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楊鶴羽還是有些感動的。
楚蓉生一邊翻著筆記一邊說:“我得在這裏熟悉堅果種植技術,說起來那時候都是你主導,我其實還沒親手操作過囁!叔就在這裏先守著,等你們過來了,我就能更快進入狀態。我已經把這邊的幾片散林子都檢查過了,這段時間我就照著記錄,把主枝都給修出來。”
“叔,今天陳阿姨到公司來找我了,”楊鶴羽打斷了楚蓉生的話,他問道:“是因為您兩個鬧矛盾了,所以您才躲到這裏來的麽?”
“她去找你麻煩了?”楚蓉生神色陡變,他沉著臉把那些筆記都收了起來。返身走回去時,因為腿上的陳年舊疾而步履蹣跚。
“你是來勸我回去的?我不回去!要是這裏不讓住,我就走,但我肯定不回去!”
楚蓉生在破舊的竹床上坐下來,胸口略有起伏,他兩隻手搓在大腿上緩解著心中的憋悶。
楚蓉生老了,老而孤單。
他的生活並不幸福,退休後更是沒有了可以對話的人。其實他是很想傾訴的,隻是對著楊鶴羽這樣的晚輩,很多話他說不出口。
“叔,你躲在這裏沒用的。陳阿姨總會找到您的,她有的是辦法。”楊鶴羽看得出楚蓉生眉宇間的不如意,他歎了口氣說道:“您有什麽應該當麵跟她講清楚,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楚蓉生漲紅了臉,他指尖發抖,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忍了她大半輩子了!不想忍了!我已經是個半截入土的人了,沒多少年可活,我要為我自己活一把!我隻希望能夠清清靜靜地過舒坦的日子,遠離她的日子!我要跟她離婚,可她不同意啊,死活都要捆著我。她不離,那我就走,等挨夠了日子她不離也得離。”
楊鶴羽給楚蓉生舀了一杯水,遞給他,寬慰道:“叔,你別這麽激動。”
楚蓉生看著楊鶴羽,苦笑了一下,回道:“叔是個沒出息的人,跟你爸爸沒法比。他是鴻鵠,我就是隻小麻雀。老天就是愛戲弄人,那一年怎麽不是我被下放去茶園呢?要是我去的話,我早點死了,也早就解脫了。也不至於有後麵那麽多錯事……”
“我可記得我爸總是在家裏說,七分場裏就數您最聰明。”
楚蓉生連連擺手,他指指自己的腦袋,說道:“大愚若智。叔現在才明白過來,叔的毛病是什麽。”
楚蓉生沉沉歎息,接著說道:“叔的毛病就是總也不踩在結實的土地上,非要飄在半空裏,幻想那些根本摸不著的星星。你說叔是不是很蠢呐?”
“還好,我還有些日子可以改變。我想好了,我就要在這裏紮下根來。踏踏實實地伺候這些樹,等著真真切切的果子掛上樹梢。別的不想了,叔就把這一件事做好就成。”
這一次楚蓉生把自己的真心袒露得很徹底,他拍拍楊鶴羽,笑著說:“你啥都別勸,勸不動。”
楊鶴羽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果斷的楚蓉生,他把勸和的話吞回了肚子裏,扭身看向了屋外那些不成樣的堅果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