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五百年後的正式相遇
小芝站在已經熟睡的修緣身邊,夜視是狐狸的一種本能,黑暗中小芝依舊能將修緣看個透徹,她盯著他俊秀的麵孔,這個麵容如此清秀好看的男人怎麽會是那個降龍尊者?
隨即她冷笑了一下,兩隻玉手在空中交織用起了法術,修緣頓時睡死了過去,身體浮在空中,小芝唇角上挑,微微一笑,“李修緣,走。”隨著發出施令一般,修緣在空中的身體一下子飛起隨著小芝從打開的窗戶快速離開。
莫愁突從睡夢中驚醒,她感覺到強烈的妖氣,隨即拿起一件掛披跑了出去,在黑暗的長廊中她循著妖氣奔跑,再一看,正是修緣的房間,房門關閉,莫愁飛起一腳破門而入,黑暗中什麽也不見,但是強烈的預感告訴她,大事不好,她點燃桌上的蠟燭,修緣的床空空如也,莫愁一驚,看著開著的窗戶,她伏在窗戶上四下看去,黑洞洞一片也早已沒有了修緣和妖怪的蹤影,莫愁急的拍著窗戶,“修緣!來人啊!”
這一叫,引來了府裏其他人的注意,隨即相繼有燈亮起,待到王氏和茂春披著睡衣出現在修緣房間時,看著兒子空空如也的床板,王氏幾乎昏了過去,茂春也驚出一身汗,“這,這這是怎麽回事?”
莫愁近幾年以來第一次如此驚慌,她一雙大眼泛著空洞和無措的目光,“不知道,我感覺到了強烈的妖氣,於是從房間趕了過來,可是,可是等我來了就成了這樣。”
房間裏的人無不驚慌失措討論著,“莫不是少爺讓人綁了去吧?”
丫頭傭人們開始驚慌討論,管家掐著暈過去的王氏的人中,茂春也傻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這可怎麽是好?難道是妖怪?”
此一言既出,傭人們的聲音更大了,驚慌而恐懼的聚在一起,這個不大的空間裏,所有在這裏的人都被巨大的壓抑籠罩著。
當躺在洞中的修緣出現在不渝麵前的時候,不渝一時間怔住了,看著一旁擺弄指甲的小芝,“你,怎麽他了?”
小芝抿起嘴唇,淡淡一笑,“不渝姐姐這麽喜歡他,我就把他帶來嘍。”
不渝低下頭坐在修緣身邊,盡管十六年來,每一天她都幾乎與他如影隨形,但是從未這麽近距離的看過修緣,熟睡中的修緣,瘦削的臉龐,麵目清秀,不渝嘴角不自覺抿起微笑,她的十指滑過修緣的臉龐,撥走他垂在臉上的一抹頭發,修緣長睫扇動,不渝一驚剛要起身,小芝走過來一個撫袖,修緣又睡死過去。
不渝看著小芝,小芝輕蔑的一笑,“降龍尊者,嗬嗬,我倒要看看他什麽時候記憶喚起,法力無邊,現在還不是在我們手邊任我們宰割。”
不渝瞪著小芝,“不要再對他施法了。”
“就不,”小芝仰起頭,“五百年前降龍尊者救得是你可不是我,我有今天都是我自己的造化。我倒真是十分好奇這個降龍尊者投胎轉世來的李修緣,除了有那層保護的光環在外麵他還有什麽可值得你迷戀的,你愛的是尊者,怎麽會是這麽一個瘦弱無能的李修緣。”
不渝蹲在他身邊,一遍遍的輕撫著修緣的臉龐,也隻有在他熟睡,她才敢也才能這麽近距離的接觸他。“他就是降龍,就是我等了五百年的人,就是他了,他一定可以記起來我的。”
小芝對於不渝的執著一向是嗤之以鼻,她不相信感情,更不具備擁有感情的能力,在她的觀念裏,感情是人類這種不用擔心沒有捕食會餓死也不用擔心哪一天變成食物的才配擁有來無聊打發時間消磨光陰的東西,而一隻動物,隻有食物果腹以及不被追殺才是活下去的最終目標,投胎不能選擇,雖然她入的既是動物之輪回,但是如今也可以有機會修行,一旦修行得道就不僅能逃開這種日日惶恐的生活,還能幻化成人形,隨心所欲,而這個帶她入修行的人正是不渝,所以對於不渝小芝還是心存感激,隻不過對於不渝這幾百年來的等待小芝實在是認為不值得,她一直在和姐姐強調,救她的人是五百年前的降龍尊者,不是這個投胎轉世成人的李修緣,無奈不渝如她倔強的名字一樣,不渝的等待著,一等就是幾百年,等來他轉世投胎,等到他長大。
“好,我現在把你的降龍帶到你身邊了,你好好喚起他的記憶吧,跟他說,你是降龍轉世,我是狐妖,五百年前你救了我,我現在來報恩來了,你看他嚇不嚇死。”小芝妖異的一笑,不渝的指尖停在了修緣的臉上,是啊,等到降龍醒來,怎麽解釋這一切?“你怎麽把他帶來了,咱們得把他送回去。”不渝看著小芝,小芝睜大了眼睛,“送回去,我好不容易帶他出來,我就是想等他清醒了告訴他一切,這有個等了他五百多年的狐妖,雖然是妖但是一刻也沒有害過他,保護他從小到大的是你,在客棧救了他的也是你,讓他別發昏的娶了那個叫莫愁的女人。”
不渝從來沒想過這麽麵對麵的看著修緣,看著他熟睡然後等他真正的醒來,就像小芝說的,不渝也想現身,迫不及待的告訴修緣一切,喚醒他幾百年前的記憶,但是此時此刻她知道她不能,修緣自小受佛門熏陶,他怎麽可能接受一個修煉百年的狐妖。
“姐姐總說要等要等,等他長大,等時機成熟,現在他長大了,我不知道什麽是時機,我隻知道你再不現身在他麵前,他就要迎娶別人了。”
不渝貪戀的看著修緣,沒有說話。
“如果姐姐不告訴李修緣自己與他的姻緣際會,不如由妹妹幫你做個抉擇,我現在就一劍殺了他,你也不用活得這麽累。”說著手裏變出一把長劍,直指李修緣的心髒刺了下去,不渝一把握住長劍,鮮血從蔥白的指尖流出,淌在修緣的臉上。
修緣的長睫靈動的閃了幾下,他睜開眼,自己又是在那個荒漠上,向著沙丘緩慢的走動,那隻銀狐還在他身後,回過頭,它黑色的大眼睛直直的看著他,他可以從那眼睛裏看見自己。
不知睡了多久,聽見水滴在石頭上的聲音,修緣才徹底從那個重複無數遍的夢裏醒來,突然的陽光讓他不適,他拿手擋住眼睛,坐起來,隻見自己在一塊大石頭上麵躺著,周遭是竄竄流動的山溪,他環顧四周,看見不遠處一個白色纖瘦的背影,長黑發披散下來,那是一個女子,修緣剛要站起來,那背影沒有回頭說了一句,“你醒啦?”
修緣一愣,這好聽的聲音似乎在哪裏聽到過,熟悉而親切。
“姑娘,這是哪啊?”修緣沒敢上前,隻在後麵問道。
那白色的背影緩緩的回過頭,修緣看到一張他有史以來見過最美好的女子的麵容,美的讓人無法從容,那麵容對著他淡淡一笑,唇角勾起,修緣一時間呆在那裏,那雙眼睛,美麗而熟悉,他可以肯定與她從未相識,但是那熟悉的笑容以及那雙眼睛,他一時間說不出在哪見過,隻是強烈的感覺告訴他,這個女子仿佛與他認識了太久,久到就像認識了幾世,修緣信中一種莫名的感覺,似乎有一種東西從心頭流了出來。
“姑娘,你是誰?我認識你嗎?”修緣也沒想到自己會問出這一句,似乎心裏有個聲音在發問,那日日夜夜看著自己的那雙眼睛就是來自這個女子。
不渝蹙著的眉毛欲哭的表情裏終於擠出了一抹艱難的笑容,“我多想你記得我,因為我認識你幾百年了也等了你幾百年了。”
修緣一時間晃不過神來,這不是在夢裏,他可以肯定,他能聽見自己堅實的心髒在胸腔裏跳動的聲音,“幾百年了?”
不渝點點頭,“我想給你講個故事,講一個在我心裏藏了幾百年的故事,講一個降龍尊者救了一隻狐妖的故事。”不渝的眼睛裏閃動了一種晶瑩的東西,直到滴下來順著臉龐滑過下巴掉在身前白色的衣襟上。
修緣看著她,這個在他麵前落淚的女子,自稱認識了他幾百年,那陪伴了他十六年的注視,那些夢裏看見的燃燒著炙熱的眼睛,那耳邊時常聽見的聲音,以及那一句,“我跟著你,你去哪我到哪,無論曆經幾世輪回。”修緣都從不渝的眼睛裏看到了,是那雙洞穿了五百多年的眼睛,修緣在看見那眼睛之後便一刻也沒有懷疑。
白氤的眼眶發紅,一顆晶瑩剔透的東西流出來流進了佛缽裏,寧靜的佛堂聽見滴答的一聲,水麵起了漣漪,景象消失了,白氤抬起頭看著老者,她也不再懷疑,她就是那隻狐妖,那隻等待降龍尊者的狐妖,盡管集世間所有形容美麗的詞語於一身,但是求的不過是將自己綻放在全心全意癡等的那個人眼裏。
“我同這狐妖一樣執著,”白氤搖搖頭,繼續有淚流到佛缽裏。那一年夏天,她即將回去,執拗的自己決定在臨走前表白,當她抱著霍青鬆不肯鬆手,大聲說著我就是喜歡你那一刻,壓抑了許久的自己終於哭了出來,流在他背上一片濕漬。
霍青鬆遲遲沒有動靜,直到那眼淚陰濕了他背後的襯衣,他才慢慢的握住她環住他在前麵的兩隻手,夏日裏,白氤依舊雙手冰涼,霍青鬆說,“真是傻丫頭。”
濟慈師傅撚著佛珠,“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白氤咬著下唇,青鬆從前麵抱著她,兩個人這麽僵持了一段時間,白氤心裏那一堆曾經想要對他說的話都突然之間變成了無言,她就想這麽抱著青鬆,起碼等到了這一刻她知道自己有多辛苦。
此情此景,一如那恍惚而激動的狐妖,不渝徐徐道出了這幾百年前的自己與降龍的姻緣際會,降龍是怎樣救了自己,自己又是怎樣修行得道隻為等來這一天,降龍投胎成人與她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