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真相
這一夜,馬車飛快的奔馳,終於在上午趕到了苗家,但是還是太晚了,推開院落虛掩著的大門,沒有管家開門,整個院子是那麽安靜,了無生氣,修緣大呼不好朝著正廳跑去。
果不其然,苗植趴在正廳的地上,一身是血,莫愁驚得捂住了嘴,“怎麽會這樣!”
四個人分頭去找,在院子裏,水塘裏,廚房裏陸續又發現了一些下人的屍體。
鏡仙不顧虛弱的身體,瘋了一樣的奔向臥室,推開門,雪寒正躺在床上,平靜的沒有生氣。
修緣他們也跟了上來,鏡仙緩慢的走到雪寒麵前,坐下來,雪寒臉色蒼白,已經沒有了呼吸。
“我們還是來晚了一步。”小芝用食指捂住嘴,“沒想到他們下手這麽快。”
修緣用手指觸摸雪寒的頸動脈,“還有氣。”
這一句喚醒了大家的希望,不渝也湊過來,雪寒確實還有微弱的氣息,怕是再晚來一步就回天乏術了。
“雪寒,雪寒,”鏡仙搖著輕搖著雪寒,“你醒醒,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雪寒沒有回應,依舊躺在那裏一動不動,鏡仙抱著雪寒的手貼在自己臉上,那雙手已經冰冷,“醒醒,拜托你醒醒。”
鏡仙的熱淚從眼眶裏流出來順著臉頰流到了雪寒手上,不渝拉開她,“讓我試試。”
她扶起雪寒癱軟的身體,坐到他背後,雙手合十在雪寒背後做法,隻見一團紫光自不渝掌中升起,隨著她一推進入雪寒體內,她用力一拍雪寒的背,一口黑血吐了出來。不渝的額頭沁出了汗,白色紗衣也因為做法而飄起。
吐過鮮血的雪寒依舊癱軟了下來,躺到床上,還是沒有反應。
“他是中毒了,我們來的太晚了,中毒已深,沒有多長時間了。”不渝擦擦汗從床上下來看著修緣,她已盡力,修緣隻覺得心頭一陣劇痛,他坐下來,“我還能救他嗎?”
三個人一起看向他,而修遠正看著抱著雪寒的鏡仙,鏡仙扭過頭,已經哭得失神,頭發散落的她搖搖頭。
“真是罪大惡極,我去抓那對奸夫淫婦。”小芝看不下去,一個躍身從窗外跳了出去。
雪寒的羽睫閃動,他無力的睜開眼睛,麵前是一個模糊的人,雪寒努力伸出手去觸碰,鏡仙一把抱住他的手,“雪寒--”
“你回來了?”雪寒這一句,讓鏡仙的眼淚再也止不住流了出來,他從鏡仙手裏抽出自己的手去摸鏡仙的臉,鏡仙想起自己麵目恐怖,立刻回過頭躲開了雪寒的手。
“別摸我,我太醜了。”
雪寒的手僵在空中,“轉過來,”他扶著鏡仙顫抖的肩頭,“讓我看看你。”
鏡仙搖搖頭,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
“我都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雪寒微弱的說道。
“步綺淩,我叫步綺淩。”鏡仙一遍一遍的重複她生前的名字。
“綺淩。”雪寒微弱的重複了一遍,“很好聽。”
莫愁也終於忍不住,歪過頭伏在修緣肩頭流淚。
“你都知道了是不是?”綺淩背著身問他。
“是不是我自己的妻,我當然知道了。”雪寒苦笑了笑,“我知道回來的是從前的雨娘,不是我的妻了。”
綺淩捂住嘴,忍著眼淚,“對不起,都是我害得你,都賴我。”
雪寒搖搖頭,“綺淩,你轉過頭來讓我看看你,好嗎?”他微弱的聲音已經預示他將不久於人世了,隻有這一個願望,看看自己的妻子,哪怕她真是顏如魔鬼。
綺淩緩緩地轉過頭,直到麵對雪寒,第一次,這是以真麵目麵對著他,盡管自己麵目醜陋,雪寒看著她,嘴角漸漸上揚,他笑了笑,“終於見到你了,綺淩。”他的手再一次伸出去,碰到了她醜陋但是因為哭泣而是熱的臉龐。
時光隻有那一瞬,他還來不及在妻子的臉上摩挲,那眼光就黯淡了下去,雙眼漸漸閉上,雪寒的呼吸終於從微弱變成了消失,那隻昔日總是輕撫鏡仙的長手,那隻第一次觸碰綺淩的手,最終滑落下來,綺淩在那裏,一把握住了雪寒垂下去的手,她的眼睛在那一瞬間隨著他滑落的手臂暗淡無光,綺淩愣在那裏。
腦海裏,又是那一幕,雪寒掀開她的蓋頭,她睜開眼,看見他熟悉的笑,雪寒叫她雨娘,他撫過她的頭發,拿下鳳冠,那觥籌交錯的新房,雪寒一身豔麗的紅蟒袍站在那裏。
“雪寒,”綺淩目光呆滯,托著雪寒的手在自己臉上摩挲,“我不會讓你死的,”堅毅的重複這幾個字。她放下雪寒,不舍得看看他,冰涼的指尖滑過他再無聲息的麵龐,綺淩笑了笑,隨後拿出那麵銅鏡子,用力一摔,鏡子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鏡子裂開了,有一道白光從裂掉的鏡子中發了出來,綺淩順著這道白光鑽了進去,整個人與鏡子融為一體,不一會兒,那道白光中緩緩升出了一顆珠子,閃著奇異的五彩的光,修緣,不渝還有莫愁驚呆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那顆珠子緩緩飛入了雪寒的口中。
不一會兒,已經死去的雪寒再次睜開了眼睛,而那麵鏡子裏的光消失,變成了一麵殘破而普通的鏡子。
“雪寒!”修緣跑過去,驚奇地看著他。
不渝睜大了眼睛,鏡仙綺淩用自己換了雪寒一命。
雪寒睜開眼,“我還活著?”
修緣點點頭,下一個動作雪寒則是四處尋找,“綺淩呢?”
三個人都沒有說話,雪寒抓住修緣的衣襟,“她在哪?”
“他為了救你,已經走了。”莫愁不知道怎麽形容綺淩的這種犧牲,用了一個婉轉的字眼。
雪寒抓住修緣的手鬆了下來,他癱在床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渝走過去,拾起那麵鏡子,鏡子中間裂了一道大縫,已經照不出模樣,而這麵鏡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綺淩的消失顏色也變得灰暗了,她把鏡子遞給雪寒。
“拿著吧,綺淩已經不在了,你留著這個吧。”
雪寒顫抖的雙手接過鏡子,在胸前抱緊,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滴到了鏡子上,不知道為什麽,那眼淚碰到鏡子上的一刻,也有一滴類似眼淚的東西從鏡子中流出,隨即鏡子再次灰暗了下來。
小芝抓到了雨娘和那個長工,把他們帶了回來,當兩個人被嚇得顫抖的跪在雪寒麵前的時候,雪寒的死而複生讓兩個人嚇得說不出話。
“這兩個畜生怎麽辦?”莫愁看著修緣。
“我殺了他們,”小芝伸出雙手向兩個人頭顱劈去。不渝攔住小芝,“先住手,看看雪寒是什麽意思。”
雪寒抱著鏡子看著跪著的兩個人,“我不想看見他們,送到官府去吧。”
修緣點點頭,莫愁和小芝抓起兩個人往外走,恬不知恥的雨娘衝著雪寒大喊,“相公,饒了我吧,我不想去官府--”
“還敢叫相公,”小芝揚手給了她一耳光,“這個不守婦道蛇蠍心腸的女人,你死一千次都不夠。”
雪寒沒有回頭抱著鏡子離開了。
七天後,修緣他們一行人留下來陪著雪寒處理了府中的喪事,雪寒顯得異常平靜,也許是悲傷過度,幾天間憔悴了不少,整個人瘦了許多。
“雪寒兄,家裏已經沒有人丁了,你要不隨我回我家去住吧。”修緣規勸雪寒離開這個傷心地。
雪寒搖搖頭,“父親的生意還在這裏,我得繼承,不能讓他死不瞑目。”
修緣點點頭,“我還能幫你做什麽?”
雪寒再次搖搖頭,“我已經很感謝你們了,真的不用了。”
修緣知道再說什麽都是徒勞,他隨著雪寒在夕陽下麵緩慢的行走,“咱們去哪?”
“去溪邊看看吧,我想看看雨娘撿到綺淩的地方,除了這個我對她也實在沒有什麽了解了,她從哪裏來,生前住在哪裏,我居然什麽都不知道。”
修緣看著雪寒滄桑的側臉,陽光打在他臉上,那是飽經磨練之後的人才會具有的表情,比平靜還平靜。
“你從一開始怎麽知道的,跟你回來的人已經不對了?”修緣還是忍不住問他。
“其實是一開始,雨娘嫁給我的時候,我就已經覺得不對了,她從來不會對我這麽好過,她也不會這麽羞澀,我早就應該想到嫁給我的人根本不是雨娘。”雪寒頓了頓,“後來,真正的雨娘回來了,她叫我相公而不是雪寒。我就知道,這個回來的人已經不是她了。”
修緣頓了頓,“都怪我們,那會抓住綺淩的時候沒有告訴你,我們真的以為她會害你,都被雨娘騙了。”
雪寒搖搖頭,“這是命,綺淩注定不能和我在一起,人妖殊途啊。”
說著他自己朝著溪邊走去,修緣看著他的背影,陽光射下來把他的影子拉的頎長,他想到了不渝,人妖殊途,他是羅漢轉世,她是狐妖,但是人妖殊途,這幾個字像是什麽東西一樣卡在了他的喉嚨裏,讓他怎麽也說不出來。
修緣和莫愁他們告別了雪寒,往家趕去,一路上,不渝還是坐在那個位置上,小芝在她身邊,修緣正對著不渝,他一直垂著頭,刻意不看不渝的眼睛,在經曆了雪寒和綺淩的事情之後,他更加確定一件事,避開不渝,人妖殊途,既然注定不是一個好結局,何必要開始給自己和別人徒增煩惱。
莫愁靠在修緣肩膀上熟睡,這些日子太累了,她靠在修緣肩頭的舉動顯得那麽自然,自然到讓對麵的不渝感到說不出的難過,她一直垂著眼睛,不敢抬頭,怕抬頭會讓自己不爭氣的流出眼淚。小芝看看不渝又看看對麵那一對人,心裏一股無名怒火,不渝和修緣心裏都想著一件事,路程,你短一些,讓這種令誰人都尷尬的局麵快點結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