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6)趙煜緊擁仲英
深幽的暗夜裏,幾分出吐露的春意,隨著依舊寒徹的夜風,緩緩吹至皇城之側。
夜色朦朧之中,疾動如風的身形,在守城的紫焰軍眼中,留下一道令人難以理解的影子。
是他們眼花了?
他們的皇帝陛下此刻正在宮牆、高脊之上,飛簷走壁,如履平步,從萬福殿瞬時間到了芙蓉殿的院子裏。
仲英沒想到,今日的趙煜會去而複返,白日裏他才在這兒受了她的氣,晚上按理說他不會再來找她。
所以,陪著謹言用過了晚膳之後,她陪著奶媽將諫言哄睡,看了會兵書,就準備就寢了。
讓宮娥都退了下去,她將身上厚重的皇後錦服褪去,大病初愈的她隻穿著簡單的淡雅中衣,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的清瘦秀氣。
站在半開著的窗欞之側,仲英眸色如玉的望著月下空蕩蕩的梅園。
曾經繁開枝頭的紅梅如今都變成了低矮無生氣的梅花樁,雖然趙煜嘴上沒說什麽,但是仲英能猜得到他一定很失落。
畢竟,那紅梅林,是他曾經送給她的景色。
她毫不猶豫的就把它們砍掉了,他怎麽會無動於衷呢?
可是仲英倒是沒想到,依著趙煜那麽高傲的性子,竟然在她麵前,卻半個字都未曾提及過此事。
思及此,她倒是有些心疼了……
仲英的墨發輕輕挽起了一個簡單的發髻,卸下了那些貴氣如華的珠釵與金簪,鉛華淡淡素妝輕點,將她女子的嬌柔盡顯無露。
聽到身後珠簾微動發出窸窣的珠翠之音,背對著內室的她,微皺了下眉頭,淡著聲音說道:
“本宮無事,你且下去歇著吧。”她以為是哪個宮娥,又去而複返。
身後之人未出聲,隻步子輕盈的動了下,仲英以為那宮娥大概走了。
仲英思緒遠去,望著窗外的墨色,沉浸其中。
須臾之後,一直長臂環過她的腰間,那股熟悉的烏茶香,竄入了她的每根神經裏,仲英才緩過神。
來人未走,不是哪個不聽話的宮娥,而是那個被她努力壓在心底的男人。
螓首微抬,仲英沒有回頭,隻淡淡的說道:“陛下果然是天賦異稟,腳上的傷,這麽快就好了?所以您,想著傷口不對稱,才又來了?
想不到,天子也會做出這等偷雞摸狗、半夜偷偷潛入女子房中的事來……”
趙煜沒有被她話語中的譏諷激怒,而是將下頜輕抵在仲英的肩側,手掌微微收緊,將她的纖腰盡收掌中。
“芙兒,你瘦了好多……”
“我記得,當年的譽王爺最不喜有女子近他的身,如今,陛下站得與臣妾這般近,不難受麽?
戲都已經演完了,如今陛下得到了你想得到的一切,陛下又何必還如此讓自己痛苦呢?”
趙煜長眸凝著她的耳側,狐狸一樣的笑意,從他的唇角扯出。
“芙兒莫不是忘了,當初,可是你第一次見到朕,就先抱著朕,跳下懸崖的。
從那時候起,朕才知道,原來在這世上,有一個女子,是朕想要親近的。
朕承認在那之前,我是想過要利用你為母妃她複仇,可是後來,我卻從來沒有真的利用過你。
如今,你已是朕的皇後,朕抱著你,不是合情合理麽?”
嗤笑一聲,仲英丟下一句“很快就不是了。”
隨後素手搭上她腰間的長臂,想要將他的手挪開,卻未如願。
她話裏的意思,他聽懂了,卻裝著沒聽見。
趙煜趁機抬起另外一隻手,握住了仲英的素手。
“芙兒,朕知道錯了,若這一切都是如你所說的演戲,那芙兒為何還要對朕以命相救?
難道,就按著樗裏雲的計劃,讓朕瘋了,不是最好的結局麽?”
是啊,他若瘋了,謹言就是名正言順的新帝,她就真的可以借著仲家的權勢,走到那權利的最高處。
仲英長睫下覆,眸若水晶流轉:“陛下此話何意?臣妾不明白。”
趙煜見她如此,得寸進尺的將整個人又貼緊了她幾分。
夜裏新冒出的青胡茬,像是帶著韌勁的長羽掃過仲英的耳鬢,令她一陣心慌意亂。
“陛下,你能不能先放開我,然後再說?”
賴唧唧的吭了一聲:“不要……”趙煜薄唇上抬,躲在仲英的身後笑的如同一隻偷了腥的大花貓。
“芙兒,噬心蠱的事,朕都知道了。
你對朕的心,從來都沒變過,是朕從小經曆過太多背叛,對人無法全然信任。
包括對你,也是如此。
朕被那噬心蠱的蠱毒蠱惑,對你生出了疑心,朕不想承認,朕隻告訴自己,朕那麽做,隻是想讓你在眾人麵前,給朕一個承諾。
芙兒,對不起,朕錯了,你能原諒朕一次麽?
留在朕和謹言的身邊,好不好?”
“他是你的人,我早該猜到的。”仲英早就知道白淩晗信不過,但是她以為至少他會等到她離開後,再說這些事。
看來,是她對他們之間的兄弟情,認知的還不夠。
“若是小白不告訴朕這些話,你就想將朕永遠蒙在鼓裏,然後從朕與謹言的生命中消失麽?”
“陛下,噬心蠱之事,本來就是陛下救了臣妾,我自己執意服下的蠱毒,本該是我受那月圓心痛之苦。
是陛下為臣妾解除了苦痛,那臣妾為陛下解除蠱毒,不是應該的麽?”
趙煜瞳仁縮放,指尖微頓,他搖著頭說:“不,芙兒,朕不信你的話。
朕不信你對朕的愛意,全然消失殆盡了。
我們曾一起走過的那些路,朕沒忘,你也一定不會忘。
朕知道,你隻是在氣朕,不信任你。
還有,就算真的如你所說,你以心頭血救朕隻是為了報答朕為你轉移蠱毒之恩,那也好。
你對朕的救命之恩,就讓朕用餘生來報答,總而言之,朕是不會讓你離開的。”
“趙景煦,你!”
仲英感受到趙煜熟悉的氣息與溫度,她心中好不容易壘砌起來的城牆就快坍塌了。
一想到那些與她的生死綁在一起的仲家軍兄弟,仲英狠下心來,冷著聲音說道:
“也許陛下說的沒錯,臣妾對陛下的愛,還在。
那些過往的甜蜜回憶,臣妾也都記在心裏,沒有忘記。
可是陛下,相愛的兩個人,應該互相成全,而不該相互拖累。
臣妾的存在,與陛下、與仲家是不可調和的矛盾。
百官的猜忌、陛下的心結,臣妾不能當做看不到。
陛下的心中有江山天下,臣妾的心中盼百姓平安。
沒有國,哪有家?
臣妾相信,陛下會是一位明君。
大宋有陛下,是百姓之福。
陛下,不該為了兒女私情,而罔顧江山社稷大業。
如今的我,在這深宮之中,如今過的並不快樂。
離開這兒,回到戰場上,守衛邊疆,保護百姓,才是我的歸屬。
既然我們曾經彼此深愛過,就讓那些美好甜蜜的回憶留在過去,不要困守一處,在未來的歲月中對彼此生出怨與怖,可好?”
趙煜喃喃耳語,低沉嗓音中皆是動容:“不願在未來的歲月中,對彼此生出怨與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