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善神（1）
她說著麵容越發猙獰起來，血水幾欲擠出她暴睜的雙眼，她瘋狂的嘶吼掙紮即便那些禁錮住她的鐵鎖早已經把她勒得青筋暴起。
“你……”善神從未見過這樣瘋狂的人，這才剛碰麵就恨不得把對方殺死。但是更讓善神震驚的是，這十萬年的消磨絲毫沒有減輕魔女的憎恨。
“給吾死、給吾死、給吾死、給吾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啊！”
她的咆哮怒吼絲毫沒有減少，直到天上連降三道天雷才終於把她給劈到地麵。可是不斷撕拉地麵直至五指染血的模樣依舊在不斷展現出她的暴怒。
善神曾經聽過其他一些神仙描述她，最多的描述便是“一隻永遠不可能被馴服的野獸。”她對於廝殺的渴望對於生命的憎恨已經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而且更甚至她無時不刻都在傷害自己，恨不得連自己的生命都扼殺。
隻可惜，魔是不會死的，他們隻能被封印。
善神念此歎息離開了冰火兩重天。又是雲遊數月，回來時她越發不成人樣了，隻可惜她不會死。
依舊和上一次一般，她又開始發瘋恨不得將跟前的人殺死，然後再次被天雷劈倒在地咬牙切齒。然而她並不知道這個一直都殺不死的，被她認為是一隻渺小蟲子卻在她麵前耀武揚威的人，有一天會成為她的噩夢。
當第三、第四、直到第五十次善神出現在冰火兩重天的時候，憤怒的魔女終於學會了怎麽去克製自己的怒氣。因為她意識到這個卑賤的蟲子就是為了欣賞她每一次被天雷劈倒在地狼狽的模樣。
而這一次善神也來了，對於魔女難得的沒有發脾氣他感到幾分意外。但他沒有說話一如既往和之前一樣盯著魔女看，而這一次魔女也盯著他看。
一天的時光在二人大眼瞪小眼的時間裏度過了。
接下來的每一天善神依舊還是會準時到達，而魔女每一次都和他大眼瞪小眼。二人在冰火兩重天不斷重複，而天庭的人卻日益吃驚——這魔女是轉性了？怎麽都沒有掙脫鎖鏈？這天雷已經很久沒有劈下來了。
再後來善神每次過去，魔女都不再看他了。似乎她已經習慣有那麽一個人在那裏，就像這些年這冰火兩重天永恒不變的黑夜一般。
這樣的日子大概過了二三十年，鳳、龍二族又開始爭鬥。善神不得已離開冰火兩重天攜帶龜族去化解二方矛盾，然而這一次鳳、龍二族已經完全僵化，甚至在打鬥的過程打傷善神。
這一次龍鳳之爭也隨著善神的受傷截止。
待到又是數月善神回歸冰火兩重天時，卻無意撞見魔女竟一直呆呆望著一個方向，那神情和當初一直和他大眼瞪小眼的模樣並無二異。
善神垂眸默默走了過去，他以為又會聽到咆哮，以為魔女會比之前更加千百倍的暴怒。然而什麽都沒有，待到他站到他原本的位置魔女收回了目光，又望向了別處的黑暗。
善神就這樣連站了七日，終於在第七日撐不下了。龍鳳對他的誤傷經受不住冰火兩重天和紅蓮煉獄的摧殘。就隻一瞬間疼痛難忍，血液從胸口的傷疤崩裂飛濺，迅速浸紅了一片。
善神疼得發慌身形不穩一瞬跪下，而就在那瞬間他卻忘記了疼痛，取而代之的是心驚，渾身的汗毛倒豎。
果不其然魔女在看到他跪下的那一刻徹底失去理智，恐怖地咆哮再次響整個冰火兩重天的天界，那癲狂得恨不得想要把眼前的人撕碎的怒吼叫罵，終於隨著無數道雷光的閃現和雷聲的降落逐漸消散。
“不要，這不是她的錯！”不知是何來的勇氣善神竟忍不住飛升上前，長劍揮起直麵天雷。
“轟！”
“快救善神！”
無數的叫囂傳入冰火兩重天，所幸那魔女也被劈得無法動彈否則後果怕是不堪設想。
善神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被人送到了碧落，他之前被龍、鳳二族的人所傷後來又挨了一道天雷，此刻傷勢很不樂觀。
他醒來的時候身邊充滿了噓寒問暖的人，人間的信徒為他祈願的燈多到要把海淹沒，而神仙們因為他重傷而痛苦的人也是數不勝數。還聽說龍、鳳二族的人因此處罰了自己的族人。
這些等等，從來都是善神無意去聽無意去了解的。然而此時此刻不知為何他忽然很想去了解這些，忽然很想知道。然而當這些本該被他看成無比正常的事情再一次被傳到他的耳內，他卻掩麵痛哭不已。
“善神你怎麽了？可是還有哪裏不舒服？”
“善神可是還在為世間傷亡而哀歎？”
圍在他身邊的人都焦急地問，善神哭了許久才上氣不接下氣道：“你們說了這麽半天，卻沒有人說一句絲幽鬼魅的傷好得如何了，也沒有人問一次為什麽天雷要打她？”
那一刻所有人都安靜了，許久才有一個猶豫不決的聲音：“善神.……您說的絲幽鬼魅可是冰火兩重天那個？她，她畢竟是魔女。”
“對啊，她之前殺了那麽多人.……如今也是她應得的報應。”
“如果我們現在覺得她可憐放過了她，那誰去放過那些被她殺死的人呢？”
人們議論紛紛卻沒有看到善神逐漸黯淡的眼眸。
隔日他離開了碧落去了冰火兩重天。還是那個地方還是那些鐵鎖，魔女就被掛在上麵依舊忍受著慘無人寰的酷刑。
善神站在她跟前不遠的地方，那家夥卻沒有咆哮看上去似乎極度疲憊。如若此刻有人進來看到這樣的畫麵想必會驚呆吧，魔女居然也會疲憊。
可是善神在這裏呆了很久他不能說見過所有魔女的樣子，但是他見過眾多她的樣子。她和人們傳言的沒有區別，但她和人們傳言的又很不一樣。
不知醞釀了幾個回合，善神終於開口了：“還……疼嗎?”
她冷笑一聲雙眸惡毒地瞪向善神，繼而又是謾罵以及歹毒的詛咒：“吾怎麽會疼，倒是當時咋就沒把你疼死了？！”
她罵的上頭，一邊還死死瞪著善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然而這一次那人卻泣不成聲，倒是把魔女給哭懵了，遲疑了片刻。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這一切都是.……”善神哭得幾欲崩潰，終於沒有等魔女謾罵結束逃出了*****。
魔女並不知道善神是什麽意思，但是看到他痛苦她身體就會滋生能力這讓她無比舒暢。
可是她沒想到這是她第二個噩夢的開始。
自從在那天以後，一直一言不發的善神話開始多了起來。一有空就對她各種噓寒問暖，從大早上的早好到深夜的早睡，甚至時不時還會偷渡法術為她減輕冰火兩重天的痛苦。
而魔女對於這一切都是回以辱罵加凶狠。
又一日善神遠行歸來，一入冰火兩重天便笑意盈盈，好像一片暖陽忽然照入陰冷的煉獄。魔女一向無神的雙眸也隨之一亮，卻隻是極快的一瞬間又被煉獄的業火吞噬。
善神沒有在意這些，興致勃勃地在魔女麵前道：“今日我回來看到雪域又發生機。百年不得見光的地方透入一絲光芒，雪嶺巍峨的高山化作春水，有好一塊地方都生蔥綠。”
“嗬。”一聲冷笑，便是魔女的回答了。
善神忍不住歎氣又道：“雖然此刻你深處煉獄倒也不必氣餒，說不定某一日還能出來好好看看這世間的美景。就比如說平陵的小山丘，山妖建造的閣樓，還有繁華的……”
“閉嘴。”
“你……”
“吾命你閉嘴！廢話一通，不可理喻！”善神的話卡在後頭隻迎上了魔女猩紅得可怖的雙眸，“吾自由之時未能將他們都捏死，你如今是來吾麵前炫耀的嗎？”
善神雙眸不可置信的一顫盯著魔女道：“難道你不想離開這個鬼地方嗎？”他難得地動了氣，可語氣裏更多的卻是心痛。
魔女並沒有理會他是怎麽想的，隻道：“你懂什麽，就算吾走出這煉獄又如何？！隻要他們活著一天吾永生永世都不得安寧。”
魔女並不知道自己這一句話會對善神造成多大的打擊，她隻看到那個一向平靜地和周圍的石頭沒有分別的神仙，不可置信地宛若遭受天雷轟擊一般向後倒去。他後退幾步，轉身踉蹌逃去。
魔女生便是魔，以世間所有厄運相伴以世間苦難為自己的力量，處於世間極惡之地。
這世上確有太多美好的事情，美景美人美事，隻有她永遠都隻會陷於世界的絕望。外界越完美，她便越不得安息。
善神懂什麽？他隻不過是一個神，僅此而已。他沒有那麽多需要承擔的東西。
在上古那個時代，龍、鳳相爭龍族鳳族有自己的使命。龜族帶領眾妖潛居占領大陸，妖橫生隻需修行生息。人族無依無靠，卻也隻需要在大陸討生便可。
而神族從未落寞，逍遙自在縱橫天地之間，享盡極樂。逍遙兮，快活兮，無憂兮，自在兮。他們便開始自以為是的認為要去濟世，自以為是的要去把這世間難得的快活給所有人享用。
嘴上大聲嚷嚷著，做著毫無意義的事情，不顧下界的感受私自定下各種條框，自以為這就是讓各界穩定。
善神回到天界第一件事情便是紮入罄書閣，掌管天條的禦靈殿下經常在罄書閣內閱文。
今日善神忽然駕到，他不由得吃驚在看到那人的白衣時就已經從席上跪起，還沒起身善神就到他的跟前。
“善神殿下，不知今日前來……”
“禦靈，將冊子給我。”
“啊？”禦靈殿下有些懵，但還是依言從懷中抽出一卷天戒奉給善神。
天戒內大大小小寫下的天條就不下三萬餘條，而第一麵便是：
“命人獸二族不可起糾紛，命魔族不可出深淵，命龍鳳劃界，命……”
善神一遍遍看著這些再熟悉不過的字眼，一遍遍內心越發冰冷。一條條曾經覺得無比合理的天條這一刻無比可笑。他們算什麽，他們又有什麽資格去命令其他人怎麽活著？
人獸不可起糾紛，可人族一直都在被壓迫不得動彈，在夾縫中求生存。一旦掙紮便是違背天條。
龍鳳劃分的地界本就不能滿足所有人，卻必須拘泥，否則就是違天條。
魔族生存的深淵大陸從未有過光芒，卻不得逃脫，否則就是違天條。
善神讀不下去了，他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那些高高在上享受極樂的神仙打著所謂“為了眾生能更好生存所有人都應該忍讓”的口號，將無數的框架附加在苦難不斷的人身上。
“善神殿下你去哪裏？！”禦靈站在一側看著善神，沒想到那人看書看著好好的忽然就激動起身，緊接著一襲白衣翻飛而過踹門而出。
禦靈在罄書閣中呆站了許久，直到有仙人把曲子換了他才緩過神。剛剛善神是來過吧？看完書發了一通火，還、還把天戒冊子給，搶走了？
“善神殿下等等，那冊子請務必歸還啊！”禦靈也連忙趕了出去。
然而就是這一瞬之差便已經釀成大禍，善神毅然立於界皇的神殿前手中依舊是那一本戒冊。
界皇的隕仙台極高，他站在最上方抬眼便將這世間所有的景色都收入眼下。他知道很多仙人都來了，他知道自己不能也不需要再等下去。他隻高舉起手中的戒冊，他隻道：“願世間各界、願世間所有活著的生靈都可為自己的命途做主，而絕非被這一本冊子約束，也絕非受所謂天道，大道命運約束。無論善惡，都應存在，所謂棄惡揚善者本就是惡者！”
“善神殿下你中了業火中惡魔的咒，你快些下來！”底下的人驚恐地大喊著。
善神隻合眸，白衣一揚灼灼烈日他一手將書冊轟散，所有規則框架全部都變成糜粉散在光下化成無數的金光。而當那框架徹底被打碎，天地間生靈皆是一片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