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忘痕
修緣嗚咽著說不出話來，他不住的點著頭，“會的，會的。”
莫愁在得到滿意的答複之後，像是突然釋懷了一般，她笑了笑，“這就好--不要，不要再辜負我。”她伸出的手想要去觸碰修緣的臉，卻在半途掉了下來，莫愁也永遠的閉上了眼。
“不——”修緣嘶吼，他昂起頭，天空陰霾，陰雲密布，暴雨依舊，“龍不渝——我與你之仇，不--共--戴--天--”
又是一聲驚天巨雷。
女嬰哭喊著，不渝聽見身邊的小生命在哭喊，她閉上眼睛，眼角滑下了一滴淚。
修緣掩埋了李家數十口人，他徒手挖著泥土，手上已經滿是傷口，鮮血和泥土混作一團，修緣的臉是僵硬的，他麵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座座墳墓，最後是父親和母親，修緣一點點將土把父親母親埋上之後，又豎了一塊碑，莫愁在父母親的旁邊，這三座墳墓在最前麵
生前父母樂善好施，生活從簡，死後這樣一個平靜安寧的方式也是最好的一種歸宿，繼而他轉過身看著莫愁的墳墓，修緣蹲下身子，這是他這輩子負了的一個女子。
修緣看這片悲傷的墓園，他氣盡身竭般的哀痛。
不渝還算順利的產下了一名女嬰，婆婆抱著這孩子哄著，“不渝，你看，這孩子長得多像你。”
不渝並不想看這個孩子，她匆匆看了一眼這張著小嘴的女嬰，皮膚白如雪，五官清晰，這是我的孩子，不渝接過來將孩子抱在懷裏。
那小嬰兒一進到母親的懷裏時候就停止了哭泣，小嘴做著吸允的動作。婆婆看著不渝，“不管你想不想要這個孩子，她畢竟是你的骨肉。”
不渝說不出話來，她難過的將孩子摟緊，這確實是她的孩子。
李家的事情震驚了天台鎮，一夜間，李家數十口人被殺，凶手還放火燒了大宅，這事傳的沸沸揚揚，人人聽聞這不是人類所做，是修緣從前招惹的那隻狐妖所為，一時間，狐妖成了鎮子裏最可怕的象征，父母會用狐妖嚇唬哭鬧不肯睡的孩子，鎮子裏發生的不可思議之事也統統嫁禍到狐妖的頭上，人們對妖怪的恐懼越來越深。
“你聽說了嗎？”克巴看著洛言，“李家一家數十口一夜間被殺。”
洛言凝視著雙眼，“我聽說了一些。”
“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大家說這是狐妖做的，你認為他們所說的是誰？”克巴壓低了聲音，盡管是在自己的山洞和地盤，但是克巴還是有些顧慮。
洛言閉著眼睛，不渝已經多個月沒有音信了，但是他知道這絕不可能是不渝做的，但是一時間，有不知道怎麽定論。
克巴倒了一杯水給自己，“你說，不渝這些時間到底去了哪裏呢？”
洛言看著洞外麵，一片白皚皚的大雪覆蓋了天台山，他站起來走到洞口，這麽寒冷的天氣，不渝，你到底是在哪裏？
婆婆依舊隔三差五的來看望不渝，直到她確實已經恢複了不少。
“我的小寶貝，婆婆來看你了。”每一次她都會帶很多東西來，這次也不例外，婆婆包裹著女嬰將她抱在懷裏，孩子睜著眼睛看著婆婆，婆婆看她黑漆漆的眼睛，“不渝，你看她眼睛多像你啊。”
不渝微微一笑，看著這孩子，她有些無言。
“想好給孩子起什麽名字了嗎？”婆婆看著不渝，不渝搖搖頭，“還沒，我沒想好，婆婆有什麽想法嗎？”
婆婆看著她，“這事還是你自己做決定的好。”
不渝看著洞外，同樣的大雪，她穿著厚厚的棉衣，穿過那白皚皚的一片，不渝望著遠方，每天她做的事就是安撫好孩子之後便站在這裏，望著靈隱寺大概的方向，不渝知道看什麽都是徒勞，這裏離那那麽遠，但是這種眺望已經成了她每天最大的信仰，這樣的自己，也隻配站在這思念修緣，張望靈隱了。
“我不希望她跟我的姓，我不希望她這一生淒苦，我想她平平凡凡渡一生，許波濤不驚卻不要再走上我的路，不要誤入歧途，叫忘痕吧，忘卻一生傷痕。”
“忘痕，”婆婆重複著，她點點頭抱起小忘痕，“小忘痕，你有名字了。”
那件事之後，修緣像是變了一個人，他將自己關在禪房，不說話，亦不與外人溝通。
修緣靜靜的看著長燈，他始終不能相信這是不渝做的，但是父母親是不會騙他的，這一夜間，自己一家上下數十口慘死，這是一場噩夢，而修緣總是在夢中驚醒，回到那狼藉血腥的現場，為此，他不能入睡，不能進食，隻是一個月不過，修緣已經瘦得脫了相。
修緣透過那幽幽的長燈，仿佛看到了從前，從前的種種，在李家，那時候的自己，那時候的父母親，那時候的莫愁，這一切都成了泡影，他伸出手抓，卻再也抓不到。
最後是那白衣女子，她長發披肩傾瀉兩旁，她是不渝，那溫婉的笑頃刻間變成了猙獰的麵容，她的手上滿是鮮血，伸出手，看著修緣。
“你看看我，你還認識我嗎？”
修緣看著不渝，“你為什麽這麽做？”
不渝不說話，修緣上前揪著她的衣襟，“你為什麽這麽做？”
那白衣女子漸漸成了幻影，她消失在修緣麵前，隻有那沾滿鮮血的一雙手在空中比劃著。
修緣環顧著四周，“龍不渝，你出來，你給我出來。”
不渝不在了，修緣一下子坐了下來。
這一切都是幻覺，他看著麵前的長燈，修緣捂住眼睛，他噩夢連連，對於不渝，對於過往。
轉眼又是數天，修緣依舊頹廢，他變得更加寡言少語，寺中的人會刻意避開他，這些修緣都已經無暇關注，他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生活著。
這一切，慧遠大師看在眼裏，那一老一小又一次出現，站在慧遠身旁。
“這就是你們所說的劫數。”慧遠問道。
那一老一小點點頭，“修緣這一生注定的劫數，是逃不掉的。”
慧遠長歎了一口氣，“大悲之後，修緣才會頓悟。”
三個人望著修緣瘦削的背影，“與其說是頓悟，不如說是另一種人生，從他選擇把佛珠再一次給了狐妖之後，就是注定了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