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麵具下的俊顏
看著第一次露出真麵目的黑衣人少主,陸引先是一愣,他倒是沒想到,一貫詭譎狠辣的黑衣人領頭者,竟會長著一張如此俊秀迷人的少年麵孔。
失神過後,他繼而大笑著說道:“小公子,這回,我們的心頭大患算是除了,三爺那邊,也算是有個交代了。”
黑衣人少主半抬眼簾,毫無感情的‘嗯’了一聲,便飛身離去。
他心裏想的是,你倒是對你的三爺有交代了,我估計就得被某人剝皮拆骨了,當務之急,還是前去負荊請罪為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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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英重新躍入山裂巨口的瞬間,雲煦眸子裏的擔憂溢於言表。
方才,他自己身處於凶險的困境之中,都沒有讓他如此心慌與不安。
在漫天風沙中,她們彼此二人,這一刻,眼中都隻有對方的身影。
雲煦抬起寬大的衣袖,一把接住飛身而來的仲英。
他溫柔無比的聲音裏,透著滿滿的關心:“你怎麽這麽傻,為何要跳進來呢?……”
仲英唇畔微升,笑容耀眼:“我怎麽會讓你一人,獨自麵對這危險呢……”
生不同處,死卻同穴。
他在她眼中看到了這八個字,那眼神堅定而真誠。
轟鳴巨響,越發巨大,震得他們的耳膜一陣疼痛閃過。
仲英被雲煦小心的護在懷中,他們隨著地心的引力,不斷的旋轉下沉。
就在他們將要落入一片黑暗洶湧的大洞之時,仲英眼尾掃到了一塊兒正從空中落下的巨石。
那巨石在雲煦的頭頂上側,若是落下來,必將落在他的頭肩之上,他必然會非死即傷!
仲英想都沒想,連忙用力抱著雲煦,旋轉了一下方向,成功的令他避過了那巨石的襲擊。
然而,她的一隻小腿,卻被它擊中……
鮮血瞬間從她的褲管中,滴落而出,她感覺自己這隻小腿的血肉,在一陣撕裂的疼痛過後,那附近的皮肉便沒了知覺。
但她心裏卻瞬間安穩了下來,看著身前之人,原是緊緊的抱著他的手臂,收的更加緊了。
“芙兒!”
雲煦在她刻意轉身之際,已經意識到了不對勁,但那巨石落得太快,他完全沒來得及,抱著她避開。
看到仲英腳踝下不停滴落的鮮血,他心疼萬分。
仲英雖疼的有些恍惚,但是,她還是聽得清清楚楚,他口中那聲熟悉的‘芙兒’,不由得櫻唇扯出一個蒼白的笑容,滿心的歡喜。
她果然沒有認錯人。
受了這麽重的傷,還能笑得這麽傻的,整個大宋,估計也就隻有她一個人了……
天旋地轉之後,咆哮的巨龍趨於平靜。
他看到仲英受傷後,心下十分擔憂,隻抱緊懷中的她,瞅準時機,奮力一搏的朝著一處晶亮之處,用盡全身力氣,飛身而去。
裂開的地縫中有一股蠻力與他的內力抗衡,但終是沒有牽製住他的拚盡全力。
‘嘩啦’一聲,他抱著仲英,輕身落在那片晶亮之間。
原來,此處是地裂口下麵一側的峽穀。
峽穀中河水不深,剛剛沒過雲煦的腳踝上麵幾寸距離。
四周深石奇立,空穀寒幽,水滴四下,空氣竟是難得的清新。
想來,在山崩之口中活下來的,最後就隻有他們倆了。
當他們相擁著,落在那山崩巨裂縫隙下的峽穀中之後,他們相視一笑,心懷感動。
雲煦扶著仲英,將她緩緩放在側麵山壁之下。
待她坐穩後,他將她的褲腿卷起,當他看到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時,一向心冷的他,竟忍不住,心緒翻滾。
他修長的手指微涼卻又溫柔,將那長長的傷口,簡單用山澗之中的清水,擦拭了一下。
接著,又將他身上帶的金瘡藥,灑上了一些,最後,他從自己內衫處,扯下一條幹淨的布料,將那傷口輕輕的包紮好。
就在雲煦將手上的血色清洗掉,轉身望著她,還不及開口之時。
仲英便搶先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笑容,接著她竟緩慢抬起手,覆上他麵上那梅花麵具。
“你想摘下它?”
“嗯。”
“你應該記得,我曾說過的話。”
她當然記得,作為雲煦的他,曾經半開玩笑的說過,摘下他麵具的第一個女子,便會成為他的娘子。
“記得,所以呢?”
“……”她的回答,他竟無言以對。
“好久不見,殿下。”仲英說完了這句話,便將那梅花麵具,緩緩摘下,放在她的掌心。
“你早就認出我了?”
沒了麵具的遮擋,趙煜那張俊彥,清晰的映入仲英的眼簾,他卻沒有一絲的慌亂,眼神淡定,聲音平穩。
“在神仙穀中懷疑過,可他與你有很多不同,但當你方才出現之時,我便確信,他便是你。”
趙煜的眸色已經完全恢複了深墨色,俊眉微挑,看著仲英的美眸,緩緩笑了。
他笑的暖意盛濃,同外人麵前那個薄涼孤傲的九王爺,完全判若兩人。
仲英也靜靜的望著他,香海棠一樣的容顏,靜待嬌媚,笑靨如花。
片刻之後,趙煜薄唇輕啟:“芙兒,自從你遇見本王開始,便為了保護本王,一直不停的受傷。
就算你心中再怎麽希望,本王能以身相許,也不該拿自己的安全,如此不當回事兒吧……
可不可以答應本王,日後,你就站在本王的身後,讓本王來保護你,可好?”
趙煜這番打趣的話,包裹著他的心疼與不舍,使得仲英原本白皙的麵頰,瞬間紅潤異常。
她笑而不語,麵上不動聲色,心下卻感動不已。
一個皇家貴胄,外人眼中無情冷意的天之驕子,眼含暖陽的站在她麵前,向著她溫柔的許下一個,想要一生保護她的諾言。
她如何能不感動?
一向堅強勇敢,拚殺在陣前的女英雄,此時,素來堅硬的一顆心,瞬間化作一池春水。
她沒有詢問,雲煦為何瞳眸褐色,為何身上熏著蘭草香……
更沒有追問,他為何身懷絕世內力與輕功,卻依然一直在偽裝,以一個孱弱體虛的王爺,活在世人眼前。
因為,那一切,對她而言都不重要。
仲英看著多日不見,卻日日思念的趙煜,心裏想的隻有一句話——殿下,能在這見到你,真好。
從天門山,她舍身護著他,替他中箭,抱著他跳崖;到玄月寺為了護著他的安危,手臂被箭翎劃傷;再到這次山崩之時,她完全不顧自己生死的跳下來,抱住他……
他們二人,在一起經曆過的種種過往,突然全部清晰的浮上趙煜的心間。
何為生死與共,不離不棄,在眼前這個剛柔並濟的女子身上,他已經感受到過數次……
趙煜覺得,她與他之間,也許,再也分不開了。
至少,在他的心裏,已經再也不會有別人的位置了。
山崩地裂停止了,碎裂的細小山石,還在不停的滑落。
趙煜見她的血已經完全止住了,便出聲說道:“我們先順著這峽穀中的水流,向著外麵尋找一下出路,你的腿受傷,不能沾水,我來抱著你吧。”
“好。”
仲英這一刻,完全沒有往昔在戰場上,帶傷依然拚殺在前的執拗。
她非常聽話和配合趙煜的安排,心中也絲毫沒有感覺,自己此時的軟弱有什麽不合適。
仲英明白,她已經開始學著慢慢的將這位尊貴的九殿下,當做了她自己的倚靠,而不隻是最初那個,隻需要她去保護的九王爺。
趙煜很滿意她的反應,動作輕柔的將她打橫抱起,絲毫不見他有半分的吃力。
順著水流,趙煜和仲英很快便走出了那巨大地裂下的峽穀。
他們出了峽穀,見到低矮的河麵邊緣,似乎是一個村莊。
原來,在這大雁山的深穀之下,竟然還隱居著一個深山裏的部落。
趙煜抱著仲英,沿著那山間小路,一直向著裏麵走去。
大約過了一刻鍾,他們見到一方石碑,上麵刻著‘嶠族村’三個字。
“《山神誌》中記載的鳥仙族後裔‘嶠族’人?”
仲英見到那三個字,便想起她曾經在神劍山莊中讀過的書中,記載的關於嶠族人的話語。
傳聞,鳥仙族後裔從祁連山舉族遷徙,去到南海附近的一個神秘島嶼,隱居避世,易名‘嶠族’。
他們的族人身如帶羽之鳥,可以隨風而翱翔在天空之中,入水如深澤之錦鯉。
許多人曾經尋找過他們的蹤跡,卻一無所知。
仲英不敢置信,若是她們來到的這個嶠族村,真是那些嶠族人的話,那他們倆是不是也太幸運了。
她將她所知道的,都跟趙煜悉數講了,趙煜聞之,倒是也難得十分的感興趣。
他抱著她便加大了步伐,朝著那石碑後的村落而去。
進了那嶠族村,他們走了不遠,便遇到了身穿彩羽衣裙的村民。
那三三兩兩的村民,男子俊秀,女子貌美,全都不是那種粗野的荒地之人。
見到她們二人之後,他們先是有些恐懼,全都跑到一起,然後見他們似乎沒有要傷害他們之意。
再看看他倆身上和麵上,均是灰塵汙濁。
大約是猜到了他們是落難之人,便都試探著向前,接近了一些。
“你們是誰?怎麽會來到我們村裏的?”
一個看起來比較膽大的男子,先出聲詢問。
趙煜聞而淡笑:“我和我的娘子,在大雁山上祈福之時,不幸遇到了山崩,機緣巧合之下,落到了這裏。
我的娘子,腿被落石砸傷了,所以,敢問,能否借個地方,讓我們歇息一下?”
趙煜的話,他們聽的清楚,看了看仲英的腿上包裹著布條,便都即刻相信了。
仲英聽到他口中的‘娘子’,一下子麵頰紅暈,眉目不知所措的凝望著自己的腳尖。
她手上,不由得抱著趙煜的脖頸後麵,越發的緊了。
她這一動,那些人便更相信,他們是小夫妻了。
之前開口那男子,熱情的對趙煜說道:“原來是這樣,那你們快隨我來吧,先讓村長給你們安排個地方,把夫人的傷治療下。”
“好,雲煦感激不盡。”
在外人麵前,趙煜依然以雲煦自稱,仲英偷笑了下,將頭埋在他的身上,不言不語。
這嶠族村裏的人,都善良淳樸,聽了那男子說了他們的境遇,全都十分同情,紛紛勸說村長,破一次,不容外族人入內的規矩,將他們留下養傷。
嶠族村的村長五旬上下,慈眉善目,笑容可掬,對村民的意見,笑著一一回道:“好、好、好。留下。”
其實,他們的族規是不許外人在族內生活,但是自從他們族人隱居在此處之後,仲英與趙煜二人,是第一次,尋來的族外人。
所以,族長心想,哪有什麽破例不破例的啊,他咋也不可能見死不救吧……
就這樣,族長同意他們留下後,便即刻讓人,帶他們去了村裏,一處許久無人居住的木屋。
之前在村口,最先遇見他們的幾個人,都熱情的送來了他們自家種的蔬菜和糧食。
大家都對他們十分關心,搞得仲英與趙煜十分的不好意思,他們頻頻的向他們道了謝,笑著接受了他們的禮物與關心。
嶠族村的村民們,在那木屋處,關心一番之後,便都在村長的示意下,紛紛散去了。
村長將村裏存放的金瘡藥和白棉布,給他們送來後,囑咐了幾句,若是有需求,就去找他等等,也離去了。
那木屋雖久無人居住,卻一點都不髒亂,仲英和趙煜心中暗道,看來,此處的村民,不知熱情,也都很勤懇。
否則,怎麽會連平日無人居住的房間,都會經常打掃呢。
趙煜將仲英放在木屋內的竹榻上,在她身後放置了一個軟枕,便專心開始為她認真的處理傷口。
將仲英腿上的傷口處理好,仲英便在趙煜的要求下,躺好歇息了。
坐在竹榻邊緣,凝望著她安靜祥和的睡顏,趙煜為自己當日做的選擇,感到慶幸。
她率大軍離開京都前夜,他還曾因為白霜調查到的消息,而一度懷疑過,她究竟是對自己存著的是何種心意,是真心還是利用?
若是,他當日選擇了不信任,那他的生命也許將錯過這一株美麗的芙蓉花。
還好,他在最後時刻,選擇了信任她,選擇了給一直不幸的自己,一次追求幸福的機會。
“芙兒,謝謝你,讓我再次體會到,真心相信一個人的幸福感。”
趙煜緩抬起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為熟睡的仲英,捋了捋她耳鬢之側,微亂的發絲。
深眸之中,滿是憐惜與愛意,薄唇邊際扯出一抹寵溺而安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