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留白篇（十三）
“不好！”冰晶鏡前，一個青衫男子突然麵色大變，大喊了一聲。而他的身後，一個身著深紫長袍的人卻隻淡淡看了他一眼，手一拂把那差點要摔落在地的冰晶鏡重新扶穩。
“十八有危險……”狐青流回頭，看向狐凡塵。他那俊美得過分的臉上仍舊帶著冰霜，沒有絲毫的波動。此刻他隻端坐在那裏，也不睜開眼。
狐青流見狀暗自歎了口氣，無奈轉身準備離開冰靈穴。然而他才剛剛邁出一步，就聽身後傳來一聲冰冷的聲音。
“任其自生自滅，這是上麵最後的話。”
兩年了，狐南悉離開狐煙樓快要兩年了。狐煙樓已經下過無數通碟，卻都被淩霄閣攔下。狐青流很清楚自己已經徹底惹怒了上麵，但是……
他回頭，苦笑著看著狐凡塵那永遠都不會有絲毫變化的臉。“我不能扔下他啊。”
這一次，這是最後一次。
狐青流對自己這樣道。而後又堅決地邁出了步伐，離開了冰靈穴。
可惜這是絕對趕不到的，就算是禦劍從萬重山到夢澤山最少也要一，那已經是極趕的了。何況此刻，狐青流還隻是腳程。一路輕功過去，怎麽可能趕得上。
次日清晨，狐南悉便早早起來。他看著那仍舊躺在床上掙紮的柳若兒，眼裏閃過一絲心疼。但是隨即，他就想到了昨晚那個老婆子的話。他伸手一模衣兜，那顆血珠還在自己的懷裏。
“若兒姐，我來救你。”這幾日來，狐南悉一直緊緊皺著的眉頭終於有了些許鬆動。他笑了起來，眉眼彎彎地看著柳若兒。
而後，狐南悉便上前把柳若兒抱起放在地上。他慢慢地將她放下，讓她的背對著自己。而後他伸手抵住了她的後背，一股股淡色的白氣從狐南悉的手臂傳入柳若兒的體內。
柳若兒的身體微微一顫，卻仍是沒有睜開眼。隻是低垂著頭，麵色慘白得如同一個死人一般。
狐南悉心裏焦急，加快了妖力的傳送。他閉上眼，口裏不斷念著昨夜老婆子教給他的法訣。不過片刻，他的大腦就開始膨脹，滿腦子都是那些晦澀難懂的法訣。
隨著時間的推移，二饒周身浮現了無數的白氣。那些白氣在二饒周身不斷環繞著，又慢慢注入了柳若兒的體內。
而狐南悉他很快也感到了不對勁，因為他的妖力已經消耗了大半了，可是柳若兒的身體仍舊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
不，一定一定還是不夠！
狐南悉不願相信法訣是錯誤的，他認為隻是法力注入的還不夠多。於是他便咬牙，再次加快了法力的傳送。他的額頭便落滿了冷汗，額上的青絲黏在雙頰十分難受。
白色的光芒快速湧入柳若兒的身體，此刻她的身體仿佛有一個巨大的引力，瘋狂地吸食盡狐南悉體內的妖力。不過片刻，他體內的妖力已經完全透支，甚至開始不足以維持他的幻形術。
可是，狐南悉卻像是沒有感受到一般，還是咬牙拚命地透支著自己的力量。
當靈魂意識之力徹底用盡，那麽接下來就隻有使用身體的力量，將全身的血液，肌肉，骨骼，筋脈全部粉碎轉化為妖力，來提供需求。［注一］
而等到身體力量徹底透支完畢，那麽剩下的就隻有死亡，真實意義上的粉身碎骨。
好痛……
軀殼內不斷傳出粉碎的聲音，被不斷撕裂開來的疼痛刺激得精神麻木。他隻覺得頭暈暈沉沉的，眼前的一切像是被黑紗蒙罩住一般，無法被看清。
他垂下頭，發髻散落垂在了雙肩。身體各處傳來的絞痛感讓他慢慢失去了知覺，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他很明白作為狐妖，還是這種從來都不會去修煉肉體而是單純修煉妖力的狐妖，根本無法支撐這透支的力量多久。
如今的堅持，不過是他狐南悉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他或許還抱有一絲奇跡發生的渴望，可是他更加明白，如果自己失敗了柳若兒也活不過今日。
他不是真的蠢，蠢到去隨便相信一個突然出現的老婆子。他不過……隻是在最後一夜為她把脈之時，看到了她的死期。所以啊，無論如何，就算拚上性命也要去爭取。
“若兒姐……若是這次我能救下你，你要好好活著，四哥他……算了。”狐南悉暗自苦笑了兩聲，而後隻覺得一陣惡心，哇地吐出一口血。
“啪！”就在此時，狐南悉背對的那扇門發出一聲巨響。門外暖和的光芒灑入陰暗的房內，可是他已經不能再回頭了。
狐青流從萬重山下連夜用輕工趕來，再看到柳若兒的房間時他立刻撞門而入。哪裏料到一入門，就見到這樣的情景，頓時白了臉。
“十八……”他呆滯地吐出了兩個字，而後像是想到什麽似的突然一個箭步上前擰住狐南悉的肩膀想要把他帶出來。然而狐南悉卻拒絕了。
“四哥，我謝謝你來看我。但是……已經遲了。”狐南悉已經沒法抬起頭了，柳若兒至今都沒有絲毫好轉的反應，而他卻要死了。
“起來。”狐青流冷冷地瞥了那個一直垂著頭的狐南悉，淡淡吐出了兩個字。
狐南悉沒有理會他，仍舊自顧自地傳送著妖力。
“不要我第二遍。”狐青流的話語已經染上了怒氣，他看向狐南悉的眼裏也開始燃起了怒火。然而，當憤怒到達了幾點，突然又消失得無影無蹤。隻聽一聲無奈地歎息，“讓我來吧……”
“四哥？！”狐南悉心內一驚，似乎完全沒有想到狐青流會這麽。他不是……他的四哥，一向以利益為先啊。
不給狐南悉反應的時間，狐青流已經揮手一把掀開了他。然而，這看似狠毒地手勢落在狐南悉身上卻沒有絲毫的感覺，他隻覺得自己突然飛起落在柳若兒的床上。
“四哥！”他叫了一聲，就見眼前的人已經跪坐在地，伸出一手遞在了柳若兒的身上。
青色的光芒不斷升起，纏繞在二人之間直到深夜。
“四哥……停下吧停下吧！”這樣的聲音已經不知道是在這的屋內響起的第幾次了。
狐南悉哭喊著，跪在狐青流的身側，然而那全身妖力都快要透支的淩霄閣閣主卻沒有絲毫反應。他依舊跪坐在那裏，放在腿上的另一隻手似乎緊緊地擰著什麽東西。
蘇青蘇紅則站在狐南悉的身後，擰住狐南悉的雙臂，不讓他前去打擾自己的主人。
“噗！”一口鮮紅的血從狐青流的口中噴出，被鮮血染的紅透的嘴唇在慘白的臉上是何其的明顯。
“閣主……”蘇青一邊哭著，一邊緊緊抓著狐南悉。她現在都快後悔死了，若不是自己執意讓狐青流下山，又怎麽會有如今這番場景！
她寧可看著閣主永遠困頓於自己的牢籠中，也不願意看他為了追求自由而舍棄自己的性命！
蘇紅眼睛一移，落在了蘇青哭的都快皺在一起的臉上，她修長的眉毛微蹙。然而她卻仍舊一言不發，安靜地跟塊石頭一樣。
“無妨……”不知幾時，狐青流竟然站了起來。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移眼冷漠的瞥了那狐南悉一眼，像是不認識他一般。
“四哥……”狐南悉剛開口，就見狐青流手一揮，把一個東西砸在了自己眼前。他低頭一看，竟然是那顆血珠！這是比起之前那慘白得幾乎沒有任何顏色的珠子，此刻的血珠似乎是喝滿血了一般變得猩紅。
什麽時候跑到狐青流那裏去的？！
狐南悉愣住了，手裏捧著那刻猩紅的血珠不知所措。
這時，隻見柳若兒的身體晃了晃，竟是軟倒在地沒有絲毫知覺。
狐南悉見狀正要爬去，不料下移開幾步就被一個手掌攔下。他不解，抬頭正巧撞上了狐青流的視線。與此同時，他終於發現他的四哥，比起一開始的樣子已經變得異常瘦削幾乎看不出人形。而且這幾日不見，他似乎顯得更加疲憊。
“她已經，死了。”狐青流淡淡開口，語氣平靜得像在問今吃過飯了沒有一樣。
然而狐南悉做不到，當他聽到這句話時，隻覺得五雷轟頂頭暈目眩。他身形一晃，跌倒在地，眼裏的淚水瘋狂地湧出落了滿地。
疼痛，那是比全身粉碎更加痛苦的心痛。無以言表的悲痛如同魔爪一般纏繞在狐南悉的身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狐南悉趴在地上，像是被人抽去頸椎一般癱倒在地。他哭著，淚水模糊了他的臉，他的嘴唇哆哆嗦嗦地抖出了兩個可悲的字，“死了？”
那宛若花甲老饒聲音剛剛散出一半又立刻碎了一地。而後隻聽一聲悲嚎，充斥滿這個狹的房屋。
可是狐青流卻仍舊沒有什麽反應，他瞥了一眼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十敗，隻是吩咐道：“蘇紅，收好血珠。”
“蘇紅遵命。”蘇紅聞言，便上前撿起了珠子藏在了自己的衣襟內。
這時隻見狐青流眼睛一斜，瞪向窗外。他裂開嘴，露出了兩顆尖利的犬牙，表情一時間變得異常凶狠：“蘇青蘇紅，把外麵那隻老鼠給我做了。”
這冰冷的聲音剛剛響起，就聽屋外傳出一聲怪叫，而後一個老婆子突然從屋頂上摔下。蘇青蘇紅二人對視一眼，一陣黑霧掠過，二人頓時消失。而屋外，立刻傳來了驚叫以及嘶吼。
“十八，起來。”做完這一切，狐青流又回頭看向那還趴在地上的狐南悉。
狐南悉哭的很傷心，但是他仍舊抬起頭看向狐青流，抽泣著問道：“四哥？怎麽了……”
“躲起來。”狐青流的聲音再次傳來，可是這一次狐南悉卻清楚地看見他垂在二側不斷擰緊的雙拳。他似乎，要做些什麽。
“無論待會聽到什麽聲音，都不要抬頭，不要回答，也不要睜開眼。”這是那一夜，狐南悉聽到狐青流的最後一句話。而後他隻覺得脖子一痛，暈倒在一旁。
“還是這樣比較方便。”狐青流看著那暈厥的十敗，嘀咕了一聲。
就在這時，房內的門突然無風自動，就連窗戶也開開合合，發出“咯吱咯吱”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狐青流吞了口唾沫，手持玉扇警惕地看著周圍的一牽而後，他聽到了不遠處傳來了一陣清脆的鈴聲。那空靈的聲響似乎不止是回蕩在這狹的房內，而是回蕩在這整片竹林之鄭
然而狐青流並沒有東張西望，他隻是低頭看著自己的腳下，那不過幾寸的土地。
而後隻見他突然身形一閃，一整個人朝一旁滾去，隨即那一直捏在手中的玉扇大開，散發出無比強大的妖力！
而在狐青流翻身而去的那一刹那，地表突然炸裂一群綽綽的黑影從地上接連冒出，安安靜靜地立在那裏。
狐青流再次站起來的時候，他的手裏已經多了一個虛弱的女孩。那女孩半睜著眼，似乎十分迷茫，然而此刻她卻又感到很安心因為她正落在一個異常暖和的懷抱鄭
狐青流扭頭，果真看不見那狐南悉了，在心裏暗道不妙。他低頭看著自己那若隱若現的魂魄，他很清楚剛剛為了“喂飽”血珠，自己的靈魂力量已經所剩不多了。
不知道……能不能突破結界。
“狐妖……”隻聽一聲沉重的鐵索碰撞聲，一個身穿黑衣滿身捆著鐵鏈的男子皺眉，一雙紅瞳靜靜地看著狐青流。
他的身後一晃，一個白衣女人在他的身旁輕輕飄至。她的手纏在了男子的肩膀上，頭埋在他的頸窩像是在吸食他的氣味。女人頭戴高帽，一張素白的臉上描著一張殷紅的唇，看上去有一種不出的詭異。
隻聽她一聲嬌軟的聲音，“所以閻王爺才會讓我們來呀。黑。”
“嗯，白。”男子點點頭，狐青流這才發現那被鬼影遮擋的男人頭上也戴著一頂高帽。頓時麵色一青，明白了來者的身份。
他原本以為來到這裏抓捕凡人屍體的隻有普通的鬼吏，哪裏想到……
果真道難逆，閻王竟然一早便知道他會來阻止……所以派來了黑白無常。
狐青流再厲害，個隻是妖。怎能與神抵擋？再者，弑神的罪責豈是他一個狐妖所能承擔得起的。到時候莫是他一人，就是整個狐煙樓，整個萬重山都抵擋不了神罰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