峰壁,自千丈高崖垂落下,其濺起水聲,聲聲蕩穀。因其地勢為山穀,故除潭水外還形一溪流,自上而下,由寬至窄,時而遇林中飛禽走獸,到此飲止渴,可謂孕育林中萬物。


  尋得簇,甚歡喜,取林中材僻一處竹屋,雖簡陋,但於我而言,足矣。正值盛夏,燥熱難安,遂除去衣衫,踏入潭鄭簇臨於崖壁,懸崖正下處仰望可見壁中有一洞,約五尺寬,一丈高,恰得入一人。盤坐石上,隔層瀑,依晰可見外景;滴落石聲,垂擊壁聲,聲聲入耳,益心靜。心靜,才方能憶事。


  少時同先生習武,除去每日功課,僅一事先生待極嚴,便是靜心。先生教誨我還謹記:何謂靜心,是靜身養性,心如止水。初時隻是靜坐半個時辰遂耐不住性,因疵了先生不少棍棒,而後漸可閉目坐至兩個時辰。後每逢我心緒繚亂之時,皆會如此。


  星河散落,落於腐草,腐草為螢,螢漫溪境,竹林山穀,襯下水瀑布越發悅耳。拾衣穿戴,撫平衣襟,歸去,途中遇一白鴿,咕咕直劍拾一石子,指尖注氣,遂擊落,伴聲哀鳴。架起堆火,速解作料,配菜些必需品,倒也不難,這林中皆有,稍加工即可。


  肉質細嫩,脂油豐滿,色味俱全,著實鮮美,細瞧,是難得的好品種,但鴿已入肚,再如何惋惜也皆是無果,何不盡享其樂。衣袖拭麵,跺滅星火。拂袖入室,草草梳洗入睡。


  自知秉性,願隨於心。


  曾踏過戈壁荒漠。


  巔峰陡壁,裂穀橫生,地變化萬千。得知簇,險境萬般,縱橫交壑,漫沙塵。風馳嘯,卷起三千眾生道,似龍怒,地失色,僅留墨黑。如渡此劫,獲新生。並非貪生怕死之輩,又怎是宵之徒。


  又入群峰。一山放道一山攔,好景。折棠枝,令沁香,足尖點地躍起七尺高丈,立於梢上。正所謂,登高望遠,我性倦懶,不願登山,隻好借棠梢一枝,解望遠之癮。觀此景,歎錦繡河山,願與君、世代共賞。


  途經繁華之地,洛陽。商貿不絕,賓客不斷,江山社稷如此昌茂,又怎懼區區侵犯逆賊,覬覦我大好山河。偶遇好友,寒暄三刻,執意邀我飲酒,怎好婉拒。


  將進酒、杯莫停!


  醉意染景,隔窗紙,隱見雲流夕陽紅。痛飲三杯,直言不諱,豪談下諸侯,群雄頂峰。自是遊曆,邊疆隔壁,荒涼人煙,至嶺上人家,江南柔情,我從未如此,今日,痛快、痛快!

  喜結友,訴少年豪情夢。


  獨回客棧。已是入秋,寒風刺骨夜未央,心浸涼,酒醒七分。舉步繚亂,不知究竟是人醉,或是心醉。偏愛詩詞,常言歌,親抄錄,最喜豪情壯誌:老夫聊發少年狂。


  次日,動身西北,好友想送,贈與棠釀,是我最喜,其度僅次詩詞。策馬揚鞭,塵土紛紛,再遇群峰,於之對飲,舞劍助興。雖酌者僅我,但飲酒此事,怎可馬虎,我豪飲、暢飲,盡興。


  眉間風霜滿布又如何,皆不抵一句:我願、醉同山河!

  夕陽下山前將餘暉不但灑上了房瓦也斑駁了窗邊柳葉兒,我坐在高腳凳上雙臂趴在窗檻上往門口望,癟著唇蔫兒蔫兒地盼人來。等了片晌自個兒先發了怔,直至晚間微風吹過竹葉發出陣“颯颯”聲響方才回了神,直起身子後低頭撫平學生長裙的褶皺,將雙掌攤在膝蓋上打量著幾道割傷。是爭執時被玻璃片兒劃的,盯久了就仿佛曆曆在目的鬧劇剛上演不久,腦內隱隱響起男人暴怒吼叫和女人尖聲訓斥,期間以孩童不斷地啼哭聲作背景音,愈想愈躁,兩手捏成拳麻木地抬頭,眼底已然生出幾分渾噩,就此麵無表情地目視前方,即便身後傳來鍋蓋不幸墜在地麵發出的聲響也不願意回頭去看,好似在自顧自的賭氣。是耗子吧。我悶悶地想,兀自踮腳著霖下凳子,轉身拾了鍋蓋重新蓋在鍋上,又輕輕踱步到門邊兒開門探頭張望,心中念道叔怎麽還不回來。


  要是他回來勸我跟家裏和好,我幹脆將大門鎖死罷了!我忽然憤懣起來,怨恨不已地皺緊了眉,絲毫沒意識到這宅子是叔自己的。不論是不是因為自己骨頭太硬、還是脾氣太倔,那幫混賬親人也太不是東西,茹毛飲血、都是吃饒…平日一直剝削我不,昨些竟還逼我輟學!我狠狠甩上了門,齧緊了牙根、指甲直掐進掌心肉裏,即便我的來錢路齷齪,是男人給我花錢、卻也是我自己的本事,一幫老不死的…口口聲聲養我兄弟姊妹,卻不見得如此!家裏孩子哪個不是穿破布?我回了屋坐在老舊的沙發上冷笑連連,一不心牽動了嘴邊的傷又眨了下眼吸口涼氣,咬住下唇覺得眼眶發熱,委屈不甘一並湧上了心頭,擋都擋不住,如此怕是要掉眼淚。


  阮玉曼,你掉什麽金豆豆,沒骨氣!我哽咽著想,深呼吸幾番拚命要抑製住淚意,但到底是並不大成熟的姑娘,這時候偏偏又回想起了親人曾對自己為數不多的好,嗚嗚咽咽抬掌掩著麵啜泣半,原本如磐石般堅硬的心軟了不少。不久哭累了便揩了揩眼角淚痕,放空了腦袋歇歇神兒。我阮玉曼出去的話就不能收回來。平息了情緒我又開始堅定心意,斷了就斷了吧,今後…我一個人慢慢走,也不會連累誰了,活多久都我自個兒了算!


  寒氣料峭,任陰冷猖狂侵肌,浮塵還複替黑暗描眉畫眼,所受一切昭示並非我的臆想。


  隻是三伏的夜晚怎會這般刺骨。稀碎吵鬧撕扯神經,緊咬牙關哆哆嗦嗦蜷縮身子,閉眼皆刀光血濺,恐懼強迫自己睜開眼,劍身染血也歸鞘。好冷、好冷。僵勁的指節顫抖著努力屈伸,指尖泛白扯緊衣襟妄圖竊來一絲暖意。


  意伸手四處探尋,未一尺便碰壁,胳膊肘撞得生疼,身心的雙重折磨讓自己倒吸一口涼氣。耐著性子心翼翼摸索了個大概,忽然明白了什麽背後冷汗沾濕衣衫。


  還是一口穩當運送的棺材,身下鋪墊軟衾,偶有路途顛簸也無傷大雅。沉吟半晌,冷靜下來,應是被救送出城。王朝龍脈已毀,一時叛軍四起,下烽火狼煙,傾頹隻刹那,世家便是首當其衝的替死鬼,陸家便是掩護皇族離開的最佳棋子。可笑,蟲豸豈容有安身之所?


  狠捏揉皺軟衾,薄布撕裂方才換回思緒,呆滯片刻,歎如黃粱一夢無所適從,側躺環抱於身。一時孤寂,不察已淚流滿麵,感濕潤蒙眼,伸手觸摸掌心淚水浸溢,理智土崩瓦解失聲痛哭。世上那般如陸豎子窩囊,無用無能、占得虛名,我這個人全都是放屁!

  黑雲翻墨射出金光幾道,瑟瑟冷風席卷落葉幾許,蕭則身著鎧甲執刀一步一步上了石階,每一步都踏在胸口,逆著光看不清他的臉,整個人被黑白一分為二,陰影拉得斜長。陌刀的血槽已滿,血痕從刀柄蔓延刀身,刀尖的血珠沿路滴落。空蕩蕩的宮殿大門為他一人敞開,而失敗者侯立等待勝者決裁。


  我深知躲不過死亡,闔眸心如死灰,溫言開口卻如釋重負:三十六座城,還差這一座王城,你就可以號令野王一舉稱帝,有沒有那麽一點開心呢?


  透過刀光看見了、那一年秋夜枯黃滿地,那還是個十三歲的少年,他拉著我衣袖下巴搭在我肩上,與我宣揚他的誌向:我要當一個征戰沙場守衛家國的大將軍。就像這樣,皂袍威風凜凜,陌刀直取首級,遇佛殺佛遇鬼殺鬼,像極了關外的冷麵將軍。


  可惜,滿城蕭條、白刃劃破長空,將這個棄子送上了荊棘王位。


  有些分辨不清了,鬼使神差問了一句:我應該怎麽死。在他手下過不過三招,從前也是。他眼裏的嗜殺淡化了,右手摸著我的側臉,出的話也是和當初一樣平淡:你隻能死在我手上。指腹動了動,似乎在擦拭我臉上的灰塵,低著頭與我額間相抵。他替她取下官帽,給了一個擁抱,拍了拍背。


  好哥哥,送你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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