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殿下的手藝

  趙煜本是打算進屋待會緩解一下此前的尷尬氣氛，不想竟躺著、躺著便睡著了，再睜開眼睛已經過了午時。


  他緩起身，坐在竹榻邊聽了一下外麵的動靜，仲英似乎並不在院中。


  輕抬起一隻手掌，手心處躺著的是那顆前日夜裏赤金雀帶回來的青梅果子。


  趙煜微一用力，那青梅果子便裂開了，露出裏麵一枚棋子大的疊紙，他將那疊紙展開後仔細看起來。


  許是密信上的內容與他所預想有所差別，他的眉頭慢慢緊縮，嘴角也緊繃起來。


  看過了所有字，他便用內力將它銷毀了，長歎一口氣，慢慢的站起身，負一手於身後，慢慢踱出了屋子。


  仲英果然不在院子之內，之前做粥用的碳爐和鍋碗均已收拾完畢，整齊的擺在幹淨的石桌上。


  日光正盛，初春暖陽。


  趙煜在石桌邊的小石頭凳上緩緩落坐，想著墨禪子先生於信中所言的鳳血石那查驗之法，心中不禁有些忐然，如果經那法子確定認了鳳血石和鳳凰星真如他此前所猜測，他真的還要向前走這一步麽？


  昨日之前他不會有絲毫的猶豫，如今，他也不清楚自己最後會作何選擇。


  ******

  原以為仲英是在屋裏悶著了，出門散個步，可等到日落十分，她還沒回來，趙煜不禁有些擔心她了。


  站起身，他走出了竹籬牆，正要去找尋她，腳步微動，便看到那潔白浩瀚之間的一點紅。


  他望著那人由遠及近的身影，心中竟充滿著前所未有的安心。


  一隻手上抓著一條時刻想要跳開的魚兒的尾巴，仲英見到不遠處的趙煜，開心的揚起手中的戰利品晃了晃。


  趙煜本是十分憂心她的安危，見此情形竟也輕抬起嘴角，望著她淡然一笑。


  見他如此，她更是如同一個討得蜜糖的孩童般歡快的朝著他大步跑來。


  蒼茫天地間，紅影浮動，英姿唯美，不經意間便撥動了九王爺那顆本是平靜冰冷的心湖。


  “殿下，您看，那邊山澗中有一條河流，雖表麵結著冰，可底下全是這活潑無比的魚兒，如不是我肩上有傷，定不會隻抓這一隻便回來的。您看，它可調皮了！……”


  眉間喜色，鬢邊微濕，雖鼻尖都被凍得通紅，卻難掩她心中的歡快之情。


  此時，趙煜眼中的仲英嬌傲又俏皮，那模樣仿佛她剛打了一場無比英勇的勝仗，完全看不出隻是因為抓到了一尾河中小魚。


  “本王還一直擔心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羈絆，許久未歸，不想你竟是帶著傷去冰河裏捕魚去了。”待她近身，趙煜的輕聲裏似乎透著一絲不悅。


  “呃……這……”


  如何後知後覺，此時終於也感受到了眼前之人似乎有些心情不佳，想到自己出來頗久，許是給他添了麻煩，她便有些失落的咬了下唇邊，櫻唇輕啟：“抱歉，仲英讓您擔心了，下次，不會了……”


  看著她此番模樣，趙煜心中不忍，原本他便不是對她不滿，隻是十分擔心她的傷勢，低沉古玉之聲在她頭頂響起：“若下回你還要去，便叫上本王一起吧。”


  “嗯嗯，仲英謝謝殿下！”說罷，她複又高興的小跑著進到院子裏將那尾撲騰個不停的魚兒放到了雪地上的水盆裏。


  戰場上驍勇善戰又善用計謀的仲大將軍，在這個冷麵王爺麵前完全就是一副孩童心腸，一顰一笑全都出自肺腑，沒有絲毫的偽裝和遲疑。


  “其實，我也不是很想吃你，但是也有點饞，哎呦，要不你別動……讓我切一刀，好不好嘛……”


  趙煜看著眼前的紅衫女子與那靈動的魚兒早已不知過了多少個回合，手中的刀卻還是沒有劈下去，一雙黛眉都快凝成了一個麻花勁，杏眼渾圓，於那魚兒對視著。


  實在忍不住出聲：“哎，想不到堂堂飛鷹軍最鐵血無情的仲英大將軍私底下竟如此心善，連一尾魚兒都不忍傷害，既如此，你又何故費力將它帶來呢？”


  聽了他的調侃，仲英的臉頰瞬間紅了，不過她才羞赧了半分時刻便轉頭望著穩坐如鍾的某人說：“要不您來試試？”


  “好啊。”


  慢慢將兩袖卷起攏於肘上，隻見人前富貴冷傲的九王爺一手執起菜刀，一手按住小魚，慢條斯理的將魚兒開膛破肚，清洗幹淨後又用早已備好的炭火烤製。


  全程優雅的樣子如同他在彈著百年的古琴一般，令一邊原等著看好戲的仲大將軍看得瞠目結舌，五體投地。


  ******

  吃完自己碗中最後一塊兒魚肉，仲英意猶未盡的吮了一下拇指上的鮮味，眼巴巴的看著對麵趙煜的碗，一臉羨慕。


  冷麵王爺不禁莞爾一笑，輕輕將麵前的黑瓷碗推到她的跟前：“如何，仲姑娘覺得本王的廚藝是否比得上仲家軍軍營裏的大師傅呢？”


  小心翼翼又心滿意足的拿了一大塊魚肉開始大快朵頤的仲英一臉狗腿子的笑著點頭，待吐清了口中的魚刺後，她柔聲細語的說：“殿下，您這手藝別說仲家軍的夥夫了，就是京都最貴的八仙樓的紅燒魚都跟您沒法比，之前我經常聽五哥他說您才富腈綸，深不可測，性格……呃……雖然昨日之後我覺得有的傳言並不可信，但是多才多藝這個我是信了，您這個魚做的太香了！可是好奇怪呀，您平時應該是被眾人寵著、伺候著，為何廚藝還會如此好呢？……”


  “你雖不是皇親國戚，但我相信仲府也不會少了你的銀子，應是山珍海味吃了很多，為何還對我這調料都沒放全的一尾烤魚如此著迷呢？”


  “嗯？”又解決了一塊兒香嫩的魚肉，仲英抬不解的抬眼望著他。


  “嗬，所以啊，人，不管何等出身，也許都有他自己的秘密和煩惱，又怎麽說得清呢？……”


  “倒真是，殿下您說的有道理。”


  看出了她敷衍的小表情，手指還惦記著他碗裏的魚肉，趙煜伸手將它端走了。


  “殿下？”


  嘟著嘴，一臉的期待，仲英自己都沒發現因為一尾魚她竟同這個高高在上的九王爺熟稔的似乎有些過分了。


  “你的傷口才開始複原，這些葷腥之物進一些打打牙祭便足以，切不可過分貪心。”


  “哦……仲英知道了……”


  一頓歡快的晚餐吃得二人之間的距離又縮短了一大截，仲英之前在這個傳聞中冷漠孤傲的九王爺麵前僅有的一點拘束和隔閡似乎突然消失了。


  ******

  月上眉梢，夜深山幽。


  他們二人隨意話了一些軍中趣事和民間喜樂之聞便都有了困意。


  這一夜，她不再因傷痛而疲累；這一夜，他也不因迷茫而踟躕。


  他們都以最放鬆的姿態穩穩的睡著了，躺在彼此的身側，聽著彼此穩健均勻的呼吸聲，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