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廣陵篇 (二十四)
“廣陵帝被抓啦!”
“聽了嗎聽了嗎?獸人國的國君活抓了廣陵的皇帝!現在就關在他們的大牢內!”
“真的嗎?廣陵帝被抓了,那我們,我們怎麽辦?”
紫靈城皇宮深處,一向都是紅火喜慶的長樂殿今日仍舊張燈結彩。
在那極盡奢華的大殿中,金紅朱羅帳伴著熏香飄飄,紅色紗幔拂過書案上一隻細白的手。
案前落著一身穿白紗的女子,一頭墨發被女子輕輕放下,散落在她的肩膀。
她的眼神露出了少見的溫和與純真,紅唇微揚,全神貫注於那尖尖筆賭一筆一畫。
那是她心中的那個少年,年幼相見他總愛叫她霞衣妹妹,長大以後有時卻不得不改口叫她公主的傻子了。
不過,景羽哥哥不管過了多少年,你我終究還是難以忘卻對方吧。她這樣甜甜地想著,開心地笑了起來。
然而就在她完全沉浸於畫中時,長樂殿的大門突然被啪地一下撞開了!一個莽撞的宮女大哭著闖入了宮殿,跪倒在地。
“娘娘娘娘!皇上,皇上他被人抓了嗚嗚嗚。”宮女哭得悲慘,霞衣看著也心煩。
她起身,問道:“哪裏來的消息?本宮怎麽沒有聽過?若是你敢膽騙本宮,來詛咒皇上,本宮絕不讓你好過,”
那宮女一聽慌起來了,怕她不信,便連忙道:“是真的!是真的!現在京城大街巷人人都在傳著!”
真的……
霞衣愣了一下,她呆呆地看了看地上跪著的宮女。那宮女卻被她的眼神嚇了一跳,退後了幾步。
“真的?”近乎是抖出來的聲音,悄然落地。她也往後退了一步,手不心推到一盞琉璃燈,啪的碎了一地。
霞衣被嚇了一跳,低頭看去原是碎了一地琉璃。她看著那美得如夢般破碎的琉璃,她的嘴角扯了一下,像是要笑卻把上勾的唇角弄反了。
“娘娘…節哀……”宮女於心不忍,開口想要勸慰霞衣,卻聽那拳淡了一字。“滾。”
宮女歎了口氣,起身卻見那原本安放琉璃燈旁安安靜靜地躺著一副畫。畫中的少年笑得一臉燦爛,那黑白分明的眼,分明就是她們的皇帝慕容軒。
宮女走後,長樂殿內殿裏便走出來一個一身淺服的女子。那女子直到如今手臂上還綁著白布。
“你怎麽回來了?”霞衣淡淡地掃了一眼這個三年未見的阿碧,冷冷問道。
三年前,阿碧得知自己從服侍的安樂公主已經身亡。竟離開廣陵,前去金陵故土為她守了三年。
“我不在的時候你和你的情郎幹得不錯嘛。”阿碧勾唇冷笑,湊近霞衣的身前道:“蟒女霞衣,不錯不錯。再過不了多久,廣陵就可以被踏破了。”
阿碧一邊一邊在大殿內踱步,像是在欣賞這三年未見,卻一年比一年奢華的長樂殿。
霞衣則站在原地一臉警惕地看著她。突然她停下來,轉身指向霞衣命令道:“我要你,奪權。”
“什麽?”霞衣愣住了,這女冉底在什麽啊!
“對,奪權。狗皇帝現在膝下無子,往上看叔伯兄長全都被他殺得一幹二淨,再旁係一點的也都被他置於各種罪責流放。可以,他登上這個皇位的同時也把自己誅了九族。”
“……”霞衣默然無言以對,隻是垂下眸遮掩住心痛。
“我要你奪權,你是狗皇帝深宮裏唯一一個女人,隻要你你懷上了龍種,他們理應讓你統領。再加之你之前收進來的那些飯桶,這麽關鍵的時刻,他們什麽都不行這一點還是會幫你呐喊助威的。”
霞衣歎了口氣,沒有搭理阿碧的話,隻是丟下一句話轉身離開。“我自有安排。”
而阿碧卻隻是抱胸一笑,“你最好考慮清楚,你們的族人雖被狗皇帝逼走,但還有相當一部分在我金陵的牢。你是要看他們好好活著,和以前一樣,還是要看那刑罰場人頭滿地。全在於你。”
阿碧著,看到那已經走到大殿外的背影一個踉蹌像是要摔倒一般,而後那抹落魄的身影便又快速地跑了起來。
“你可要給我更加堅強一點啊,蟒女霞衣。”阿碧的眼暗了暗,露出了危險的眼神。安樂公主的死讓她更加仇恨慕容軒,她恨這個薄情寡義的男人,她恨他為什麽沒有認出安樂讓她這樣死去,她恨他把所有感情給了霞衣,即便那是她家公主不稀罕的。
阿碧走回了內殿,卻在經過茶案的時候無意間一瞥看到了案上一副畫。幾分像少年的外貌,可是那畫中人癡迷的眼神卻分明就是那個她最討厭最恨的那個人!
慕容軒!霞衣竟然……畫他?
阿碧震驚得不行,往後退了幾步。她盯著那副畫,直直搖頭道:“不,不行!要是她真的不顧族饒死活怎麽辦?!那樣的話,狗皇帝怎麽會死?公主的仇,何日能報?不!我要她真正的恨!我要她親手殺了狗皇帝!!”
她狠狠地道,可怕的聲音在大殿中飄蕩,消散而去。
深宮的寂寞孤獨從未消失,枯燥的日子隻能以一日日銅鎖上一日日增厚的鏽跡來數過。
一路跑,她卻在雪地裏跌跌撞撞到了那曾經的舊禦花園。沒有多想,直接就逃了進去,因為這裏曾經有他,有他的味道,他帶給她的安心。
然而今晚注定是不安定的一,那裏早早的有了一個披頭散發的男子了。
後宮之中除了太監,很少再能看到其他的男人。所以當霞衣的目光瞥到這個人身上時,她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男子原本像是在賞月,聽到有動靜便回眸朝她一笑。伸出了一隻手,她注意到他的那隻手有六根手指,最的一根長在了指旁,隻露出一點點。
雙胞胎?霞衣愣了一下,繼而聽到那人開口。“廣陵的皇貴妃娘娘,金陵的第一美人,果真不枉我馮某不遠千裏來一見。”
“馮某?你就是日行萬裏的神行子?馮軻?”霞衣心驚,這玄黃閣的家夥怎麽會來到這裏?用意何在?
“正是在下。”那茹頭,霞衣更是心慌,往後倒退了一步。
娘娘莫怕,”仿佛看出霞衣的心慌,那人笑著開口安慰道。“馮某奉斷大人之命,特來邀請娘娘前往獸人國歡慶,望娘娘前往。”
馮軻雖是這般客氣地,但是霞衣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拒絕!柳眉微蹙,她點頭輕歎一聲,“有勞。”
*****
獸人國的旗幟還在烈日底下飄揚,淩鷹和之前那個披發袒胸的男子正在營帳內閑逛。
二人走了好幾圈,披發男子終於忍不住了,上前伸手一把拍在那立在旌旗下好幾個時辰的身披黑金長袍的獸人國王肩上,頗帶怒氣道:“陛下,你還要在這裏守多久?!”
景羽看了他一眼,那一隻金色的瞳孔折射出冰涼的光。他開口,話裏是沒有任何變化的聲調,“你管的有點多了。”
男子臉色一下綠了,被單景羽這麽一看立刻把要到嘴邊帶著怒氣與埋怨的話化做低弱的支吾聲。“我知道了嘛……隻是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腳站在她身上,她若是想來也沒有辦法嘛……”
他以為景羽是在害怕霞衣過來,害怕霞衣真的是為了慕容軒。然而他完卻聽單景羽喃喃自語道:“要是肯來也好啊,至少能見上一麵……”
就算她是為了別的男人來也好啊,至少能看上一麵了。曾經的願望是擁有,後來是日日能夠相見,再後來隻要能遠遠看上一麵,亦或是有這個可能存在就好了。
男子歎了口氣,搖頭從旌旗台上下來。淩鷹在底下看著他們,他雖已是束發之年,可臉上仍舊褪不去那三分稚氣,看上去倒像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他見男子下來,原本狹長犀利的眼一下睜大了些許,反而沒了昔日的冷冽。他又看向了景羽,也跟著勸了一句,“陛下,熱,您帶著一半麵罩再這樣曬下去,以後麵罩就不好拿下來了。”
“……”“……”“……”
這話一出,不僅旌旗下站立的單景羽沉默了,那從台上下來的男子沉默了,就連淩鷹自己肩膀上的那隻獵鷹也沉默了。
獵鷹扭頭,橙色的眼珠子看了淩鷹一眼。然後扭頭,撲騰翅膀就飛走了……飛走了……
“…噗。”男子不道德地笑了,下來拍了拍淩鷹終於空閑出來的肩膀。
而後者卻沒有笑還是一臉麵無表情,一臉疑惑地看著二人還有他的那隻獵鷹。
就在這時,景羽也下來了。看來剛剛淩鷹的那句話發揮了很大的作用。然後他們就一起目送著單景羽跳下了坑。
“…真有你的。”披發男子看了衝淩鷹比了個讚賞的手勢,然後俯下身子在淩鷹的耳畔又補了一句,“今晚給你加雞腿。”
“?”淩鷹愣了一下,疑惑地掃了他一眼。就在這時那還在上飛的獵鷹似乎太過高興,撲騰地竄了起來一下撞到了一塊掛在營帳上的銅板,啪的一聲清脆直挺挺地墜到了沙場上。
淩鷹見狀連忙上前抱住它,露出心領神會的笑。而一旁的披發男子則抱著胸,立在他身旁瞥了眼底下的獵鷹嘲諷道:“這隻笨鳥。”
[注一]
*****
足足好幾日了,除了頂上的沙石越掉越多,沙坑越來越大似乎都和往常一般毫無分別。
穆林宇仍舊看著慕容軒整地悠閑,似乎完全把這個坑當成了自己家一般,過得無比舒適自在?
“皇上,我們還是直接離開吧。”穆林宇已經這樣向慕容軒了好多遍了。他們原本是可以直接離開的,可是慕容軒卻每次都拒絕掉穆林宇的提議。
穆林宇不理解,但是他又對慕容軒還有一點相信,所以陪著他一起等著。
慕容軒每都不知道在搗鼓著什麽,隻是偶爾看著湖麵上的自己,就會忍不住笑了一下,卻是開心的模樣。
霞衣被他關在養心殿的那幾日,他並非是每日都在同那些大臣們商討國事。他想為她再編織一場幻夢,不,或許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想要把這場夢變成真實的了。
織夢織夢,織夢者用自己的心血為絲線,用自己對於未來所有的美好為花紋,織出一場美夢。
他已經沉淪了,在他離開皇城的那場漫大雪鄭原本是不經意地回眸,卻恰巧墜落入她的眼神中,此生此死,海枯石爛滄海桑田,永不背離。
他愛她已經不分虛實,畢竟夢也是虛幻飄渺的,他已經不想再去講究身邊的那個人是不是最初的她了。
他耐心地等待著,不僅僅是單景羽在等待,他也在等。他想知道她會不會來,他想親口問問她,可曾對他有半分……除卻國仇家恨,除卻想要殺他的這顆心,是不是還有別的原因讓她留在自己身旁?
他想……月色下,慕容軒坐在冷冽的月光中抬頭仰望著漫的皓月星辰。“你,我能不能就這樣帶她走呢?忘鱗兄,你也要好好的,帶憐嫂子去華胥,還有你的石頭兄弟還有鳳凰兄妹……”
“……會的。”銀忘鱗眉間微蹙,他知道自己的話此刻慕容軒是不可能聽到的。但他還是情不由衷地開口歎道。
“挺有閑情逸致的。”就在這靜謐時分,一聲冰冷的笑聲卻突然響起。慕容軒像是有些疲憊,合上眼不想去理他。
單景羽卻不依不饒,一身黑袍一下閃到慕容軒的身前,狠狠地瞪著他道:“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一個階下囚!”
“你不敢。”慕容軒也揚起臉,不削地瞥向了他。
“對啊,哈哈。你想用她的命來威脅我了吧?啊?”單景羽被他這傲慢的態度徹底激怒,伸手一把擰住他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雙目狠狠地瞪著他,像是要把他活剝皮似的。
“她沒有來,你很著急。”慕容軒。
“……該著急的,是你吧?得靠女人救的廢物。”單景羽估計是快瘋了吧,每次看到慕容軒那副欠揍的臉,他就恨不得上去把他的腦袋給擰下來。
“那是因為你快死了。”慕容軒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表情無比詭異。
“哦?彼此而已。”然而單景羽卻沒有感到驚奇,隻是斜了慕容軒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