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殿下以身易蠱
若夢似醒的嬌顏,眼角的淚痕尚未幹涸,那盈盈一握的纖腰兩側,素手輕握成拳。
一個平日裏,驕陽一般的人兒,如今就這樣,毫無聲息的躺在那裏,受著苦、承著痛。
為的就是挽救那些無辜百姓的性命;為的是助他將那初入朝堂所做的第一件利國利民的決策,順利的實行下去……
明明中了噬心蠱的人是她,可趙煜卻覺得他自己的心,疼的快要裂開了。
從那冰天雪地間的第一次見麵,到如今,數月的相伴身側,他終於知道,仲英的歡喜憂傷,已經完全刻在他的心裏了。
見到她受此折磨,他如同置身寒潭穀底,不舍痛心,卻又無能為力的感覺,真的是太糟糕了!
須臾之後,他古玉清石般的嗓音,伴著一絲沙啞之音,在房中響起:
“墨先生,雲少爺。請你們二人設法將仲英身上的噬心蠱,轉到本王的身上吧。”
噬心蠱至今無法可解,隻有轉移到其他人身上之法。
這是他在麗貴妃的手劄中看到的,所以,他記憶深刻。
墨禪子聞之,大驚道:“殿下,這可萬萬不可!”
趙煜既然曉得噬心蠱能夠轉移,便該清楚,轉移噬心蠱需得承受剝皮削骨之痛。
他如今雖然身體康健、內力深厚,到底也是受過寒毒浸染過得身體,若是再承受這霸道無解的蠱毒,便是將自己的壽命,生生的縮短了許多。
墨禪子守在他身邊這麽多年,縱然是一心要以輔佐他登上皇位,為麗貴妃複仇的。
但,趙煜的身體,他絕對也不能全然不顧及的。
是以,縱使是趙煜的要求,墨禪子這回,也無法輕易的答應。
相較於他的直接否定,樗裏雲的反應倒是十分的溫和,卻又得體。
樗裏雲微抬首,向著趙煜所站之處,低聲道:“九殿下,這噬心蠱發作之時,猛烈無比,恐非常人所能忍受啊,您還是好好斟酌一下,再做決定為佳啊……”
麵容冷峻的趙煜,向來有要事,都會與墨禪子相互商討一番,而他也十分尊重墨禪子的意見。
但這一次,他卻沒有辦法,認同他的意見。
所以,趙煜再度說道:“墨先生,本王希望你將仲英身上的蠱毒,轉移到本王的身上。
並且,本王希望你和雲少爺,日後要務必對此事對任何人,保密。”
趙煜此番聲音較之前,平穩多了,也冷靜多了。
他修長的手臂線條繃緊,雪色長衫衣角與冰蠶絲鞋麵兩側,汙濁痕跡清晰。
墨禪子一看便知,那些泥土與濕濁之物,是方才他抱著仲英,焦急趕來時,在外麵的花叢中,不小心蹭到的。
一個從前,有潔癖到令人不解的人,如今,衣衫鞋麵肮髒無比,卻一絲一毫的不適都沒有表現出來。
可見,他眼中、心中,如今,隻看得到那昏迷不醒的人了。
墨禪子當下心中明白,這事,他阻止不了,便也隻能同意了。
但他向趙煜提出,他覺得仲英體內的這個噬心蠱,同他們當年所見之噬心蠱,有所不同。
那楓葉的血印,清晰湧動之時似乎更加的妖豔,色澤也不是豔紅,而是暗紫。
這種怪異之變,墨禪子自稱從未見過,他問了身邊的樗裏雲,後者也是一臉的茫然。
所以,他還是希望趙煜三思而行。
趙煜隻說了句:“墨先生無需擔憂,若是日後,有任何不妥,本王亦不會怪任何人的。”
他們都清楚,這個噬心蠱,沒有解除之法,此蠱又似乎有些異樣。
但趙煜卻沒得絲毫的猶豫,這樣的情意,可真是表明,仲英在他心中的分量的。
墨禪子便不再多言,他與樗裏雲又仔細查驗了仲英身上的蠱毒。
二人一致認為,雖然蠱毒在今日月圓之夜發作,但是那蠱血尚未困於她的心脈之中。
如果噬心蠱的蠱血在中蠱之人體內尚能遊走,那轉移之時,所耗費的時辰與氣力,便要小的多。
他們讓趙煜坐在仲英身側,在他的掌心以薄刀破開了一個指甲大小的楓葉圖案。
鮮血從那楓葉圖案中,慢慢滲出,趙煜將掌心之處,輕輕覆上仲英額間的楓葉印記上。
那些炙熱的血滴,順著那楓葉印記緩入,當那楓葉印記被趙煜掌心的鮮血悉數填滿之後。
又過了片刻,那印記中便開始從內往外滲血,滲出的血色暗紫,完全不似正常人的血色。
那些暗紫色的血液,如同被什麽東西牽引著一樣,竟然一滴都沒有落在外麵,全部都流進了趙煜掌心的楓葉圖案後,進入到他的體內。
從第一滴暗紫色的血,流入他掌心開始,趙煜的臉色便還是不停的變換。
煞白、青紫、鐵青……
他的身體內感受到了如同被人,剝皮削骨的痛楚。
饒是他嘴中含著,墨禪子給他的凝血丸,依然擋不住,他感覺到的周身每滴血液的翻湧與奔騰。
仿佛因為抗議著那入體的暗紫色血液,而不停的撕裂和排斥著它。
趙煜許是耐力驚人,許是怕驚動了仲英,在將噬心蠱易入他體內的全程中,他竟忍住了,沒有發出過一聲痛呼聲。
約莫著一個時辰過去,墨禪子與樗裏雲二人合力,將仲英體內的噬心蠱轉移到趙煜身上。
轉移之後,仲英本是昏迷的意識,並沒有迅速清醒。
但是趙煜還是擔心,她若是當下醒來,無法承受,他做的決定。
所以,他在蠱毒轉移到他體內後的第一時間,並沒有顧忌自己身體的痛苦,而是迅速點了她的睡穴,讓她徹底的沉睡過去。
而後趙煜用懷中的絲帕,為仲英輕輕擦拭掉她額間殘留著的,他掌心流出的鮮血滴。
墨禪子將這一切看在眼底,卻沒有出任何聲音。
直到趙煜轉身坐在矮榻之上,開始調息之時。
墨禪子方才說道:“如今那噬心蠱尋了新的宿主,定是會在這月圓之夜的後半夜,再度折騰一番的。
好在,殿下從多年前,便還是修習千寒冰針的內功心法,那寒冰之法,對這炙熱的血蠱,倒是能有幾分克製之力的。
殿下,今夜可先以你的內力將它暫時壓製住。
但日後,殿下需每日子時前,以《奇?經》中所講的內功心法,將它慢慢練化,盡力使它隱在體內,便可。
那樣的話,殿下便不會在月圓之夜噬心蠱發作時失去神識。
隻是會在那夜的子時前後,忍受一些心痛之苦罷了。
我與雲弟,會盡快研製這噬心蠱的解蠱之法,雖然機會渺茫,但是終歸是要試一試的。”
“好,有勞墨先生與雲少爺,費心了。”
墨禪子點頭示意,並未開口。
樗裏雲淡笑道:“九殿下,著實客氣了。”
趙煜側首望向那張熟睡的容顏,心中倍覺安穩。
他在心中暗笑,看來此生,他終歸還是逃不脫一個情字了。
可就算為了眼前之人,要承受如此多的痛,他卻總覺得甘之如飴。
想來,當時,她自願服下那噬心蠱之時的心情,也該是如此吧。
趙煜白皙涼意的指端,輕輕覆上仲英的耳上,將那散落的發絲,溫柔的別在了她的耳後。
深眸之中,皆是暖陽。
墨禪子附身,向趙煜道了句安,便將自己的房間讓了出去。
畢竟,此時,他若出聲讓一個心痛難忍之人,與一個沉睡不醒之人,離開,貌似有些無情了。
樗裏雲雖然見不到,這一切,卻聽得到所有細微的響動。
在墨禪子話音一落,他便也上前,跟在墨禪子身後,一同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