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來世
人間百年對於神仙而言不過轉眼便消逝,隻是對於如今的銀忘鱗而言,每一秒都是一世那麽長。
“紅鈴,雪太大了,回屋吧。”這樣的話不知道重複鄰幾次,可那人永遠隻是淡淡地點頭。她的妖力已經全部交付於他,隻為求一次來世相遇。
這期間,月老夏雨也來看過他們。每每看到這副景象,她都忍不住問銀忘鱗,這樣做值得嗎?用他自己剩餘的力量去為他們轉世,這樣值得嗎?
銀忘鱗道:“這是我最後一次幫她了。”
可是夏雨明白,之所以是最後一次,是因為這以後銀忘鱗便不再是那個下第一的妖王。為他人轉世,消耗的修為太多了,也就隻有銀忘鱗的修為能夠為此兩次轉世。
“來世,你或許還可以……”夏雨的話還沒有完,卻聽銀忘鱗一聲自嘲,“我已經把夢魂燈砸碎了。以後,不會再有了。”
“……”
紅鈴那邊掃好了墓,終於起身,夏雨便轉身離開。銀忘鱗迎上去,那人回頭看著他笑道:“銀狐哥哥,帶我去夢澤山吧。”
銀忘鱗點頭,也不多言,便帶著她離開華胥。
本以為夢澤山會被毀掉,沒想到還是和以往一樣,綠水青山常存。有那麽一瞬間,紅鈴以為一切都沒有變,和當年的場景一模一樣。
銀忘鱗帶著她上山,紅鈴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笑道:“當年還是二哥帶我上來呢……隻不過現在是走不動了……”
銀忘鱗垂眸,他想要伸出手拉她,可是他知道紅鈴一定會謝絕。思索片刻,他轉身折下一條柳條,讓她牽著。
一路上到夢澤宮前,紅鈴隻瞧了一眼就震驚了。那宮殿竟然和當年一般,竹樹環繞典雅幽致,隻是少了故人。
“頗有些對不住夢兒姐,她本以為我會跟著子染一起度過一世,最終還是沒能成。”
銀忘鱗依舊不言,他就站在一邊,靜靜看著紅鈴一舉一動。
紅鈴走到夢澤宮前的湖水,她伸手捧起一捧水打在自己麵上。待到那搖晃的水麵逐漸靜止,她才看清那水裏倒映的自己,白發蒼蒼,容顏已逝。
她忽的想起很多年前的某個夜晚,他們在涼亭嬉鬧。她賭氣對著湖罵他,他在她背後冒出頭來。當初看起來不過一件平凡的事,如今想起來卻是縈繞在心頭,念念不忘的滋味。
都時間能淡去一切,可是對於妖而言,時間越是久遠,便越是念念不忘。失去妖力或許意味著她會死亡,可是這世界上還有很多比活著更重要的事情。
她如今已經完全能夠理解狐青流為什麽會這麽做,即便到最後柳若兒遲暮遠去,他也不悔當初。至少相遇相識相伴過,哪怕最終孤獨一人,日日牽掛思念。
“銀狐哥哥。”
銀忘鱗還在一旁站著,這時紅鈴忽然喊他,他便走過去,有些疑惑地看著紅鈴。
“謝謝你帶我到這裏,也算了結了我一樁心願。另外,我想我的時間也差不多要到了……”紅鈴的語氣很是平淡,唇角還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銀忘鱗的眼眸卻猛地一縮,措不及防地倒吸了一口氣。片刻,他平靜下來,拚了命似的控製住自己的表情。他不出話,隻聽紅鈴的聲音平靜。
“昨夜我做了一場夢。夢到他叫我來這夢澤宮,幫他看一下,好下去告訴他這裏如何了。我想,他生前最無法放下的就是這裏,便求著你來。”
“……”
“那夜裏,他回來了,就在我麵前。”紅鈴著忍不住笑出聲,眸裏滿滿都是溫暖。“那家夥,還我老的樣子真醜,但是他又不過他看著也看習慣了。我就知道,他雖然沒能起來,可是他也一直都在陪著我。”
“……”
“他,他最近看到我哭了,他有些擔心,要是撐不下去就下來吧。他還叫我不要怕,他那麽無所不能,這輩子殺邪殺正殺遍了,這麽大的本領不用擔心他下輩子會找不到我……”
紅鈴著忽的忍不住哭起來,可是唇角卻還是上揚,苦笑道:“我我都知道,我我不怕,我隻是……我哭的時候,隻是……想他了而已。”
那一過後,紅鈴便生了重病。銀忘鱗依舊四處唯為她尋藥,即便他知道她最後還是會死,可是他卻忍不住去求,想要盡可能保住她。
直到那一夜裏,紅鈴燒的迷迷糊糊,銀忘鱗要出去給她尋冰塊,為她降溫。可是就在這時,紅鈴卻忽然伸出手拉了他一下,她的手滾燙得讓他心碎。
“怎麽了?”
“大概是今晚了……”紅鈴在床上虛弱道。
“今晚,不會的……”銀忘鱗不自覺的有些慌亂,他不斷告訴自己這不是死,隻是暫時的離開不是死不是死。可是,心裏的難受卻絲毫沒有減緩。
“不要去打擾四哥。”
“紅鈴……”銀忘鱗忍不住喊她可她依舊自顧自囑咐著。漸漸的,銀忘鱗忽的明白了一件事情,緊接著又是一陣鑽心的疼。
不是紅鈴不想搭理他,而是她已經什麽都聽不到了。
“好,都依你。”
那一夜裏,很安靜,沒有風也不再下雪。她倒在床上安安靜靜地去了,她知道她很快就能和自己希望遇見的那個人相會。可是她沒有看到那床邊,有一個人已經哭到崩潰,卻也仍舊這般靜悄悄地看著她去了。
翌日,華胥山第一戰神的墳墓邊,多了一個的墳墓,立著碑卻沒有刻上名字。那墳墓前站著一抹了白色的身影,他靜靜地看著那無名的墓碑,像一塊石頭。
鳳靈焰就在後頭沒跟上去,他看著銀忘鱗,不一會兒一陣風吹來,那無名墓碑前的人就消失了。他知道,那人已經走了。
地府,這已經是孟婆不知道第幾次看到這個可怕的男子。他每一次來,整個地府都要引起軒然大波。
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就像是清場子,原本準備輪回投胎去的鬼都被趕走了。鬼兵知道打不過也開罪不得這位,連忙跑走。閻王自然是氣得要死,但是這個時候也沒辦法去把宮的人請來,隻得瞪著他。
銀忘鱗倒是輕車熟路,帶著紅鈴的魂魄靜靜向前走。有銀忘鱗在,路過黃泉那些曼珠沙華也不敢怎麽樣,沒有任何人敢去吞噬紅鈴這個才剛剛形成不久的魂魄。
一路到了奈何橋,孟婆拿出了一碗湯。紅鈴好奇地瞧著,銀忘鱗終於開口了:“喝吧,喝完,我送你過去了。”
紅鈴點頭,似乎還有些猶豫。沒想到這時,銀忘鱗也伸手向孟婆要了一碗湯。
“我也喝,你不必擔心。之後,我不會再打擾。”
紅鈴一愣,順應著銀忘鱗的目光將孟婆湯喝下。那人也仰頭喝下。
這孟婆湯至少是公平的,無論是人鬼神魔喝下都能忘記一牽
果不其然,喝下孟婆湯後紅鈴的眼神也逐漸變得迷茫。銀忘鱗知道,她已經什麽都不記得了。而他,也很快如此……
喝下孟婆湯便可以過奈何橋。紅鈴上了橋,漫無目的地向前走,她默默走著,本來應該和其他鬼一般就這樣直挺挺走過奈何橋。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就在她快要踏入輪回時,她忽然覺得有一道目光似乎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她忍不住回頭……
那奈何橋的隔岸,有一抹白衣蕭瑟地立著,立在三生石邊,他的目光就這樣一直落在她身上。他的目光是那麽平靜,淡漠,不帶一絲情福
紅鈴的眼微顫,又瞥向他身旁的三生石。
那一刹那她眸裏猛地一縮,可惜她還沒能想起什麽,身後的輪回已開,她被吸入來世的輪回之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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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聽了嗎?那窮書生走了大運了!”
“什麽窮書生,走什麽大運了?”
茶館裏,幾個茶客湊在一起,麵露驚疑,紛紛看向最先話的一名黃衣公子。
那公子眼看幾人都起了興致,手中聚骨扇一拍,頗有些書人風範。隻見他頭微微埋下,神秘兮兮地湊近另外幾名茶客,低聲道:“大的好運,我昨個兒聽隔壁那柳秀才的。你們記得望家那個窮光蛋望長卿嗎?”
“哦哦!”這麽一其他人立刻知道了,可不就是那個整日捧著聖賢書,一派大家文人作風的望長卿嘛?那人經常被他們幾人私下裏嘲笑,明明就是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還老想著濟世救人。什麽寧可自己受餓凍死,也不願看下疾苦雲雲……
按他們看來,這人就是矯情。明明什麽能耐都沒有,還自以為能夠濟世救缺觀音活菩薩。
黃衣公子看出他們譏諷的表情,頓時急了,連拍了好幾下扇子,道:“哎呀呀!你們呐,今時不同往日,這子可是走大運了。知道汴京這位大宰相麽?”
“怎麽啦?”
黃衣公子道:“這溫相公家的大姐,溫碧庭溫娘子下嫁,嫁給這窮書生!”
其他人一聽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顯然被嚇得不輕。
“怎麽可能啊!”“鮮花插在牛糞上!”這樣的話雲雲。
這時,隔壁桌某個老大爺聽著不舒服了,插口道:“你們這些人呐,懂什麽。這望家也曾是這先皇室的一門宗親,隻是後來前太子黨敗了,又加上當年岐王打壓,這望家才落魄成現在這副模樣。”
老大爺著咳嗽起來,拄著拐杖緩緩起身,到他們年輕人那一桌去。黃衣公子連忙給他遞酒,老大爺瞥了一眼,接過酒抿了一口,滿意道:“不過如今岐王成了皇帝,念起舊宗親,這望家最後的一根苗自然重視。不過……”
老大爺瞥了一眼黃衣公子,道:“這溫娘子下嫁之時還沒有定下來。據,是要等著看看這望家子是不是有點能耐……”
有人就道:“這怎麽看?”
黃衣公子機靈,拍手道:“科舉啊!最近不是很多書生來咱們汴京了嗎?若是這望長卿真的中舉,這可日後定是平步青雲呀!”
其他人聽到這裏,心裏很不是滋味。有人忍不住發酸,有些埋汰道:“這望長卿有什麽本事,就他那家徒四壁的條件,誰知道他有沒有看過書,不定連字都不識兩個!中舉,我看,異想開!”
但是也有人想的更多,忍不住美滋滋道:“別別的。就今年這樣,若是我們幾個中舉,不定也可以娶到溫娘子,到時候……”
其他人忍不住笑起來,但這也無可厚非,誰不想官場情場都得意呢。再,這溫家娘子據是一等一的絕色佳人。
黃衣公子道:“科舉就在眼前,與其回家去念那幾本書,不如同我一起去最近開的那個什麽,對,濟世觀湊湊。”
這一次,其他幾個人都立刻知道了。
這新開的濟世觀可不簡單,聽那觀長是個仙人下凡。幫了很多平民百姓,還那仙人特別靈,求啥有啥。
故此這黃衣公子才會覺得,與其在家中念書,倒不如去那觀裏拜拜仙人。
“可是,我聽那仙人不常見客。而且他經常出去,似乎不是很好看到。”
黃衣公子聽到這話覺得掃興,撇撇嘴道:“別壞話,還沒去看到呢。”
……
遠處,被眾人議論的道觀前。一名白衣男子正安靜地站在門前,他一頭墨色長發未束,恣意搭在肩前,隨著那身白衣輕飄,遠遠望去真的如同幾分仙人下凡。
然而此時此刻他的觀前擠滿了人,一名女子正跪在地上哭求,那女子跟前倒著一名年邁的老人。
“仙人,你就救救我娘吧。她操勞一生,到頭來我什麽都沒能幫上她。”
那仙人歎了口氣,“人死不能複生。在下為你節哀。”
那女子依舊哭著,他眼裏不忍歎了口氣,伸手一抹仙氣籠罩在那老人身上。那老人竟然微微動起來,其他人都驚道:“活了活了!果然是神仙啊!”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一輛馬車緩緩停下。一節皓腕揭開車簾,“連翹,去看看前麵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