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後遺症
窗外傳來幾聲燕雀的輕啼,有好幾隻不怕生的,甚至大著膽子跳到了窗欞上,碰翻了台沿上的綠植,引來了丫鬟們的低聲驚叫。
閔若黎便是被這麽一陣動靜吵嚷醒的,她抖動了好幾下眼皮,才掙紮著從昏沉中召回了神誌。適應了片刻清晨刺眼的光線,她終於眯著眼看清了眼前景象。
入眼是梨木的床欄和精細的雕花,層層疊疊的紗製幔帳垂落下來,正巧貼著她的臉頰,有些微的癢意。
哪兒這是?
閔若黎茫然地眨了眨眼,下意識摸了摸身上錦被,摸到了一手絲質的滑膩,她現在躺著的顯然不是先前府中管事分配的下人房那張膈得人哪都不利索的木板床。
這是怎麽了,走錯房了?閔若黎努力回憶著昏睡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可是腦海中零碎的記憶片段卻突然像刀刃一般切割著她好不容易恢複的神誌,後腦傳來一陣猛烈的鈍痛,她忍不住抬手按上前額,唇間瀉出了一聲痛苦的低吟。
在一旁小榻上候著的小丫鬟原本頭一點一點,半隻腳踏在夢中,聽到這聲動靜渾身猛地一激靈,立馬跳將起來。
看到床上轉醒的人影之時,趕忙迎了上去,口中熱切叫喚著:“姑娘你可算是醒了?”
閔若黎一手摁著太陽穴,抬眼見著個陌生的小姑娘,心中又疊上了一重疑惑:“你是誰?”
許是太久沒開口說話,她的聲音異常的沙啞。
“姑娘不必知道奴婢是誰,隻需知道奴婢是來照料您的便好了。”那小丫頭笑得甜滋滋的,一瞬不瞬地望著她。
閔若黎嘴角一抽,雖然她現在睡得有些斷片,但終歸還是記得自己奴婢的身份的,何德何能還有人來侍奉自己。
心中狐疑更甚,她索性將心中疑惑盡數問了出來:“那你且告訴我,此處可還是攝政王府?還有,我如今怎麽睡到這個房裏來了?”
聞言那小丫鬟一愣,下一刻麵上卻浮現了幾分曖昧的笑意:“姑娘剛醒,還不知道這個好消息。姑娘回來之後的第二日,王爺便下令讓姑娘住到他的院子裏頭了,這可是天大的福分,側妃娘娘都眼熱了許久呢,姑娘你······”
小丫頭尚在絮叨,閔若黎的思緒卻早已飄到了天外。到底發生了什麽,怎麽一夕之間連人帶窩挪了個地,還有,夜九笙又為何突然要讓自己住到他的院落中去?
太亂了——閔若黎吃力地捕捉著小丫鬟話語中的信息,突然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你方才說的是,我昨日回來?我昨日去了哪裏?”話說得太急,她忍不住低低咳嗽起來。
小丫鬟眼中閃過一絲訝然,很快卻又被擔憂蓋住,下一刻,她卻突然錯開了閔若黎疑惑的視線,順帶著也回避了問話,急匆匆地說了句:“姑娘躺了這許久想必一定渴了,屋裏茶都冷了,奴婢去夥房為姑娘燒壺熱茶潤潤嗓!!”話還沒說完,就風風火火地跑遠了。
急促的腳步聲剛剛響遠,屋外連廊就響起一陣七嘴八舌的低聲議論。
開頭的似乎是府中常常偷懶休息的掌事嬤嬤,尖酸的話語直直落入閔若黎耳中。
“瞧瞧,這不剛醒,竟就會使喚人了,這麻雀上枝頭果然是不一樣了,成了王爺跟前的紅人底氣也足了不少,眼見著原先的奴婢樣兒也沒了,趕明兒怕是要翻身做主人咯!”
一旁的侍女們連連應和。
這話是刻意說給她聽的,閔若黎苦笑了一聲,搖了下頭,這些人真是高看她了,她哪裏想當夜九笙跟前的紅人,保住小命都已經足夠讓她費盡心機了。
自嘲間,小丫鬟複又急急地推進了門,呼哧著粗氣倒了杯熱茶晾在一旁,卻依舊不敢對上閔若黎的視線。
閔若黎隻得忍著頭疼拚補起腦海中散亂的記憶,突然間一張沾滿血淚的臉滑過她的眼前,她被駭得不清,深吸了好大兩口氣,嗓音都開始顫抖起來:“香鈾呢······我,我好像是和她一起出去的,現在我回來了,她人呢?”
小丫鬟不敢看她,瑟縮著手腳不自然道:“香鈾她,她沒回來——”
抬眼時又對上閔若黎一雙疑惑驚惶的眼,有些不忍心繼續講下去:“她,她死在官道上了,回,回不來了。”
“對,香鈾死了——”閔若黎無力地垂落了手,她都想起來了,那日黃昏官道上那場喋血圍剿,血泊裏女子難平的怨氣,她通通想起來了,鋪天蓋地的血色再次闖入眼簾,她又回憶起了那一瞬間心中戰栗的恐懼。
偏偏就在這時,房門“吱呀”一聲突然被大敞,蒼白的日光送進了一道沉肅的人影。
輪椅聲慢悠悠地滾響在青石地磚上,許是方才小丫鬟奔走間灑落了茶水,輪軸滾過的動靜像是踏過血泊而來。
閔若黎隻覺心髒一瞬間便被攥緊,倏地摒住了呼吸,視線卻膠著著無法被轉移。
輪椅大半被推入房中之時,夜九笙那張玉像般的側臉隨之映入眼簾。
隻是在回憶裏的滔天血色中,這副天人似的麵孔來自玉麵閻羅。
閔若黎隻覺後腦的鈍痛再次侵襲,刹那間恐懼攫緊了心髒,她再次失去了意識,沉沉陷入了黑暗之中。
夜九笙進門之時,便正好看到她頹然倒下的瞬間,俊挺的眉瞬間擰起,他不悅道:“怎麽又昏過去了?”
方才聽聞閔若黎醒轉的消息,他甫一下朝便直奔這處院落而來,未成想看到的第一幕竟是如此,無奈之下隻好傳來了太醫。
太醫把脈觀察了一番之後,隻留下了一句“心病還得心藥醫”。
心病?夜九笙望著榻上沉沉昏去的人影,心中疑惑,心病又該如何根治?
再者,這女子潛入王府的目的也尚未明晰,她豈能就這樣繼續這樣病下去?
思及此,夜九笙按了按眉心,沉聲吩咐道:“傳令下去,府中多派些人手來照料她,務必要讓她恢複如初,待她病好,再來繼續隨侍本王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