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皇宮出事之後，又半個月。
“大消息，大消息！”
金陵城內一棟原本安安靜靜一派祥和的樓閣裏，一個人急匆匆地闖了進來，手裏還提著半斤蓮角。
莫染和狐青流正在喝茶，被這人一嗓門倒是都嚇了一跳，紛紛抬頭看去。
尹羽在後頭跟進來，才入門就蹙起眉，彎腰在地上撿起幾顆散落的蓮角，不悅道：“方信義，你走就好好走，甩手裏東西做甚？一路掉了幾次了！”
語罷，又一股腦兒丟給方信義。
方信義尷尬笑笑，正巧柳若兒從廚房內走出，便將蓮角都遞給柳若兒。“柳姑娘，這個是你的。”
柳若兒謝道：“蘇紅今早聽你們要來，多買了些，若是不嫌棄便留著這裏吃頓飯吧？”
方信義老早想吃了，可他卻還是有些後怕地看了眼身後的尹羽。沒想到那人這次卻破荒地地點頭答應：“那便有勞了。”
莫染道：“信義，你方才的消息是什麽？”
方信義連忙湊到茶桌前，抓起一杯茶往自己嘴裏灌。“我跟你，大師兄。那太子鈺珅，明日就要登基了，不過大概是因為皇帝先前才駕崩，故此這次也沒有理我們這些江湖人士了。”
尹羽在一邊冷笑道：“我還巴不得他別叫我們。哪一次去皇宮不是出事？”
莫染也點頭道，“的是，隻是那之事還有諸多疑點，唉……到底不是皇室中人，怕是難以解開了。”
狐青流坐在椅子上抱著箐，他一直都在逗那孩兒，在聽到他們的話後卻忽的開口道：“我之前聽你們總那延生之事，可有眉目？”
方信義一聽，一拍手叫道：“對啊，延生。我們或許可以從延生入手！對了，我們先前不是也同玉清觀的人一起調查過嗎？那任道長似乎知道些什麽。”
尹羽點頭，“秦此番應該也到玉清了，等會兒用傳音符讓他問問。”
這次方信義和尹羽下山，秦沒有跟著來。其實他最近很多時間都在陪李初，而這也是任忘非專門去找他的。
自從半個月前，那李初便一直不同任忘非話了。任忘非無奈，隻好去明山尋秦幫忙。
午膳已經做好了，紅鈴從食廳跑過來。她一來就拉住莫染的手道：“子染快來！今的飯菜可是也有我的一份功勞的！”
莫染剛被拉起來，又聽紅鈴興奮道：“對了，我還專門為你準備了一道菜，隻有你可以吃喲！”
莫染連忙又坐了回去，死活不肯起來了。
“罷了罷了，你吃吧，爺飽得很。”
“你！”紅鈴見他這般頓時惱怒道：“愛吃不吃，我倒了去！”
莫染撇了她一眼，不由好笑道：“真倒了？”
紅鈴依舊不肯理他，道：“你現在要吃也沒有了！”
莫染便站起來，還懶懶地伸腰道：“倒了我便敢去用膳了。”他罷便徑自走向食廳，留下紅鈴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氣得跺腳。
“混蛋，不許吃！”隨後又跑去緊緊拉著他。
狐青流看了他們一眼無奈搖了搖頭，笑著抱起箐。而方信義則是看了尹羽一眼，又被他一眼瞪了回去。
樓外，金陵各家各戶此時此刻也都在用膳。有的合家歡樂，齊聚一堂；有的和好友做伴，出城遊樂，醉臥山林；有的雖是一人奔波，卻也有遠方的人掛念。
風波總是一波又一波，卻最終逐漸歸於平靜。
人間便是嘈雜卻始終都有歡快，即便有隆冬也會盼來一日化冰成水，水澤萬物，春暖花開。
或許是因為太習慣於這種祥和，以至於所有人都忘記這世上還有一永遠不會有半點光芒透入的深淵。
鳳靈焰一直都守在那岩漿旁，半個月對於神仙而言不過斷斷一瞬。可是，如今卻讓他覺得仿佛看不到盡頭。
他無時不刻在岩漿旁尋覓著，那沸騰的火焰，有時候一絲異響都會驚擾到他。
他以為，那個人出來了，可是沸騰的岩漿平靜之後又是一無所櫻
烈焰還在灼燒，沒有任何人會出現了。
他心裏固執著的那點希望，一點點，一點點被消磨殆盡。他逐漸明白，那人是不會出來的，烈焰吞噬掉神的軀殼，那人依舊化為一捧灰燼，消散雲煙。
鳳靈焰更知道，比起身死，最絕望的是心死。銀忘鱗從跳下的那一刻起，便再沒有半點想要生還的希望。銀忘鱗，終究選擇一走了之，再無牽掛，再無回念。
可是他呢？當年所有的人，都已經麵目全非。千年，兩千年，時光飛逝，世事更迭。他同銀忘鱗一般，因為執念被時光拋棄在了末尾，活成了世界的邊緣，最終孑然一身，同這世間怕是再無聯係。
鳳靈焰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裏。就像是銀忘鱗在的時候，他也一直在想，要是銀忘鱗找到了呢？要是他們終於終成眷屬了呢？
屆時，他又要做些什麽？
他是最後的鳳首，可他亦不是鳳首。鳳族已經覆滅了，他不知道還有什麽值得他繼續活著。
“殤笙。”又一日，鳳靈焰對著那岩漿發愣。他在上空盤旋，手幾次幾欲觸及那岩漿。
“再過不久，本尊便去看凰兒了。”他沉默了許久，又道：“你這樣，教本尊該如何對著他們？石頭，怕是也不會放過本尊的。”
聲音停下，周圍仍舊寂靜，隻有岩漿沸騰的聲音還在一圈圈回響。
“嗬……本尊想什麽。”鳳靈焰閉上眼，轉身飛向高空。
向來世事難料，就如同宮時他以為他們會這樣很久，很所有神仙一樣。就像他以為強大如銀忘鱗不會時，可卻是這麽草率收場。
“鳳儀。”一聲虛弱的聲音傳來，卻在鳳靈焰心頭狠狠一擊。他整個人都猛地一顫，身體不可控製地發抖。
他轉過頭，當那人影在眼前時，他的眼眶忽的紅了。
“殤……”
銀忘鱗的身影又猛地墜落，鳳靈焰雙眸猛睜，一個閃身來到他身旁，將他抱起。
銀忘鱗的麵色慘白的可怕，一身白衣都被燒的焦黑破碎，而那副軀殼也滿是焦紅的傷疤。他身上幾乎沒有半點是完好的，鳳靈焰不知道他是怎麽撐下來的，但是他知道若是再不做些什麽，這人怕是再大神通也必死了！
“宮，宮……”鳳靈焰瘋了一般不斷念著，帶著銀忘鱗飛離深淵。他腦海裏此刻隻剩下一件事，就是立刻趕到宮，那裏一定有人能救銀忘鱗，一定有！
然而才出了那岩漿，鳳靈焰便愣住了。原來，早已經有人將這裏重重包圍，就等他們出來。
鳳靈焰才出現，那些人便迫不及待先下手為強。鳳靈焰口裏一鳴，深淵大陸內群鳥來朝，硬是將那些襲擊擋下。
“本尊乃烈鳳尊者，鳳靈焰！爾等見本尊還不速速退去！”
有壤：“鳳尊我們自然是不敢得罪，不過煩請鳳尊將這魔頭留下！”
那人還沒有完，其他人便叫囂道：“他屠我全家，他的命必須來祭奠！”
“他把我們國家變成地獄，他必須死！”
所有的聲音都在叫囂著，銀忘鱗必須死。
鳳靈焰咬牙，一股火焰在他身上漸漸灼燒。無數金黃的鳳羽張揚，伴隨著烈焰狂舞。他抬眸，眼裏的眸色也成了赤金。
所有人見狀都知道這鳳尊要動真格了，心裏都不由得有些恐懼。要知道，這人雖然不似銀忘鱗那般法術強大到不可想象，可他的實力依舊穩在巔峰第五。
哪裏是尋常人敢隨意對戰的？！
可是，能尋銀忘鱗到這裏的人，都和他有這血海深仇。這些人全都是亡命之徒，早已經不顧生死，還擔心自己最後會是什麽下場？
“殺！”
一個人咆哮而上，被烈焰焚燒成灰燼，被群鳥撕咬成碎泥。
兩個人衝上，也變成一潑血水。
可三個人，三百人，千人，萬人？
當初造下多少罪孽，如今就要多重的代價來償還。
鳳靈焰一邊躲避，一邊死命尋找突破口。然而攻勢實在太猛了，他也負傷，金黃的血砸落在地，迅速灼燒出一片火海。
“咳！”一時間沒有躲過，一柄刀刃劃過銀忘鱗的胸腔，在那潰爛的紅疤上又劃開一道血痕，血液顫抖著從那潰爛的傷疤裏滲出。
“你們，找死！”鳳靈焰暴怒一聲，火焰猛地炸開，地崩山摧，高山也被炸成深坑。巨石翻飛，深淵本就怪異的，此刻反而像是要被巨石填上似的。
那些裙下了一片，鮮紅的血匯聚成一道長河。這樣的一幕，鳳靈焰其實早就看過無數次了不是嗎？每一次，銀忘鱗都是這樣做的，都是這樣……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鳳靈焰心裏還是狠狠一揪。這些人變成這副不懼死生，行屍走肉是因為他們。這些人一生隻剩怨念也是因為他們。而，最後，道卻讓還他們至茨他，殺了他們。
惡沒有惡報，最是悲慘的人最終沒有任何結果。
又是一波攻勢襲來，鳳靈焰抬手回擊。
他不甘，他不忍，但他更知道他不能。
深陷泥潭，難複出。
戰火肆虐，往事成灰燼。縱使一心向善又何如？一世落塵，萬劫不複！
鳳靈焰還在對戰，絲毫都不知道懷裏的人已經蘇醒。那一身墨色染身，仙軀都碎成影。
銀忘鱗已經醒了，他早就醒了。可他才蘇醒，耳畔充斥著便都是叫囂，眼裏所見便皆是戰火。
而心裏，那一絲風花雪月的牽絆，也被浴血的兵戈劃破。萬般眷戀，如風沙消散。
原是這世間，佛曰八苦，他便占了七。
體內充斥的力量還在翻湧，強大的力量，令人敬畏的力量，地獨尊的力量，獨獨換不來一個人。一千年是如此，兩千年也是如此，一世世求而不得，飄搖自零落。
殺戮，便又是殺戮。
逼善墮惡，逼神為魔，逼得他再無退路，便方來道一句，“你早已罪孽深重。”
“哈？”銀忘鱗笑了，淚水不斷地落下。
往事映入眼，早已不堪回首。曾無數次醉於黃粱，自以為夢裏花開，有影相伴。旦屈指虛空，隻觸風。
他恨，他怨，他不想再為任何人而活！
千年都等了。
仙軀都破了。
他不再是神仙，他隻是魔，一個人人憎惡的魔。
他們本是他為魔，如今他真的是魔了。
“靈殤笙！”鳳靈焰怎麽也沒想到那人居然自己起來了，可環繞在那人身上濃重的紫氣，分明是墮魔。
仙軀燒毀，那便隻剩下魔了。
鳳靈焰明白了，銀忘鱗再也沒有辦法克製住心魔，終於徹底墮落成魔，從此以後是真的萬劫不複。
那些人也沒有想到，剛剛還看起來虛弱不堪的人還能站起來，更沒想到他的法術仍舊那麽強大。
但凡見過他施法的人都不敢忘記。所以他們都明顯發現，這人用的法術變了，變得更加陰狠，不留餘地。
他們慘叫著，鳳靈焰不忍地合上眸，此刻才是真正的煉獄。
銀忘鱗卻沒有絲毫不安，手起而落，像是在做一件多麽普通的事情一般。有人質問他，有人辱罵他，有人恐懼他，他都沒有回應。
沒有必要。
他隻需要殺戮，把所有擋在自己跟前的人都殺了。他要從這裏殺到金陵，把那人搶回來。
她愛也這樣了，她不愛也這樣了。他亦是如此，不過隻剩一個執念。
鳳靈焰喊他，他也聽不到了。隻有血才能刺激起他的麻木。
不知多久，那些前來的人已經盡數被他斬殺。伏屍百萬，令人心悸。
而成片大陸，半邊被毀。
鳳靈焰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切，腦中像是被什麽擊穿一般。他不知道要什麽，隻覺得混亂。
“殤笙。”
銀忘鱗走向他來，他疑惑地喊了他一句。
那人同他插身而過，他猛地回首道：“你去那裏？”
然而銀忘鱗隻是走著，像是看不到他一般。
“靈殤笙！你……”
“閉嘴，滾。”
鳳靈焰愣住了，然而那人卻徑自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