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破封
“人影?什麽人影?”狐青流一愣,望向那烈焰火牆之時,隻見那高聳的烈牆堆內一個女子正悄無聲息地立在那裏。
她的身上掛著一件華美無比的繡鳳牡丹花嫁裳,柳腰上還係著無數條輕薄的紅綢帶。綢帶向四方飛去,釘入墓室四壁,在空中織成一張鮮紅的燃著烈焰的網。
狐景辰的麵色不太好看,想必他也不曾想這墓室之內竟有這麽一個女子。繼而又聯想起那詭笑聲,隻覺得心底一陣發毛。
他低頭,悄悄瞄了一眼掌心那通體漆黑的斷齲那墨色的刃身被血霧覆蓋了厚厚的一層。再細看這血霧,隱隱有死屍的黑氣。
狐景辰當下就明了,這女子多半也是個死物!
他一手托腮略作思索,隨後伸手一把拉過狐青流的手臂向後退去,道:“老四,這一隻怕是死了千年的女屍,招惹不得。”
他這般著,心裏大為疑惑。
這女屍身著的嫁衣乃是千年前金陵城最盛行,最華貴的款式。他也曾在幾處金陵的墓地之中見過這種陪葬嫁衣。
隻是,如今他們身處的是廣嶺的皇陵,怎麽可能又會有呢?若是千年前和親的公主所著,也應該是壽衣,而即便是嫁衣,也不該出現在這陪葬陵!
要知道,安樂公主雖不被廣嶺帝所喜,但她仍舊是名正言順的皇後。
怎麽可能在陪葬陵出現?還是以這副詭異的樣子。
然而這還不是狐景辰最疑惑的。最奇怪的是這具屍體分毫沒有受人操縱的跡象,而本身亦無多深的怨氣。所以,它怎麽就給起屍了呢?還起成這副鬼樣子!
狐景辰愈想愈煩悶,便打算同自家四哥議論。不料剛抬頭,卻見狐青流正麵露異色地盯著他看。
“嗯?老四?”狐景辰見狀皺眉。
“……你,她死了千年?”狐青流盯著他的臉許久,口裏遲疑道。
“怎麽?”狐景辰納悶,他自是知曉狐青流的秉性的。狐青流懼屍鬼之物在狐煙樓也是懼出了名的。隻是他這話的奇怪,什麽時候他怕屍鬼,還講究年份了?
狐青流聽出他話裏肯定的意思,臉色瞬間變得一陣灰青。他僵著個臉,嘴角向下自抽了好幾次後這才開口道:“我,見,見過她……就,不久前。”
狐景辰聞言,轉頭不可置信地盯著狐青流的臉,一時竟不知道些什麽為好。
他自然是無法相信狐青流的話的。要知這女屍至少也得死了千年啊!狐青流雖為狐煙樓狐四爺,可也不過活了三百來年。即便是他們的母上九尾靈狐,也不過千餘年。
莫狐青流見過這女屍,就是他聽過也太過荒唐!更何況還是不久前!
可怪就怪在這狐青流平時雖愛打趣旁人,卻偏偏在這種事上絕不打狂語。若他這時見過,那就必定是見過了,而且也絕對不是在街道,市內隨便一瞧那麽簡單。必定是在什麽情況下見過,甚至……對過話。不然,不可能記得起。
想到這些,狐景辰心裏一淩,正想詢問。卻見狐青流身形忽的一晃,竟毫無征兆地摔到在地,頭一歪昏了過去!
“四哥!”隨著那一聲落地的聲音,狐景辰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他忙俯下身將狐青流扶起,略一檢查,還好,並無性命之憂。
狐景辰鬆了口氣,心裏疑惑更甚。
他和狐青流相識至少有二百餘年,未曾見過他有這種毛病。若是被這墓室鬼怪所傷,可放眼這墓室之內除了那具女屍,何人能傷?!
但即便真的是那女屍真的要傷他,也決不可能如此輕而易舉!畢竟狐青流也算是裂尾的狐妖了,哪裏是順便就可以被贍?!
不不對。
狐景辰臉色微變,立刻想到了什麽並不美好的事情:該不會是他的妖法又散了吧?這樣一想,他連忙伸手去探狐青流的丹田。
就在此刻,那原本擋在二人身前的那把玉壁青扇突然青光大盛!刹那間,無數卷狂風從那青扇麵飛出。一瞬間狂風怒嚎,掀起陣陣沙暴,如同刀刃一般掃倒一片火牆!
正是此時!
狐景辰眼內劃過一道精光,他一把撈起狐青流扛上肩縱身一躍躍過那一人高的火牆。就在他與玉扇擦身那一刻,青扇的光芒頓失,像是完成什麽任務般又變作一把普通的扇子直挺挺摔落在地。
而狐景辰則一落地,便立刻放下了狐青流,隨後整個人就地一滾,將外衣上的火壓滅。
再抬頭,隻見剛剛那還站在二人右側的女屍已經不見蹤影。狐景辰不由得心內一驚,正想站起將狐青流拉過來。
然而就在此刻,這個墓室的地底突然劇烈地震動起來。堅硬的石地裂開一條黑線,那黑線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蔓延!
地麵不斷開裂震動,狐景辰別走了,幾乎連站都站不穩。他努力穩定身形,卻見不遠處一條粗壯的黑線正迅速蔓延至狐青流的身下!
他當下一急,不顧一切地想要平狐青流的身旁。然而一動腿,卻發現絲毫動彈不得!他一低頭,隻見不知何時那地竟伸出一隻隻布滿黑毛的手,而那些手此刻正死死抓著他的腳腕!
“該死!”狐景辰掙脫不開,又看向了那離狐青流愈來愈近的黑線。不由得劍眉怒豎,嗔目揮劍,一下砍斷
數隻鬼手。
然而不等他揮舞第二次,隻聽墓頂傳來一陣“沙沙”聲。無數顆石子從墓頂滾落,狐景辰被砸得心煩意亂,抬頭一看雙眸頓時猛縮!
隻聽一聲長嘯,無數隻黑爪撲麵而來勾住了狐景辰的手臂。鋒利的鬼爪刺入他的皮膚,他手裏一抖,手中長劍落地。
他仰頭,麵前的石壁突然炸裂開來,碎石叢中猛地爆出一張血盆巨口,一條醜陋的長舌直從他眼刺來!
鬼狠,狐景辰更狠!
他是何人,從同狐炔一同下墓,哪裏沒見過慈場麵?!此刻他見這飛來的巨舌毫無懼色,反而勃然大怒地也張嘴朝那鬼咬去。
隻見一道墨血翻飛,那鬼頓時發出一聲淒厲地慘叫,連忙躲進墓頂的碎石叢中再不敢出來。
“呸!惡心!”狐景辰沒有理會,他扭頭朝地上啐出一口血。
奈何雖然這鬼物無法傷他,卻不是無法傷他那昏迷的四哥。狐景辰雖憂心忡忡卻無濟於事。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狐青流,口裏大喊著:“四哥!四哥!快起來啊!”
狐青流是喊不醒的,狐景辰知道。但是,如果狐青流再不起來的話……
他更加知道會發生什麽!
裂縫越裂越開,狐青流的身影也漸漸在這鬼手的掩蓋下消散。然而他卻隻能這樣看著狐青流,看著那一雙雙布滿黑毛的手順著他的青衫慢彌漫上他的臉。他身下黑洞洞的裂縫處傳出呼呼肆虐地風聲,像是來自地底的嘲笑。
狐景辰怕了,他看著逐漸消失的狐青流。一股從未有過的令他陷入絕望的崩潰感從心底蔓延開來。狐景辰想話,可他感到自己像是被一雙巨手掖住了喉嚨,發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狐青流的身形消散。
心中的恐懼迅速升騰,像黑霧模糊了他的視野。一時間狐景辰覺得自己仿佛墜入陰濕的冰窟,嚴寒侵蝕他的軀殼,就連他的滾燙的血液也在那刻靜止。
他記得,三百年前的狐煙樓內,曾經有過這樣一件事情。
三百年前,九尾靈狐終於勘破道法,裂開第九狐尾。然而就在這令人歡喜的時刻,一個令人難以承受的事情也隨之發生。
九尾靈狐的腹中的第五子,竟同這九尾的靈力融合,變成了一顆散發著如同九尾靈狐威壓的妖球。
狐煙樓的長老們震驚了,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他們圍在一起,盯著那顆球,誰也不敢放了它,誰也不敢殺了它。最終,他們決定將這枚孽障封印入狐煙樓。
正當可怖的法陣開啟時,一個青衫少年卻闖入令中,抱走了那顆球。
後來那個少年是如何勸九尾靈狐的,無讓知。隻聽聞最終那球隻是被封住了些許法力,而至那以後這個曾經是一代驕子的少年不再修道。人們隻知道,這個少年在第四重山上建立了淩霄閣,從此隻經營商務。
狐景辰不知道那年狐青流究竟發生了什麽,他也不敢去詢問去揭開的他心中的那道疤。隻是之前偶爾同他喝酒時,他醉倒後就會情不自禁地哭起來。
“三百年前,你為我放棄前程。”狐景辰閉上眼。墓室內的烈焰亂舞,在黑暗中搖曳升騰。
“三百年後,你又要為我放棄性命。”狐景辰苦笑了兩聲,撐開眼看向那快要被吞噬不見的身影。
三百年,困頓於自己的絕望之鄭三百年,無怨無悔地付出著。他真的當他不知道嗎?
狐景辰搖頭,他不懂得如何開口,因此他從未對狐青流開口。他的過去,有將近一百年的光陰是在那暗無日的球中沉睡。即便蘇醒後,眾人又皆是以恐懼的目光相待,他亦無話可。
然而這樣一個本該沉靜於歲月之中的他,卻偏偏遇上了一個總愛打趣他的兄長。他真是……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了。
隨著體內的妖力回流,狐景辰知道他的封印快要維持不住了。他感受到體內的力量,雖還不很充沛卻是那麽的強大。他似再次回味般想起這一切,頓時又覺得有些許好笑。
最後一次深深凝視住那抹青色的身影。他默默扭動手腕,露出了狐狸原本的利爪,尖銳的利爪觸及肌膚。他劃破了自己的靜脈。
滴答,滴答。
墨色的血珠不斷砸在他的腳邊,亮起了一點點淡淡的火光。血液不斷流逝,狐景辰的麵色也漸漸慘白。直到最後,身體的血液幾乎流盡。意識也在潰散的最終再次勘破複醒。
他意識到自己在做些什麽,正如血液幹枯後那刻骨的冰冷,恐懼熄滅後複燃的殺戮之意那般明顯。
他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很可能是走火入魔,可他的意識此刻還很清楚,他知道自己有話要,他還是好想讓狐青流知道。
他久久凝視著狐青流,突然難過地皺起了眉頭。等到這次,他再睜開的眼卻已染上零點不可挽回的血色。
唉,罷了……事已至此,終究不必出了。
“四哥,走吧。”狐景辰暗歎,而後抬頭看著狐青流,學著他的語氣輕笑道。
隻聽“呼”的一聲,他的身上突然燃起熊熊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