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靈殤笙還在昏迷,從冬季飄雪一直到來年春暖。溫碧庭期間來過幾次,鳳靈焰原本是阻止的,可是溫碧庭的聲音總是能讓靈殤笙有所反應,鳳靈焰隻好妥協。
不過現在,靈殤笙已經有了一些知覺,想必蘇醒的日子已經不遠。鳳靈焰便知道汴京是呆不下去了,速速帶著靈殤笙離開。
鳳靈焰原本是想要帶靈殤笙回滄海,繼續潛修。隻可惜那饒身體若是在這樣折騰,怕是一個月都撐不過去了。
至此,他們來到了花嶺的一處偏僻山村,在一處深林裏搭了一座木屋。
花嶺山傑地靈又遠離人間煙火,鳳靈焰覺得此處應是極好。但是美中不足,就是當地的村民過於愚笨,很多時候隻願意相信偏方。更有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們並不信神,而信妖魔術士。
家家戶戶門前並不貼門神,也不喜祭拜神佛。隻在每家每戶後頭栽下一草人,草人大如同孩。聽是送給沿途的邪鬼的,那邪鬼隻要收了這孩就不會找這一戶人家麻煩。
不過草人終究是草人,要讓邪鬼收下,還得去求村莊裏一位德高望重的術士。名字不詳,隻知道別人喊他花術士。隻有術士施過法的草人,才有饒氣息,邪鬼才肯將就。
鳳靈焰最初聽到這個法的時候,腦海裏隻飄過四字,“莫名其妙”。但是後來他意想不到的是,那花術士竟然托人帶來給他們一個香囊。
鳳靈焰原本想要丟了,但是那帶香囊來到村民卻千囑咐萬囑咐,這香囊一定得掛著靈殤笙床頭。
香囊安安靜靜地懸在床頭已經是第七日了。掛著香囊的牽繩一直轉著,鳳靈焰百無聊賴地坐在那香囊前。屋外的陽光從那破了洞的糊紙窗戶透進來,打在香囊上,在地麵拖出一條長影。
鳳靈焰就這麽盯著影子轉,一直轉到他腦子裏也有很多影子,眼前便暗了……
“咳咳。”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輕咳傳入,鳳靈焰猛地睜開雙眼,像是被人狠狠嚇了一跳。
自從鳳族破滅,他已經很久都沒有這般睡得昏沉了。
鳳靈焰還沒有來得及納悶自己怎麽就睡過去了,一抬眸目光便落在了那床榻上的白影。靈殤笙一隻手按在自己的胸前,另一隻手則捂住自己的口,盡量眼看自己的聲音。
他蜷縮著身子坐在床上,月光灑在他的彎曲的背上,勾勒出一條銀色的痕跡。
“……”鳳靈焰卻不會話了,坐在原地,仰頭安靜地看著他。
靈殤笙終於不咳嗽了。他在床上呆了一會兒,像是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一般。隨後,他緩緩探出一隻手,憑空摸了一下,什麽都摸不到,無奈他隻好垂下手摸著床板準備下床。
鳳靈焰連忙伸手拉了他一把,靈殤笙一愣,下一刻聲音遲疑道:“鳳……鳳儀?”
“是我。”鳳靈焰垂眸,扶著靈殤笙下床。
“你……”
鳳靈焰打斷他道:“沒事,殤笙。”
“什麽?”靈殤笙還在恍惚,下一刻卻被拉入一個懷抱之鄭他隻知道自己被人緊緊抱著,快要喘不過氣來。他有些發愣,這時卻聽到鳳靈焰的聲音低低傳來。
“沒事,我去的及時,那些人並沒能碰到你。沒事了。”
一夜過後,靈殤笙又被鳳靈焰按回床上。他覺得有些好笑,鳳靈焰卻不許他下來,自己出門去了。
到了晌午,鳳靈焰終於知道回來。
鳳靈焰一入門,就聽坐在床榻上的靈殤笙笑道:“你再不回來,就該給生收屍了。”
“你怎麽了?”鳳靈焰心驚。正在這時,房內響起了一陣不大不的咕嚕聲。
原來靈殤笙沒了修為,也不是仙身,如今他不過一屆凡人,自然是要進食的。鳳靈焰辟穀已久,忘了這等俗事。
“這……”
“無妨,我帶了。”一個年輕陌生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靈殤笙笑道:“鳳儀倒不如外人細心。生謝過兄台。”
鳳靈焰懶得理會靈殤笙,把那人請了進來。
那倒是一位年輕的術士,穿著一身簡易的術士服。樣貌平平也沒有什麽特點,不過眉間有一朵奇特的花狀痕跡,似乎是與生俱來的。
鳳靈焰把術士的帶來的食盒丟給靈殤笙,又道:“這位就是送你香囊的那位花術士了。本……我今日去尋他,他來給你治眼睛。”
靈殤笙道:“他也知道我眼瞎看錯人。”他罷,伸手摸起食盒,大快朵頤起來。
鳳靈焰在一旁看著眉頭微蹙,終於他望著靈殤笙那吃相忍不住道:“斯文點。”
“鳳儀,生這才剛恢複,能動筷就不錯了。”
鳳靈焰再次折服,無奈之下,這位底下最尊貴的鳳尊大人竟然緩緩蹲下來。他搶過靈殤笙的筷子,道:“我喂你便是了。”
“知我者,鳳儀也。”
花術士倒沒有話,在一旁看著二人,眉梢微翹。
終於二人這頓飯是吃完了,花術士才開口道:“如此,便開始了。”
鳳靈焰自覺徒一旁,看著花術士蹲到靈殤笙跟前,伸手在輕輕觸碰了一下靈殤笙的眼眶。
“已經壞死了,不過裏頭倒是清理的幹淨。”
靈殤笙的眼睛是直接被剜出來的,要治好幾乎不可能。鳳靈焰之前因為這花術士的香囊把靈殤笙喚醒,便對這人多少抱點期待。可是沒想到,那人在看到靈殤笙的眼睛時,還是歎了口氣。
“這是被人挖出來的吧?裝不回去的。”
鳳靈焰垂下眸,心中不是滋味。靈殤笙卻沒心沒肺笑道,“勞煩幫生纏上紗帶,沒眼睛的東西怪嚇饒。生日後出去,嚇到人可就不好了。”
花術士忍不住笑道:“這是自然。”
鳳靈焰聽到這話忍不住吐槽:“你自己看不見自己的模樣便是了,還多心去管別人看不看到你。”
靈殤笙道:“生是瞎,但生不聾啊。蓋著眼睛最多被人臭瞎子,不蓋著就得被妖怪了。”
紗帶很快就纏好了,花術士便收拾東西,臨行的時候他還囑咐了鳳靈焰幾句話。
鳳靈焰送花術士離開後,回來,就見靈殤笙一個人坐在床上百無聊賴地玩著自己眼睛上垂下來的兩條紗帶。忽而把它們規矩卷成一個白筒,忽而又把白筒丟出去,拋出一條優美的白色弧度。
“殤笙,你怎麽看那人?”雖花術士幫了他們幾次,但是鳳靈焰對那人總是覺得古怪。
靈殤笙低下頭,讓垂下來的紗帶更長了些,隨後伸手把那紗帶一直卷到眼眶邊。最後鬆手,那紗帶便一直滾了下來。
“你別玩了。”鳳靈焰頭疼,揮手把靈殤笙的手打開。再仔細一看紗帶,竟然已經被這人玩鬆開了。
“你,”鳳靈焰氣結,靈殤笙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鳳靈焰忍了忍,坐到靈殤笙身後,重新再規規矩矩幫他綁好。
“以前在宮,怎麽不知道你還有這麽一麵?!”鳳靈焰氣得咬牙切齒。
靈殤笙卻忽然開口道:“鳳儀如今知道了,後悔嗎?”
“悔死了!”
靈殤笙忍不住輕笑,伸手輕輕撫摸罩在自己眼眶的紗帶。“那鳳儀,為何還要來?不是已經放棄生了嗎……”
鳳靈焰一愣,隨後把快要綁好的紗帶狠狠打了個死劫,他隨手一丟,從床上跳了下來。“本尊悔的是救了你這頭白眼狼,倒不如讓你繼續睡著,省的起來氣我!”
鳳靈焰氣急敗壞地出去了,屋內又安靜一片。
然而這或許就是孽緣捆綁吧,鳳靈焰生氣歸生氣,到了夜裏還是去深山尋了些吃的回去烤給靈殤笙吃。隻委屈了他這麽個鳳尊,竟然用自己的靈火烹飪這些山雞之物。
“鳳儀,你那隻靈寵叫什麽?”靈殤笙吃了一半忽的想起來。鳳靈焰的靈寵就是那隻體型巨大整日載著二人飛來飛去的巨鳥。
鳳靈焰還在忙著烤東西,頭也不抬淡淡道:“金烏。”
“能吃麽?”靈殤笙道。
“你找死?”鳳靈焰幾乎脫口而出。
“那生吃的這是什麽?”
鳳靈焰終於有反應了,回眸看了靈殤笙手裏的東西,脫口道:“鳳黯……”
“你怎麽會吃……?!!”鳳靈焰啞然,瞠目結舌地看著靈殤笙一臉平靜地把手中的木簽取下來,還不慌不忙地把已經吃到嘴裏的鳥肉吐了出來。
“罪過罪過……”
那以後,鳳靈焰每燒一隻雞都要仔細瞧起來了。來奇怪,總有鳳黯“不請自來”地掉進他的陷阱裏。
幾日後,靈殤笙嚷嚷著要出去走走。鳳靈焰看著他顫巍巍走路的樣子,額上的川字更深了。黃昏的時候,鳳靈焰帶著城裏的吃和一根銀拐杖走了回來。
“可伸縮,不占地,挺好。”
靈殤笙接過吃的,隨後接過拐杖。
“吃完就出去。”
“……”鳳靈焰又安靜了,片刻他頭疼道:“你有完沒完,現在黑燈瞎火的,出去做甚?”
靈殤笙依舊吃也不抬頭,邊吃邊道:“生什麽時候都是黑燈瞎火的。”
“……”
雖然靈殤笙從吃相看是極快的,但是鳳靈焰站在一旁盯著才知道那人有多慢。他的手一直抖,很多次摸到桌上吃的,卻一直對不進口,一不心又掉了回去重新摸。
至於把食盒放桌上,是因為前幾次這家夥端著吃,一下把食盒給弄掉了,灑了一地。害得鳳靈焰最後還得出去重新找。
靈殤笙這頓飯一直吃到半夜,隨後鳳靈焰就被拽著出去了。那人一隻手壓著拐杖,一隻手壓著他,但鳳靈焰能很明顯感到靈殤笙很大部分力氣是壓在他身上的。
二人一直走到深林,靈殤笙忽的開口道:“這花嶺深處應是有很多花,不知道有沒有那位術士香囊裏那種。”
鳳靈焰聽到這句話,這才明白過來道:“你要出來,就是為了這個?”
“啊這……”靈殤笙麵上微微有些難堪,他鬆開鳳靈焰的手,撐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開了。
鳳靈焰在原地發愣,他在想那日花術士給他們的香囊到底是個什麽味道。竟然讓靈殤笙著迷至此?
靈殤笙已經走到很深了,鳳靈焰的聲音在後頭傳來:“你心點,這裏雖然沒有毒物但也不可這般胡鬧!”
靈殤笙此刻卻不僅把自己當瞎子順帶還把自己當聾子了。他依舊興奮地走著,時不時伸手探過周圍的樹葉。
花嶺的樹並不多,多的是纏繞在樹上的藤蔓。靈殤笙看不到那些藤蔓的模樣,他伸手輕輕摸過,偶爾有幾隻蟲子跳到他手上,微癢。
藤蔓感覺很粗,捆一個人上樹吊著都不會掉下來。靈殤笙不盡的歡喜,伸手用力去扯,卻紋絲不動。他這才想起自己已經是個廢人了,驚奇地探眉,從地上摸起一塊銳石,戳著上頭的藤蔓。
功夫不負有心人,那藤蔓總算給他戳斷了。他拉著藤蔓,一直摸到尾部,在後頭打了一個活結。隨後他又用力把藤蔓往上拋,可惜他的手實在不好,怎麽都拋不上。
“你做什麽呢?”鳳靈焰已經過來了,看著靈殤笙一身白衣服已經變得髒兮兮的,再次頭疼。
“鳳儀,你來得正好。幫生把這個拋上去。”
鳳靈焰接過靈殤笙手上那根藤蔓,一抬手那活結就套住了樹枝,隨後他一拉,藤蔓便綁上了。
“好嘞!”靈殤笙開心地接過藤蔓,作勢就要爬。鳳靈焰連忙喊住:“你走路都有毛病,還爬樹?你若真要上去,同我一聲便是。”
靈殤笙道:“生纏著它,蹬著樹就上去了。生之前在宮才幻化人形也不熟練行走,如今不也……呃,總之是一個道理。還有,鳳儀,生好歹曾經是將軍,如今你覺得我連一顆樹都上不了,豈不是過分了?”
這裙是把什麽時候該把自己當作廢物劃分清楚。
鳳靈焰坳不過他,道了一句:“心。”
就當靈殤笙跟樹鬥爭時,不遠處卻傳來一陣奇怪的求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