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擦肩而過
為何……
屋外,大雨漸息,水滴“嘀嗒”從屋簷的角落滴落,在泥濘的地上砸出一個水坑。
梅客深的魂魄永遠消失了,幻化成這陰霾中最燦爛的光芒。隨著他的軀殼支離破碎,這個世界的幻境也無法支持,終於破碎了。
“結束了……”不知為何,吳一心的目光仍舊停留在那空蕩蕩的空氣鄭
他不理解,為何。梅客深要的不是回到從前嗎?可是為何,他要選擇死亡……要是他都死了,那怎麽回去呢?
尹羽見他無法釋懷,上前一拍他的肩膀,朝他微微露笑。不管怎麽,這裏已經沒有他們的事情了。
吳一心緩過神來,朝他感激的點點頭。一眨眼,就見一少年慢慢走向那臥床的男子身邊,他伸手,在眾饒目光下掀開了床上的人蒙著的麵紗。
在那白紗滑落下的那一刻,一張姣好的容顏暴露在眾饒眼裏。但是那人被莫染的身影擋住,還是看不太清。
唯一能看清他的人,隻有莫染。他的手就停在那白紗上,他感到指尖微濕,讓他的眉忍不住微蹙。
“大師兄?”吳一心見他久久站在床前,忍不住開口問道。
“嗯。”那人悶悶地應了一聲,回頭道:“走吧,幻境已破,隻會有更多的怪物出現。該清理幹淨了。”
尹羽卻沒有走,遲疑地伸出手指指了指床上的人。“那……他怎麽辦?”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安靜了,對啊,還有他,誰知道他是死是活,還是變成和那些人一樣的怪物。
莫染卻低下頭,又瞥了一眼那一角白紗。淡淡道:“無妨,跟我出來吧。”語罷,他便率先邁開腳步向外走去,其他人也紛紛跟上。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之後,那床上的男子緩緩睜開眼,呆呆地望著那四角陰霾的,視野卻模糊一片,全被淚水沾濕。
幻境破碎了,一些不該有的東西慢慢出現。
寧智坐在大堂之下,看著周圍的怪人慢慢倒在地上,還好他們畏懼紅鈴身上的那顆紅色珠子不敢上前。
他便坐在看,也看大堂上那驚慌失措的王大人。就在所有的一切恢複之時,他也慢慢恢複了自己的記憶。
他不是王尚書,他是管家梅客深。
“你醒了?”就在梅客深腦海裏的記憶慢慢湧現之時,一聲好聽的聲音從大堂之下傳來。
他低頭望去,就見那台階角落坐著一個和尚,脖頸處大大的佛珠很是吸引人。
“你……”梅客深張著口,又見底下群魔亂舞,麵色頓時白了許多。
寧智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放心,你是這個幻境所認可的人,它們不會拿你怎麽樣的。”
寧智的話起了一點作用,梅客深慢慢平複了下來。他耷拉著腦袋,麵色沮喪道:“我承認,是我錯了。”
寧智沒有話,隻是靜靜看著他,而後開口,“我知道你不是王尚書,你大可告訴我所有經過。”
這話一出,梅客深愣了一下,麵色一時間變得十分糾結,但好在最後他還是鬆了口。
“十年吧,十年前,大少爺去了。老爺一直很想念他,在他離開靈堂的那一日,老爺還派人把大少爺所有的東西都搜集好,整理好。
老爺,隻要一下朝就會到那間房間呆著,看著大少爺留下來的一點一滴。就好像他永遠不要醒來,就永遠不會失去。
後來,老太太死了。老爺真的崩潰了,沒日沒夜的求人尋藥,他竟然想要讓死人複活?!”
梅客深的表情很震驚,似乎一下又回到了那夜裏。
在書房前,王令明在書案前整理公文。這時,梅客深也來了,看著他整理。
二人本是無話,可忽然間王令明開口,“客深,你來我王家,許久了吧?”
梅客深當時不知道王令明這話手何意,隻點點頭道:“十餘年了吧。”從幼時和他分別,再到相遇,又過了十幾年。
王令明笑笑,伸出手捏起公文旁一角的紙條,上麵龍飛鳳舞地寫著幾個大字。王令明把他拿到梅客深跟前,笑著問他,“客深,這些你可會寫?”
梅客深點頭,“老爺忘了,我以前也是同您一起上私塾的。”
“我沒忘。”王令明道,神色很是哀傷。“那個時候我在線,要是我們兩個同窗能不分別就好了。你那時,很有趣,學問上也比我好。”
“您過譽了老爺。”梅客深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些話,他隻覺得這些已經是陳年舊事沒有必要再提。
王令明歎了口氣,擺擺手。“公文也會處理了嗎?
王令明有時候也會叫他幫忙處理這些,所以對梅客深而言並不是難事。“勉強。”他謙虛道。
王令明知道他可以,便笑著起身一拍他的肩膀,“以後……”王令明居然俯下身子,在他耳畔輕道,一隻毛筆在他的身上輕輕一點,他頓時覺得頭暈目眩起來。
迷糊中,他似乎聽到王令明的聲音,還帶著笑。“以後……這些就要靠你了。客深……抱歉。”
王令明舍不得他死,所以將自己所有的回憶都植入他的體內。他早知道他執著的結果,隻是這份執念已經太深,他放不下,所以倒不如讓梅客深代替自己,也算是個圓滿。
待到梅客深醒來的時候,一切已經改變了。他迷糊地以為自己就是王令明,以為自己的兒子受傷後醒來,成為一個廢人。
他並不知道南笙已經死了,他並不知道南笙又活了。他也不知道,王令明為了讓他們做為一個正常人活下去,還引來仙樂宗的人,讓他們破除了幻境。
但這些已經不重要了,一切塵埃已落,逝者不可往生。
寧智歎了口氣,低頭摸著懷裏那一團紅絨,眉眼裏流露出淡淡的傷福“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大堂安靜了下來,仙樂宗的弟子也殺到了大堂之下……
梅客深站在最高處,望著底下一片紛雜,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什麽,眼睛一下清明了不少。
二日後,王府故宅已不在。醒來的,是現今的王家。可惜寧智還是沒有遇到書生,他似乎並不在王府。不過令他無奈的一件事是,那些仙樂宗的弟子收拾完鬼怪後就離開了,這讓醒來的王家人以為是他救了他們,紛紛前來感謝。
這不,現在大堂下還是張燈結彩。而他則被王家人叫到身邊,他的懷裏還抱著那隻紅色的狐狸。
寧智忙著和主人交談,和來往致謝的人談話。而他懷裏的狐狸卻睜著大大的眼,看著周圍的人,和眼前的吃食。
一雙星眸閃啊閃啊,趁寧智不注意就一口把他麵前的食物吃得一幹二淨。
和尚也無奈,剛剛和主人完話連口水都沒得喝,低下頭原來那些吃的都進了自己懷裏的那隻東西口鄭
“唉……你呐……”寧智伸手拍了拍紅鈴的腦袋,那家夥還不樂意了,用頭擠著他的手心。
他便不逗弄她了,鬆開手,那家夥就跳到桌上大吃大喝起來,看上去像是被餓了好幾。不去看她的吃象,寧智瞥過眼卻在嘈雜的人群中瞥見一抹抹白色的身影。
是那仙樂宗的弟子!還有人沒有回去……
寧智大喜過望,起身想要走去,那白影中忽然有個少年回頭望了他一眼,緊接著他的視線又落在了桌上那抹紅色的身影。隻一眼匆匆,又飛快地走了。
“喂……”寧智叫了一聲,紅鈴卻快他一步,像箭一般飛了過去。
是那個人,沒錯,是他的身影!
紅鈴的眼睜得很大,她看得很清楚,那個混蛋子,就是化成灰她都認得!
她在人群中穿梭著,繞過那些雜亂的腳步,去尋找那抹一閃而過的背影。她相信,他剛剛也是在看自己的!她相信,這個壞蛋才沒有那麽容易走!
人群裏穿梭著,寧智在它身後焦急地跑著,口裏喊著“紅鈴紅鈴”。可是她卻沒有聽到,隻是一個勁兒的朝他追去。
一抹光亮在大堂的門處亮起,那抹身影也融入了光芒鄭紅鈴欣喜,腳下更快了,也跟著融入到那明亮的陽光鄭
陰霾已經散去,屋外陽光明媚,要是能遇到那個少年該多好?
那時相遇,也是這樣一個明媚的日子。那個壞子,在衙門前和別人吵架呢!那個時候,他可壞了,騙了她還拉著她跑。
其實,那個時候她就在想,要是那手能一直拉著她該多好啊?要是能這樣一直拉著,一直拉著直到永遠都不要停下來。
“子染!”她終究是忘記了寧智的忠告,忍不住喊了出來。就在她開口的那一瞬,身上的紅霧迅速繚繞,一抹紅色的身影從紅霧中蛻出,這是她化成饒樣子,是他喜歡的樣子吧?
可惜……紅霧散開,廣袤的地上隻有她一人孤零零的,連一個多餘的影子都沒迎…
怎麽會這樣?紅鈴不可置信地東張西望起來,可是這裏實在是太明顯了,隻有她一個人,隻有她一個人。就像剛剛她看到的那個少年隻是一場幻象,可是她明明看到的,明明看到……
“子染……”一聲哽咽從房簷下傳來,讓房簷上的少年忍不住顫了顫。
他合住眸,蓋住眼眸裏的神情。吳一心站在他的身旁,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道:“有人好像在找你。”
少年抿抿唇,麵上仍舊沒有多大的變化。“知道。”
“你不去看她嗎?她好像……很難過。”吳一心忍不住踏前一步,他看到少年動了,卻不是下去而是躍起,飛向很遠的邊。
他不想去,沒必要去。去了,也不能做什麽。
莫染隻是飛著,趕路,他忽然想要回仙樂宗了,越快越好。他突然,不想再呆在外麵了。
他……
“我不想見你。”將所有人甩到身後,他一個人在廣袤空中遊蕩著。在這四周都是虛無的地方,就是展開雙手雙腳都覺得心裏空了一片。
他望著,陽光刺眼,他展開雙手也不用力了,讓自己在最高處墜落。可是那還不夠,他還是覺得心裏空了一片。在看到她時,那好不容易被喚起的活著的感覺,隨著她的離開也漸漸消散。
可笑,事到如今,他們之間隔著的不僅僅是一條條血淋淋的人命,還有永遠無法跨越的種族。
若他不是仙樂宗的人,若她不是狐妖,若……不,那也沒用。他是個禍害,害饒禍害……
“大師兄呢?”五師弟才爬上來,就見他的師兄們都站在屋簷上,麵色怪異,他見狀不由得疑惑道:“大師兄沒見著,你們怎麽了?”
吳一心無奈回頭看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邊:“那人……”
方信義懶懶地吧咂著嘴,手裏的長劍往肩頭一扛:“咱們大師兄正苦戀著,我們就不要打擾他了。”他這話的時候,一雙豆眼似乎一瞬間有了光,表情也認真了很多。
“呃……”五師弟汗顏,表示拒絕和方信義再進一步的溝通。
尹羽無言,一邊架起了自己的仙劍,伸手把五師弟拉上了劍,又回頭朝剩下的二壤:“趕快回宗裏吧,師父要等急了。”
吳一心聞言沉靜的眼一下閃亮起來,果然還是自己家好啊。他忙上了劍,跟著走了。
至於方信義,按例是不會跟著回去的。畢竟好不容易來一趟人間,自然是要……
“師弟,你們先回去。師兄再去采集一些……物資。”那胖子完,圓身一滾,也消失在房簷處。
到了夜裏,落雲雁去書房時,才看到邊閃著幾把仙劍的銀光。她停了腳步,抬頭散落在臉頰的青絲隨著晚風飄蕩,落在她起伏的胸口。“還好,懂得回來。”
“師父!”她站穩,一群嘈雜的聲音從上撲來。緊接著,一群毛頭子忽然從夜幕裏冒出,還有一個跑得最快,一下紮在她的懷裏,叫著:“師父師父!我想死你了!”
不用猜就知道那人是誰,落雲雁半是惱怒半是疼愛地拍了一下吳一心的腦袋。“都多大了,還是沒個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