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吃人的洛陽城
上好木板雕刻而成的木盒,楚泉手掌顫抖的放在上麵,盒子很涼好似寒冰一般,讓其很快撒開手掌,沒有打開這個冰冷刺骨的木蓋。
一旁的老宦官上前搭手,想要搭手打開眼前木盒,手臂剛伸出,就被顫抖的胳膊打斷了。
“我自己來吧。”聲音蒼老又無奈。
萬人眼中的皇上,如今真的有些老了,顫抖的雙手無數次的放在木盒蓋上,都沒能拿起那扇薄薄的木蓋。實在看不下去的國師孤春秋,憑著多長的豹子膽,走上前去,將對於某些人來說,重達千金的木蓋掀開。
木盒內是一顆不再流血的人頭,那張隱約有著年輕模樣的頭顱,無不讓不忍接受的楚泉,顫抖的手掌更加顫抖。
壯年時結怨,長達幾十年的歲月跎蹉,並沒有將這個男人心中的不甘抹去,本該安享晚年的年紀,卻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最讓人唏噓不已的是,親自動手的既然是養育多年的親生兒子。
老人們常說因果循環,可有些事從哪裏開始算是因,從哪裏開始又算果呢,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結束。
也許因果依舊在循環著。
楚泉重新合上木盒,雙手緊緊的按在木蓋之上,毫不掩飾的悲痛就那樣擺放在臉上,此時此客不像一個君王,不像一國之君,僅是一個老人,一個失去親生兄弟的老人。
“皇上節哀。”一側的老宦官劉琛道。
不曾大悲大喜的陛下,看著有著楚煉年輕時模樣的楚鼎,開口問道:“你父親可還留下什麽話。”
對於父親這兩個字眼,楚鼎顯然不太適應,隱約讓他有些瞬間的失神,很快反應過來,急忙開口道:“他讓我轉告陛下,他說他輸了。”
“何苦啊,何苦……”楚泉聽完無奈道。
今日這個早朝怕是最久的早朝,如今太陽都已高高掛起,滿跪百官的朝堂沒有絲毫要退朝的跡象。
“陛下有些事是否該做了?”孤春秋提醒道。
心中雖然悲痛萬分,高坐龍椅的他,有些事自然隻能聽天由命,他雖不想殺楚煉,可與這萬裏河山相比,定然要選擇一個。
“楚鼎我問你,這十萬兵馬該何去何從?”楚泉看著大殿的年輕人道,
“任憑陛下差遣。”楚鼎恭敬道。
“好,既然如此,十萬兵馬就留在洛陽城,成為洛陽守城的親兵。”
“陛下英明。”滿朝大臣異口同聲道。
“你可要什麽賞賜?”楚泉問著這個弑父的年輕人,眼中也是有些好奇。
楚鼎聽完這一番話,頓時有些呆了, 他從未想過討什麽賞賜,如今心中大怨已除,除了空蕩蕩的內心,其他什麽都不剩了。
看著沉默不語,眼神迷茫無比的年輕人,若是論起輩分來,也是自己的侄子。
“這樣吧,許你世襲接替,西北王的頭銜換你來做,整片西北依舊是你說了算。”楚泉實在想不出其他賞賜,當作補償或者愧疚,世上任何金銀珠寶都塞不滿內心欠缺的窟窿。
“臣謝陛下龍恩。”楚鼎跪地叩謝。
“至於幾位將軍,就留在洛陽城吧,每人賞府宅一座,千金綢緞,官職依舊是先前職位,可否?”
幾人神色激動,不說在洛陽城擁有府宅,官職依舊是帶兵將軍,就足矣讓他們興奮不已。一個在洛陽擁有兵權的將軍,權利可是要大過天啊。
“行了,剩下的事交給你們自己去做吧,朕累了,退朝吧。”
“退朝!”老宦官劉琛喊道。
如同大赦的文武百官終得起身,看著皇椅上仍未離去的陛下,已跪麻木的雙腿不敢出聲吆喝,皆都瘸著腿一瘸一拐的離去,歪口咧嘴的模樣,怎麽看都有些滑稽。
孤春秋退朝後也消失個沒影,神出鬼沒的行蹤,讓人根本找不到這頭狐狸的蹤跡。
偌大的金鑾殿隻剩下天子一人,這位年邁的老人家,又將一件件睹物思人的物件拿起放下。
這些動作不知道循環了多久,大殿內的老人才沒了身形,連帶桌上的遺物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人心惶惶的洛陽城,很快也在消息擴散後,重新回歸寧靜,原本閉門不開的鋪子也重新開張,不少收到消息的百姓,逐漸從家門探出頭來,紛紛走在大街上,洛陽城整個又開始向熱鬧的趨勢開始發展。
十萬兵馬一頭霧水的成了洛陽城的親兵,每人的俸祿更是長了一倍,這讓不少心有不滿的人,乖乖閉上嘴巴。覺得當了洛陽的親兵並沒有什麽不好。
對於他們而言,誰做皇帝跟他們好像並沒有太多的關聯,將軍依舊是將軍,馬前卒依舊是馬前卒,沒有可觀的改變。
帶領十萬兵馬而來,回西平僅是一人而歸,這筆買賣無論如何算,都是有些虧本。
楚鼎坐在陛下親賞的馬車上,皇宮侍衛在外趕著馬車,朝著西平而去。
掀開車簾看著洛陽城形形色色的人群,這位大仇得報的小王爺,心中並沒有絲毫的快感。
“洛陽城一直都這麽熱鬧嗎?”楚鼎問著趕車的侍衛道。
“洛陽城天南地北的商客要多,達官貴人自然也很多,如此便推動了整個洛陽,除去暴雨天,青天白日永遠都是這麽熱鬧。”
“王爺要不要留下來多待幾日,陛下說過了,王爺可以多體會下風土人情。”侍衛拽停馬車等待答複。
這位新西北王,看著各色的人群吆喝,不自覺的想起了西平,更想起了那座安靜無比的雲水居,心中竟然有些想念。
楚鼎合上簾子,看不見是何表情的臉,隻聽得馬廂傳出聲音:“走吧,我還是喜歡靜一些的地方。”
聽到答複侍衛自然不再多費口舌,輕抖手上馬繩,這輛奢華且單調無人的馬車,緩緩擠出人群,朝著城門而去。
等馬車踏出莊嚴的城門,一句話悠悠然從馬車傳出:“習慣是個好東西,卻也是痛苦的東西!”
侍衛嚼不透這句話,隻能駕著馬車朝西北而去,昏黃的光撒在馬車上,遠遠的能看清車輪下濺起的灰塵,注定是趟苦差事。
洛陽城最高的山頂上,身著富貴衣裳的老人家,看著眼前一覽無餘的洛陽城,說不出的淒涼蒼老。身後泥土新鮮的石碑墳墓,顯然是剛立好沒多久的新墳。
石碑上沒有姓氏,僅是一塊沒有名字的石碑,整整齊齊挺拔而立。
“你喜歡洛陽城,除了那無處可葬的皇宮,也隻有這裏能將整個洛陽城盡收眼底,知道你眼裏容不得瑕疵,這裏這個位置,洛陽城一丁點角落都不會落下,你就安心的看吧。”
沒多久後,腳步聲響起,道士打扮如今並不討喜的人,出現在墳墓前,對著墓碑彎腰鞠了一躬,也算是對墳中人的尊重。
“你還敢來,不怕鬼魂糾纏你不放。”
“這麽個一覽無餘的好地方都是我找出來的,也算是將功補過了,再說都這把年紀了,就算糾纏我還能纏幾天,不在乎也足夠了。”
楚泉對孤春秋這滿是道理的反駁,憋的實在是說不出話來,隻好氣笑作罷。
“老大已經去了,你說老四還願意等?”脫了黃袍像極了普通的老人道。
“你四弟跟老大不是一種人,自然願意等。”孤春秋道。
“等什麽?”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問我,指望我給你不一樣的答案嗎?很不幸答案隻有一個!”
“值得嗎?”
孤春秋突然哈哈大笑:“這個問題不能問我,也不能問他,更別問自己。”
“我們黃土一埋,隻有年輕人知道值不值的,你若真想知道,到時候多在地府等幾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