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謝初鴻隨白斯明出去時,麵色沒有任何異常,班上同學覺得要問傷的事,周什一覺得是以權謀“私”。
隻有謝初鴻自己知道,都不是。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教室腳下也沒停,默契路過樓梯間,筆直筆直朝走廊另一側過去了。
池澈在後排叼著夏晚黎的鮮奶吸管,一眼看出周什一的不對,意有所指勾唇道:“老白可能隻是叫初鴻出去問問情況,你這麽緊張幹什麽。”
周什一總不能把那點彎彎繞繞提到明麵說,正想語焉不詳應兩聲,就被邊上沒了奶、心情不爽利的嘀咕搶了先:“怕初鴻把他幹的好事全抖摟出來唄,我要是他我也緊……啊!你又彈我!”
夏晚黎捂上自己被彈紅的腦門就要去掐池澈,瞳仁瞪得溜圓,氣鼓鼓的。
池澈嘴都沒從吸管上挪開,就懶洋洋地撐著臉說:“你每天說初鴻這好那好,怎麽一點不把人家說的話往心裏放啊?多傷人。”
夏晚黎:“我怎麽沒放了!”
池澈:“放了還總說什一不好?是他穿初鴻外套不夠帥,還是初鴻喜歡人家不夠明顯?”
“啊氣死我了,怎麽你也喊他‘什一’!”
“喲,酸了?”
“老子酸屁,滾滾滾!”
“放心,最愛的還是你。”
池澈說完,自己都被自己惡心笑了。
作為班裏跟這位新同學除謝初鴻外,唯二離得最近的人,池澈聽完伊銘那大喇叭傳的《什一前傳》就好奇上了,怎麽聽怎麽不像,連夜找了三中那邊靠譜的朋友求證。
關於周什一轉學的真正原因。
周什一是沒心思聽他們打情罵俏,正盯著自己手裏的古文走神,怕白斯明懷恨在心亂來,頭頂便驀然投下一大片陰影。
無意打擾起其他同學早讀,年級主任俯身離周什一湊得很近:“班上還適應嗎?”
這年級主任除了頭發少點,其實年紀並不算大,麵相和藹,但周什一也知道他特地跑一趟,肯定不是為了問自己這個。
果不其然,兩人簡單幾句客套,年級主任誇完他身上的外套,便轉而問起了外套的主人:“初鴻呢,上廁所去了嗎?”
周什一如實回答:“白老師把他喊出去了。”
“怎麽這個時候被叫走了,我剛路過白老師辦公室人不在啊。”年級主任臉上愁容慘淡的,滿身寫著匆忙,話音剛落就有其他老師找來了。
周什一隻大概聽見了一耳朵,好像是說有個什麽東西需要他現在看看。
年級主任無法,隻得折回來給周什一說:“什一你幫我找找他們,我現在有點急事,找到了直接讓初鴻去我辦公室。”
周什一一哽:“……現在嗎?”
“對對對,麻煩你幫我跑一趟,回頭補償你一套我秘製的數學試卷。”
周什一:“?”
數學試卷?
“我看你其他科目其實都還不錯,就數學差點,不用喪氣,文科生數學不好也正……”
旁邊的老師:“唐主任?”
唐主任趕緊擺手:“好好,走走走,那什一咱們說好了啊,數學試卷!”
周什一:“???”
看著他們轉學生滿臉“是我瘋了,還是這主任瘋了”的震撼,班裏聽牆根的一圈人立馬哄笑出了聲。
池澈還好點,笑得問心無愧,但其他人不一樣,哼完幾嗓子便不尷不尬卡住了聲,像是心虛關係不夠好,覺得這一笑占了周什一便宜似的。
被迫站上走廊,周什一陷入了沉默。
他才剛來這個學校第二天,就被委以重任找人,找的還是他那名譽上的“情敵”和“男朋友”?
周什一雖然初來乍到,但學校裏哪裏熱鬧、哪裏荒涼,大致還是知道的。
順著走廊路過中間的樓梯間一路往那頭走,越過去,左手教室裏的早讀越不認真。
他們高三文科班在一樓,走到最頂頭拐個彎,是實驗器材室和音樂教室,一個禮拜都不見得能見上一回光,就連臨近的衛生間都鮮少有人光顧。
謝初鴻在同學跟前還稍微裝一下,但對白斯明就實在沒什麽必要了。
那副撐著臉、撇開眼神不看人的散漫模樣,半點不像學生,白斯明也從不說他,因為他自己私下也不像老師。
“我找瑤姐問過很多次你到底要那麽多錢幹什麽,她都不告訴我。”白斯明蹙眉,“以前高二就算了,現在高三了初鴻。”
謝初鴻隻從鼻腔哼了一聲,示意自己在聽。
類似這樣的談話已經在之前進行了很多次,聊下來翻來覆去就那麽三兩句。
平和點的,像現在,激烈點的,就像自己潑他那天。
大概在謝初鴻把靠走廊那幾扇窗戶上落了幾坨鳥屎,數到第三遍的時候,數量忽然就不對了——玻璃框裏多出了個穿著他牛仔外套的,還挺帥。
白斯明幾乎一捕捉到謝初鴻嘴角曇花一現的弧度,便順著他的視線回頭往身後看。
什麽都沒什麽。
男人終於還是被少年這份不上心激怒了,不戴眼鏡的模樣盛氣淩人:“你到底打算裝到什麽時候?不是每次在學校裏拿個年級第一就夠了謝初鴻,再這樣,我真的不敢保證不去找你媽聊天。”
聽到最後半句,謝初鴻的臉也冷了,坐直問他:“又想吵架?”
白斯明:“我隻是想不明白,你明明可以考得更好,為什麽不考?”
他不是猜不到,上次聊崩以謝初鴻暴躁動手收場,就是因為自己提了要找他家裏人。
但謝初鴻絲毫不退:“你對我是有多高期待,年級第一也不夠?你想我辭職,我現在也辭了,就不能各自相安無事一點?”
白斯明一蒙:“……你已經離職了?”
“都鬧成那樣了還不離?”可能平時在學校裏跟人好聲好氣、壓抑狠了,謝初鴻自己也承認自己私下說話其實挺嗆,“托你的福,被掃地出門了。”
想著瑤姐對謝初鴻的態度,白斯明不信。
“主管唄,早看我不順眼了。”謝初鴻不甚在意。
他一直知道主管不喜歡他,從瑤姐舍不得他端盤子,讓改唱歌就不喜歡了,但他也懶得爭,反正時間差不多了,不幹就不幹。
教室裏窗簾緊閉,光線很暗,少年脾氣來得快、去的也快,幾句話的工夫便重新歪頭撐回了課桌,和那身代表高三灰白校服格格不入的,是鏡框下臉蛋上雜著的不屑。
白斯明每每看著這樣不加掩飾的人,都會不自覺忽略他的年齡,那顆綴在左耳的黑痣惹眼又似曾相識。
謝初鴻覷他:“今天總該沒醉吧?”
怎麽又像是搞忘了身份。
白斯明斂眸:“……抱歉。”
謝初鴻嗤笑:“不就是喝了酒、挨近了點嗎,嘴都沒碰上,還挨了我一腳,總道什麽歉。”
他們的情況就這麽簡單。
那是兩人第一次在酒吧碰見,白斯明剛跟他前任分手,據說哭了一晚上,實在沒忍住才去酒吧買的醉,喝多了,衝到別人卡座,逮著一個長得像他前任的服務生就想親,被那服務生直接一腳撂地上。
所以其實周什一根本犯不著擔心,因為上一個踹了白斯明的,還活蹦亂跳杵他同座坐著,也沒他以為的什麽不倫師生關係,頂多算睹人思人。
教室外,不知道自己被謝初鴻框進去的人,還蹲在窗台底下抓心撓肝。
周什一是怎麽豎起耳朵聽,也聽不到牆角,完全不知道裏麵什麽狀況,隻知道看兩人那氛圍陣仗就不像在聊什麽輕鬆的事,貿然進去,指不定被撕成多少瓣。
他也就是昨天晚上朝人抬腳的時候沒看清班主任的樣子,不然肯定乖乖靠邊立正站好——白斯明不戴眼鏡的時候,看起來非常不好惹。
“那你還找周什一演什麽?”白斯明問。
謝初鴻:“誰跟你說我演了,沒見他從裏到外都是我衣櫃裏的衣服?”
白斯明靜了幾秒:“……什麽時候談的?”
“沒多久,就潑你那天。”謝初鴻撐頭。
從某些角度來說,白斯明的確是個很不錯的老師,他讀了這麽多年書,也沒見過比他更敏銳、更負責的。
不過是他們兩個脾氣都差,一旦沒了必要的麵子工程,像那天那樣幾句不對路,就咄咄逼人起衝突是常事。
這次也是白斯明首先讓的步,他緩下嗓音皺眉說:“你們兩個怎麽樣我不管,但我說的話你真的要好好考慮,高考跟你比的人不在我們學校,我知道你自己其實也想考得更好。”
謝初鴻撇開眼:“我就這水平。”
白斯明盯他:“隻要一聊這個問題你就翻臉,你如果能給我一個你不能考好的理由,我以後就再也不說你了。”
謝初鴻卻沒往下接茬,而是問:“你是不是其實還是覺得周什一跟我談戀愛是我框你?他現在就在外麵。”
白斯明一愣。
謝初鴻:“傳他因為打架滋事轉學簡直就是笑話,他怕你怕得要死,真要動手也絕對是被逼急了,昨天踹了你一腳,估計晚上做夢都惦記,但你信不信我現在叫他一聲,他馬上會進來。”
白斯明嘴唇微動,才剛應出一個字,教室門就被歘一下從外麵打開了。
周什一視死如歸地站在門口:“聊夠久了吧,謝初鴻你出來!”
這用詞,這氣勢,謝初鴻都想給他吹口哨。
周什一踹開門的當下那一秒,都覺得自己是帥的,但跟白斯明一對上視線,孩子立馬清醒了,梗著脖子弱弱補充:“不是我找,是年級主任……”
怎麽說呢。
他覺得自己剛剛有點囂張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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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初鴻:我還沒喊呢,了不起。
周·慫·一:別說了,在後悔了在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