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留白篇（九）
柳若兒一路跟著那大塊頭進入絕情鋒，她走在他身後，抬眸四下望去周身的景象卻愈發詭譎起來。
走了幾步，突然腳下一絆。柳若兒心驚好在沒有摔倒，她低頭卻見絆倒她的是一節白骨，這一看她的麵色白了許多。再抬頭，隻見那大塊頭還在往裏走去似乎還不想停下。
柳若兒皺眉，心裏不由得疑惑。
這再走就是絕情鋒了，這些人捕蛇為什麽要去絕情鋒？
她想不通，心裏雖是疑惑但還是跟了上去。不知多久，原本密密麻麻地樹林間隙突然開闊了不少，再往前看那樹林便越來越稀疏了。
“這是……絕情鋒的山頂？”柳若兒愣了下，看周身的白杉木上果真有些黑赤色的燒痕。這裏果然就是絕情鋒的鋒頂！
絕情鋒這個名字的由來，柳若兒也不知道。她隻知道自己記事的時候這座山峰就叫做絕情鋒了，連山上的燒痕那時也有了，隻是到現在十幾年了燒痕也隨之愈來愈。
聽村裏的一些村民道，這絕情鋒一開始是做荒山。後來是個漫姓的富商來到夢澤遊玩之時，見那夢澤山清水秀同個荒山一起實在不配，便差了大錢去修山。後來似乎是動著了山裏的那個墓，就被燒成這副模樣了。
“到了。”柳若兒停下腳，一個閃身躲到樹後，探出腦袋偷看那前方。
前麵有幾個大坑，也不知道是做何用的。再看那土坑旁，零零散散地站著幾個虎背熊腰的村民，其中一兩個持著把鋤頭，一鋤鋤旋風般揮著，不知道在挖些什麽。
不等人看完，柳若兒又聽那一處靠左的土坑裏發出一聲喊聲。“誒！出來了！上麵的，搭把手！”
而後那周圍的人也忙活起來，彎腰伸手再拽什麽似的。拽了半刻，就見各個累的氣喘籲籲。而另一處又連忙趕來了兩個村民，手裏還抬著根長木樁。
“嘿嘿嘿！上去嘞！一仔不成二仔來嘞，仔仔長蟲變錢垛，換個嬌娘子誒！”哼著號子，手中賣了了不少，一下眾人忽的向後倒去，手裏拉出一條長繩狀的東西。
緊接著，那“長繩”就被纏在巨木兩端，各一邊用麻草打上死結。
“哈哈哈！還嬌娘子，你不看看你那死鬼樣。”抓完蛇，村民們頓時都放鬆下來。幾個人忍不住開口調笑，一邊又扛起了那倒地的木樁，一路談笑地往山下走去。
柳若兒心裏不安，見那些村民下了山，就連忙從樹後跑出，到他們剛剛抓蛇的土坑裏查看。隻見那土坑被挖的很平整，一人高的土坑四壁上都打著一個個圓形的洞，足足有半人寬。
她看著，心道這洞大概就是剛剛村民們捕蛇時留下的了。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一種不出的詭異福她站在坑旁，看了一遍又一遍卻終究還是沒有發現那種違和感究竟從何而來。
這時，絕情鋒的深山內不斷傳來野獸的嘶吼聲。柳若兒心驚，緩過神來卻見此刻早已是日暮西山。那夕陽如血的紅從另一側的夢澤山上不斷爬升，慢慢覆蓋住了這絕情鋒山頂上的一片狹的藍色。
柳若兒心中不安，畢竟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在這深山中難免會遇害，還是得早些回到守陵村。
隻是……
一想到遇害，柳若兒的腦海裏就又浮現了一年前在夢澤遇到的那隻狐狸。當時她送他上山後，被那群山民挾持，她當時真的沒有指望有誰能來救她。隻是恰好那個時候他出現，恰好那個時候他救了她一命。
隻是如此……卻讓她永遠無法忘懷。
一想到那隻狐狸，柳若兒心裏便五味雜陳。他那時贍那麽重，也不知道最後是死是活。
正想往山下走去，卻見那陰暗的樹林深處突然閃過了一道亮光。柳若兒見狀，如同一道電流一下貫穿全身，渾身上下頓時麻了一下，剛剛邁出的腳也連忙收了回來。
剛剛過去的，是什麽？
柳若兒心中驚慌，手則慢慢地摸到腰間抽出了這幾日一直隨身攜帶的藥鋤給自己壯膽。
四周還是靜悄悄的，隻有偶爾幾片落葉掉落在地發出輕微的沙沙聲。色愈發暗下，原本血紅的晚霞慢慢被成片的紫雲所覆蓋，像一張不斷織開的巨布一樣很快的就覆蓋了整個緋紅的。
“……”許久都沒有動靜，柳若兒漸漸放鬆下來。她握著藥鋤，拖著一身疲憊慢慢地邁開腳步走向山下。
這時山間的晚風吹的更大了，風刮過樹林發出“沙沙”詭譎難聽的聲音。像是妖物的低語，像一雙巨手要把人拉到深林古墓之中不得複出。
“沙沙沙。”這樣的聲音越來越大，柳若兒頓時感到一絲不詳，她慢下腳步，豎耳聆聽起周圍一絲一毫的聲響，那模糊不清的被這風聲掩蓋下的聲音。
然而許久，當柳若兒的耳朵捕抓到它一絲的清晰之時，她整張臉頓時變得慘白，甚至於她的整個人都似乎在那一刻凝成石像。
這是，腳步聲……
她的周身，一串詭異的腳步聲正慢慢地向她襲來。
隻聽突然一聲咆哮從柳若兒腦門後衝來。幾乎是同時，她渾身一抖，突然揮舞起藥鋤向身後揮去，狠狠一鋤子就往它的腦門上砸去。
然而讓人始料未及，這把破舊的藥鋤竟這般不堪重負，“哢嚓！”一聲，竟然連頭都掉了下來。
柳若兒傻眼了，她連忙後退，看那被她剛剛一鋤子打懵的大貓。那大貓站在那些土坑邊，拚命地甩著頭，顯然剛剛那一擊打得它有些懵。
柳若兒不敢懈怠，她一邊死死盯著它防止它下一步動作，一邊又不斷地向後退去，手裏死死地捏著那藥鋤的木頭鋤柄。
然而她退了幾步，隻聽“哢噠！”一聲清脆的響聲。她麵色一白，艱難地扭頭慢慢向身後看去。入目，一隻揮舞著利爪的灰毛猴子突然從而降，直直撞向柳若兒的眼眸！
“啊！”她被嚇了一跳，腿一軟跌坐在地。驚叫一聲撇下頭，舉起雙手擋住自己的頭。
然而，她忍了許久。預感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她放下手隻見那猴子不知何時已經躍回了樹頂，怪叫地逃竄而去。
腿邊傳來一股毛絨絨的觸感，輕輕的很舒服。柳若兒緩過神，低下頭就見自己腿邊正窩著一隻狐狸，一身毛絨還在自己身旁不斷地蹭啊蹭。
“是你……”當視線落在狐狸身上的那一刻，柳若兒的眼瞳明顯一滯。不可置信，她近乎是顫抖地伸出手，想要去撫摸那隻狐狸。然而還沒有撫摸到它，突然手下一空，再看那狐狸已經箭似的刺向那剛剛緩過神來的大貓。
大貓也怒了，它咆哮一聲揮起巨爪朝那狐狸狠狠砸下，巨爪所碾壓之處都留下了一個深深的印記。
柳若兒見狀，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沒有讓自己口裏的驚呼發出。她緊緊盯著那大貓的每一個動作，生怕一不心狐狸就會被那隻大貓拍到。
然而，狐狸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加靈活機敏。它在那不斷落下的巨爪之間狹的縫隙穿梭躲避得如魚得水，無比自在。這著實讓那大貓氣憤。
隻聽它大嚎一聲，如同驚雷劈空，震山動石。無論是在虎爪附近的狐南悉，亦或是在離大貓很遠地方的柳若兒都被它這突然的一聲嚎叫給嚇了一跳。
臨死前的壯膽嗎？狐南悉暗自道，然而他看向柳若兒時，隻見她的麵色又白了許多，而那一雙眼則死死盯著陰暗的樹林深處。
她在看什麽？那裏有什麽好看的？
狐南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接著就順著她的目光往裏望去。隻見那陰暗的森林內，不知何時竟亮起了一雙雙幽幽的如同一盞盞燈似的眼睛。那些眼睛發著光，卻皆是無比空洞地看著他們，像是鬼怪在凝視著這闖入禁地的外來侵犯者一般。
狐南悉眉頭微蹙，一個閃身從那大貓足下竄出，躍回到柳若兒的身旁。他看了她一眼，張開嘴輕輕地在她掌心舔過，像是在給她鼓起一般。柳若兒見狀，感激地衝他點零頭。
下一刻，不給二人片刻反應的時間。又是一聲尖嘯的嚎叫聲，那一輪高高的銀月之下，頓時閃出十來隻漆黑的身影，那是獵殺手恐怖的身影。那黑影一個個箭似的在雙方之間極短的距離裏奔跑，一眨眼就竄到了柳若兒的眼前。
看著眼前那黃麵黑紋青瞳巨目，柳若兒心中大驚，脫口驚叫一聲又連忙拚命地揮舞著木柄子，像是要用這木柄擋下什麽。
狐南悉見狀無奈歎氣，心道：看來除了那一步，別無他法了。他低頭喃喃自語這，忽的伸出前爪，一股淡淡白霧在他身上繚繞上升。
下一刻，隻見他伸手，皺眉大喝一聲：“退！”而後，一聲巨響在他掌心中爆破。一時間，一股巨大的推力將那些大貓一齊擊退！
似乎從來沒有想到這樣，大貓們大驚，慌亂地四下逃竄而去。
“沒事了……”狐南悉鬆了口氣，他垂下手掌隻覺得掌心微微有些發痛。這一招式是他前不久才找狐景辰學的，見他用的輕鬆，沒想到真正自己用起來竟然這麽疼。
“你，你……”柳若兒卻完全懵了，她嚇得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隻伸手指著他不知要什麽是好。
這也難為她沒被嚇暈過去。畢竟一個人在這深山老林之中，遇到那麽多奇怪的野獸不，身邊的那隻狐狸還突然消失變成了個陌生的少年，也難為她還能出字來了。
狐南悉知道她會是這個樣子的，便頗為無奈地歎了口氣道：“若兒姐，是我。那隻狐狸。”
這句話的時候，狐南悉的心裏是十分不安的。畢竟，這就等於他承認自己是妖。而人自然是怕妖厭妖的，畢竟就連大明王法也是這麽寫下的了。
“原來如此……”柳若兒安靜了片刻，開口問道：“那……你，是妖嗎？”
果然。
狐南悉聞言垂下眼眸，他看了看自己那被妖力繚繞著的手掌，心裏卻是不出的苦楚。或許事實上本就是如此吧！人和妖之間本來並沒有多大的間隙，隻是他們因為不了解而彼此恐懼。
隻是他明明知道是這個樣子的，可還是不甘心地想要試上一試。
半晌，狐南悉才瞥過頭悶聲道：“嗯。”
“這樣……”他回頭就見柳若兒一手托腮，低頭沉思了片刻，像是自言自語般喃喃道：“看來……他也是了。”
“嗯？”狐南悉愣神，眼前的人兒卻朝他微微一笑，道：“承蒙救命之恩，柳若兒沒齒難忘。”
“你……”看著眼前的女孩笑得純真，狐南悉感到心裏的某處又再次被觸碰了一般，一種莫名的悸動在他的心裏饒得他不安。“不介意我……”
“走吧！”然而柳若兒完全都沒有在意他些什麽，而是十分自然地伸出手抓住他就要走下山。
當掌心的疼痛被另一隻手掌覆蓋的那一刻，柔軟的觸感徹底驅散了那掌心的痛福無論日後要付出如何的代價，這一刻狐南悉隻覺得值得了，一切都值得了。
然而，二人還沒走出幾步。隻見那剛剛本該逃走的大貓又回來了。然而這一次更加奇怪的是它似乎並不是自己走回來的，更像是被……拖回來的。
狐南悉皺眉，定睛一看麵色突變。“不好！我們周身恐怕有更加危險的東西，這隻老虎，是死物了！”
“呼……”風獰笑著，刮過那陰森森的樹林。樹葉紛紛落下，像是一場絕佳好戲的開場幕一般。
叢林中，一對年輕的少年少女正全神貫注地看著那不斷被拖動的老虎。突然，倏的一下，那無比巨大的大貓的軀體竟然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狐南悉愣在了原地，片刻隻見身旁的柳若兒突然向前衝去，他心裏著急也連忙跟上。
跑了幾步，隻見柳若兒突然刹下腳步站在那些土坑前，麵色慘白如漆道：“好像……是這些土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