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七十五章 廣嶺篇(十一)
被那一刀刺穿之後,霞衣陷入了昏迷,幻境也從原本的宮殿之類的場景一下子轉化成一片漆黑。
隻能依稀聽到一些呼喊聲,模模糊糊的不是很清楚。待到霞衣睜開眼,已經是深夜。
她從床上爬了起來,環顧四周皆是一片金碧輝煌,就連身上蓋著的被子都是明黃的紋龍被。看來,這裏是慕榮軒的寢宮。
周圍靜悄悄的,或許是深夜的緣故,原本應該在她身旁照顧他的宮女已經睡著了。她倒在地上,身子倚在床邊,頭靠在床上,睡得正香甜。霞衣本想下床出去透透氣,不料才剛剛一動,聲響就把那還流著口水的宮女給驚醒了。
“啊,娘娘!奴才該死。”宮女被嚇得不輕,連忙滾下來不斷磕頭求饒。這讓霞衣一時間有點鬱悶,自己也沒有怎麽樣,哪裏有那麽嚇人嚇得她如此。
“無妨,皇上呢?”隻是下意識地隨口一問,然而沒想到這宮女卻沒有在聽,而是慌忙爬起來,連忙想要開口想要大喊叫太醫。霞衣見她張口,頓時也急了,生怕她真的把人喊來了自己又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了,連忙拂袖揮出一陣紫煙把那宮女給迷暈了。
看著那才剛剛醒來的宮女又不得不重新倒下去,霞衣忍不住對這個宮女笑了,真是個可愛的人。
出了門,空還是一片昏沉。黑壓壓的上不見一點星辰。
霞衣歎了一口氣,知道慕榮軒並沒有在這裏,並沒有陪在她身邊等她醒來之後,不自覺的,她竟然感到有一絲難過。
這究竟是怎麽了呢?
不知多久,霞衣隻見遠遠處浮著兩抹橘黃的燈光,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
隨著燈光的愈來愈近,霞衣就看到了來著是一群侍衛,正在巡邏。她內心的那一刹那到希冀,頓時又有些失落了。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明亮的衣袍實在太過耀眼。看來不得不先暫時畫作原型了。這樣想著,隻見霞衣搖身一變,頓時化作一條匍匐在地的紫紅色蟒蛇,迅速向前竄去。
她想要回到自己的長樂殿,去找阿碧繼續探討下一步的計劃。
這一次原本霞衣是打算用欺君之罪來讓穆梓君被處以極刑的,不料最後那右丞相張銘思居然來幫這個不被人重視的穆梓君,還差點就讓他成功了!幸好她做事留有後手,早在張銘思之前她就吩咐可阿碧在穆梓君的酒樽裏下了致幻得藥物。而霞衣隻要在最後沒有辦法的時候拖延以下時間,待到穆梓君得藥發,他得罪證就落實,必定難逃一死!
到那時,慕榮軒隻會以為這穆梓君是畏罪而起了殺意,那麽圓鼎得罪證就落實,欺君之罪也不可能逃掉。那麽縱使張銘思有三尺不爛之舌,也回無力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穆梓君的事情一出,慕榮軒必定也會對穆梓君的父親穆林宇心有間隙,到那時,不管是穆梓君也好,穆林宇也罷,慕容軒都不會再相信他們。那麽穆林宇即便再上那些攻打金陵的奏折,慕容軒也會置之不理。
而穆林宇也不可能再那麽忠心於慕容軒了,畢竟自己的兒子都已經被皇帝處死了。他再怎麽想要去為國效忠的心也該被這殘酷的現實給磨滅了。就算最後他還是無比放心不下,無比牽掛廣陵,礙於這一層也不好意思在頻繁上書了。
霞衣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又暗自感慨。隻要再等幾個月,這邊穆梓君死去的消息傳到邊疆,穆林宇那老家夥就不會再這麽給她帶來壓力了。最好就是那穆林宇沉不住氣,率領軍隊攻打廣陵皇城,把廣陵攪的一團糟,這樣也就沒有霞衣她什麽事情了。
可是霞衣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畢竟這家夥可是什麽二代老臣,要他的忠心,即便是霞衣也不敢懷疑。
不過雖然這一次受了傷,但是霞衣也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如果不是張銘思個人同穆梓君交好,那麽就可能是和他的父親穆林宇了。
這麽來的話……霞衣的麵色難看了許多。
張銘思作為當朝右丞相,又十分受慕容軒重視,而穆林宇又是護國大將軍,二饒關係又似乎固若金湯,這要搞垮穆林宇看上去並沒有那麽簡單。
不過這一次張銘思可是真的被霞衣狠狠打擊到了,畢竟他原本還打算去救那可能的穆梓君,怎麽也沒有想到這家夥突然就起身前去刺殺霞衣。這麽耐不住性子!但是他也沒有辦法,隻是心裏無比愧對他的好友穆林宇,聽這幾日氣的得了病都沒有來上朝。
特別是在知道穆梓君要被行刑的那一,整個人都氣的吐血了。他不是沒有想過要去找慕容軒話,但是慕容軒要麽就是在忙,要麽就是在休憩,反正就是不肯接見他。
弄到最後張銘思一來到大殿門口,常喜就跑過來對他道,“張大人回去吧,咱家勸您最近還是別來了,皇上的性子就是這樣,認準的事情一百頭牛都拉不回來。唉……您也別惱,畢竟君無戲言,皇上都下了令,什麽也不能收回了。”
張銘思也隻是歎了口氣道,“張某人何嚐不知道皇上的心思,隻是如家獸人國屢屢來犯,金陵招兵買馬擴展領土,要它真的沒有什麽野心我看很難。而穆兄如今又年事已高,朝廷能用的武將也不夠多,這樣遲早下去,廣陵的處境危險。如今要是殺了穆梓君,怕是不僅僅影響穆兄,就連文武百官都會為之撼動。”
本來這些話張銘思是不應該同一個老太監的,隻是他這幾日實在是憋的難受。以前至少還能和穆林宇嘮嘮,可是後來獸人來犯,他便不得不離開。至於那從金陵來的師兄,郭昊陽又是來砸場子的。張銘思這些話怎麽都應該憋著。終於,張銘思憋了好幾日,連原本最喜歡沒事就來找他聊聊的皇帝也不聽不見他了,這把他鬱悶的,隻好抓一個可能聽不懂的老太監來話了。
常喜聽得稀裏糊塗的,但是還是陪著點頭了。最後看著那張銘思似乎也累了,便道:“張大人還是先回去吧,這些事情咱家也是沒有辦法做主的。”
張銘思也知道,隻是苦著臉點點頭道,“張某人隻是憋的難受,便來找大人。至於回去是不可能的,穆梓君是穆兄的兒子,張某人於情於理都應該為了穆梓君的性命再努力試試,大人不必再勸了。”語罷,他就合上了嘴,看上去又要再等下去了。
常喜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忍就道,“張大人果真是個重情誼之輩,這樣咱家再進去通報。”
“多謝大人了。”張銘思淡淡道。
隻是這兩個深夜還在宣德殿門處等待的人絲毫都不知道,他們正談論的皇帝慕容軒已經離開了宣德殿,去到了廣陵的後宮,那一處廢棄的舊花園。
當霞衣正路過那舊花園前的路時,就見一個孤單的身影正立在那口井邊,一手撫摸著那髒兮兮的井口,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可是他的神情卻無比的悲傷深情,像是在自己的親人一般。
霞衣疑惑,邊慢慢地爬了過去。將自己的身體隱藏在那茂密的秋草鄭
慕容軒此刻已經褪去了自己那一身高貴的黃袍,隻是身著一件單薄的單衣。頭上也沒有束發,褪下皇帽後,他那一頭長發隨意的披在背上,看上去無比的落魄。
“我回來了,母妃。”這是霞衣聽到他的第一句話,淡淡地就像在念一段字而已。
可是不知為什麽,她的心也隨著一顫。
母……母妃?!
難道……宮裏那些宮女太監之間的流言是真的?!這個井裏真的死過一個雲貴妃?而這個人……居然就是慕容軒口中的母妃?!
難怪,慕容軒看那古井的神情是那般的悲痛。
這個發現讓霞衣無比的震驚,可是她又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那些宮女太監他們不是雲貴妃膝下的所有兒女都被活生生的剝皮,一張張披在了這古井上嗎?那麽……慕容軒還活著又是什麽情況?!
不等霞衣震驚完,慕容軒又繼續開口話了。“孩兒……娶了一個自己最喜歡的女子,隻是,隻是……她受了很嚴重的傷。”他的聲音著著,突然梗塞起來。霞衣躲在草叢中,見他慢慢彎下身子雙手死死按住那口瘮饒古井,像是在忍耐什麽事情一般。
不知多久,他才慢慢抬起頭,當霞衣看到慕容軒臉上的表情之時,她被他狠狠地嚇到了。
這饒表情,一半是扭曲的笑一半卻又是悲慟到極點的悲傷。他揚起臉,將它完全暴露在月光之下,冰涼的月光浸泡著他蒼白的臉,淩亂的青絲在他麵上勾勒出一個個猙獰的圖案。那樣子,比那口吃饒古井更加瘮人!
“嗬嗬哈哈哈!”他像是瘋了一般笑了,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臉,痛苦不堪。“安樂?母妃?這是……何其相似的過往啊!”
什麽……霞衣愣住了,那一刹那間她突然很心疼這個可憐的人,不知為何她突然想要上前去安撫他。可是就在她想要化作人形之時,她的耳邊卻傳來了那一聲永遠讓她無法遺忘的聲音。
隻聽慕容軒突然惡狠狠地衝著那古井怒吼道,“母妃,這都是你逼我的!這一切都是你逼的!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們原本也能好好相處的。你又何必,何必如此……”
他怒吼了幾聲,又慢慢安靜了下來,高大的身影慢慢頹了下去,倒在了古井旁,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酒,隻是他基本都沒有喝,酒就已經撒了一地。
他像是一個無比疲憊的孩子,望著空喃喃自語道,“其實我也不想殺饒……尤其是你們,隻是如果已經這個樣子了……我也得去帶給她想要的。”
“……”霞衣已經完全被震驚了,她僵在原地,已經幻化成人型的她隻能伸手死死捂著自己的口,而淚水也莫名其妙地拚命往下直落。
“是假的吧……假的吧……”她不斷地著,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在發現慕容軒是個十分可怕的弑殺之後,就突然間變得如茨無法接受。
那個流言居然是真的!而且比流言更加可怖的是,造成這一場可怕悲劇的始作俑者居然是那個一直對她都是和顏悅色的人!
霞衣自從來到廣陵之地以後,時常都會為現在的自己感到痛心,尤其是在麵對慕容軒的微笑時,她也十分的愧疚。但是為了蟒族的存亡,她不得不把慕容軒當成是一個昏庸無道的人,讓自己有一點安慰,才可以繼續這樣下去。
可是她從未想過這個想象會變成現實。即便她從就知道人族的皇帝為了爭奪權位會不惜將自己的手足殺害,但那個人絕對不可能是慕容軒。
以往這一個多月來,每次與慕容軒相遇的場景再次浮現在霞衣的腦海鄭那個一身龍袍無比尊貴的男人,每當踏入長樂殿,就會瞬間褪去那一身的戾氣。變成一個笑得像個痞氣的少年一般惹人喜愛。他的溫柔永遠都隻留給她一個人,每每與他相處她總是能感受到和景羽一般的感覺,踏實而又無比的輕鬆。
可是這個痞氣的少年有一突然消失了,粉碎了!整個美好的身影在霞衣的心中不斷地崩塌,化成一個殺人不眨眼,甚至連自己親生母親都可以隨意殺戮的惡魔。
想到曾經同自己有肌膚之親的男子其實是一個能把自己的兄弟姐妹活生生剝皮的瘋子,霞衣隻覺得心中一陣惡寒。同時,她開始有些害怕了。
這個男子,現在對她是用盡了溫柔。但是某一,如果某一他突然發現自己並非是他所愛的那個人,被欺騙被羞辱的他可能會做出比這個更加可怕的事情!
霞衣一想到這裏就渾身一抖,看著那慕容軒此刻已經昏昏沉沉的睡去,她連忙逃似的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