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付錦篇)
一處林間小道,一輛馬車正快速的向前行駛著,車夫的聲音渾厚有力,一看便是練過武的人。
他揮著鞭子,使勁的驅使著那拉車的馬。
馬蹄嘚嘚的敲擊著地麵,濺起來一陣沙霧。
路麵還算平緩,並不崎嶇,隻是乘著馬車,始終是會有些搖搖晃晃的,而車內的女子,就是這樣被晃醒的。
葉瑾皺了皺眉,緩緩的看著這馬車內部,神色微微呆滯,她這是,在哪?
馬車內部輕輕晃動,葉瑾終於明白過來,她這是在馬車上,而且還是正在行駛的馬車。
她要被送去哪?上官珩能找到她麽?秋兒呢?
葉瑾腦海中浮現出各式各樣的問題,因此便忽略了坐在一旁,卻被著珠簾隔起來的另一個女子。
那女子見她神情呆滯,也不說話,也不動作,隻是那樣坐著,眸色中透著呆愣。
她微微皺了皺眉,什麽情況,主子交給她的女子,莫不是傻了不成?
於是她微微思索了片刻,隨後緩緩開口:“姑娘可醒了?”竹紅稍稍看著那女子,隨後便看到,那女子似乎受到了什麽驚嚇一般,瞳孔微微放大,一臉的驚恐。
竹紅微微一愣,這是……怎麽了?難道是她長的很可怕?像鬼,很嚇人?
她稍稍頓了頓,隨後便再次開口:“姑娘身子可有不適?”
剛剛說了這話,她便看到眼前那女子神色間似稍稍緩和了些,眸子裏麵卻是凝了抹警惕。
見她依舊不開口,竹紅一愣,這人莫不是個啞巴?
原諒她著實看不透葉瑾的神情,也做不好一個婢女,對她來說,殺人可有趣的多了,而不是在這裏,來守著一個不知是癡傻,還是啞巴的女子。
想到這,竹紅心中微微有些煩躁,心下不自覺的歎了口氣。
隻是這又是主子的命令,所以即便是竹紅再不樂意,卻還是得乖乖的侍候著葉瑾。
正當她思索之時,那軟衾上坐著的女子終於是開了口,“你要帶我去哪?”
隻是這第一句,便是她回答不了的。
竹紅眉間一凝,蘊著淡淡無奈,她忽的歎了口氣,語氣不大恭敬的樣子,“姑娘到了便知。”
葉瑾眸色微微一沉,臉上依舊一副淡漠的樣子,視線稍稍凝著她,“是誰把我綁來的?”
竹紅微微一怔,這姑娘,怎的專門問些她不能回答的話來?
“恕我不能告訴你。”她緩緩張了張口,從嘴裏吐出的話微微僵硬。
葉瑾輕輕凝了她一眼,隨後語氣淡淡,再次開口問道,“秋兒呢?”
竹紅微微一愣,那日她在房中聽到了主子說的話,讓岑風去殺了齊秋兒……
她眼睛微怔,眸色微沉,這時,那秋兒大致是已經死了吧。岑風是絕對不會手軟的,他是主子身邊,最好的暗衛。
葉瑾見她不作聲,於是也不再出聲,她的手緩緩撩起馬車窗邊的簾子,臉稍稍往外邊探去,高大的樹木快速從她眼前略過,葉瑾並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腦海中一絲記憶都沒有。
上官珩知道她失蹤了麽?他什麽時候會來找自己?會很快嗎?
這樣想著,葉瑾忽然覺得自己極為奇怪,若這樣的事放在以往,她的腦海中定不會想這些的。
風緩緩從外邊灌入車內,竹紅被風一吹,猛的回過神來,她望向葉瑾,忽然起身,手緩緩穿過馬車內的珠簾,將那被葉瑾撩起來的簾子拉下,語氣冷淡的開口,“姑娘,這氣候驟變,你這般吹風,可莫要染上了風寒。”
言語間並無半分關心與擔憂,反而帶著淡淡的警告意味。
她這話是不讓自己往外邊看?葉瑾順勢將那簾子放下,隨後徹底安靜下來。
剛剛這女子伸手進來的時候,她可是瞧見了,這女子手中是有老繭的……從前付錦手上也有,是在同一個地方,那是握劍而磨出來的繭子。
葉瑾微微垂下眸子,心中緩緩想著,這女子是個練家子,隻是不知道,她武功如何?若是沒有付錦厲害,那她倒還是有幾分希望逃脫的。
葉瑾眸光微微凝向那珠簾的那邊,案上擺著的茶水,紅唇輕啟,淡淡出聲,“我有些渴了。”她的聲音微微冷清,說的隨意,極為淡漠。
竹紅微微頷首,隨後行至案前,替她斟茶。隨後微微抬手,將那珠簾撩起,將茶遞了進去,給了葉瑾,“姑娘,喝茶。”
葉瑾用手撐著下巴,眼神凝著那晃動的車簾,眸子微微闔上,一副沒睡醒的模樣,聽了她這話,眼睛這才緩緩的睜開了一點,輕輕瞥了眼那放至眼前的茶水,隨後伸出一隻手,緩緩去拿。
一刹間,也不知是葉瑾接的太慢,還是竹紅放手太快,那茶杯竟緩緩朝下邊掉去……
幾乎是一瞬間,葉瑾的眼眸快速瞥了眼那微微彎著身子的竹紅,想見她如何表情。
可是那女子快速出手,甚至都沒有直起身子,便將那茶穩妥的接在手中,葉瑾輕輕瞥向那杯中的水,竟一滴不灑。
這還是在有些晃蕩的馬車內,她的步子竟如此穩。
葉瑾快速轉頭,心下劃過詫異,這個人,很強,至少以付錦的功夫,是絕對打不過她的。
發生這一變故,竹紅微微皺了皺眉,心中不免暗道,幸好這茶水未灑出來,隻是見葉瑾遲遲未接這茶水,她稍稍抬起頭看向那垂著眸子的女子,見她眉尖微蹙,做思索狀。
見她這般,竹紅又緩緩低下腦袋,隨後緩緩開口,“姑娘可還喝茶?”她緩緩出聲,心中微微凝了抹不耐煩。
葉瑾徐徐隱下眸中的那股子詫異,隨後轉過頭看向那說話的人。隻是她實在是看不到那女子的神情,隻是敏銳的感覺到,她似乎有些煩躁了。
“你叫什麽名字?”葉瑾語氣淡淡,隨意問道,手緩緩接過那杯茶水,遞至嘴邊,稍稍抿了一口,隨後放在案上。
一係列的舉動輕緩隨意,竹紅忽然覺得這女子的確生的美麗,難怪主子要這般費心思,讓秋兒將她擄了出來。
“竹紅。”她語氣微涼,帶著些不近人情的意味。
葉瑾緩緩頷首,然後便將那茶水緩緩喝下,隨後又闔上眸子,似乎對她的名字並不在意,隻是隨意問問而已。
竹紅微微皺眉,隻覺得葉瑾極為奇怪,隨後便又坐回原來的地方,餘光靜靜的凝著女子。
她心中淡淡想著,這女子竟有這般好,才能讓主子以秋兒不忠的原因,叫岑風去結果了她?
想當初,秋兒那瘦瘦小小的模樣,從那屍山之中走出,眼底已經滿是麻木,隻是看向主子時,眼底卻微微發光。她當時就覺得,這個女子定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暗衛。可誰知道,她竟是死於不忠?
這樣**裸的愛意,她都能察覺,難道主子感受不到?齊秋兒是絕對不會背叛他的。
竹紅神色微微黯淡,主子如何不知,隻是在他心中,秋兒隻是一個暗衛而已……
身為暗衛,不能有感情,就算是對他的情意。
葉瑾的呼吸逐漸綿長,竹紅看過去,女子用手抵住額頭,長而翹的睫毛在她的眼睛下方打下一層陰影,小巧的鼻子,微紅的唇。
青絲未綰起來,隻用一根發帶將兩側的頭發綁在後側,順著背,撒了下來,隻是此時稍稍有些淩亂。
但是這卻並不影響她的美貌,反而因著這一身紅衣,給她平添了幾分妖冶。隻是因著那周身那淡漠如水的氣質,生生的將那份妖冶壓了下來。
這般好看的女子,竹紅當真隻在畫卷上見過。她呼吸稍稍輕了幾分,也忘記了剛剛的不耐煩,生怕吵醒了那閉目養神的女子。
行了許久,最終的地點已經到了,竹紅稍稍動了動,撥開那珠簾,隨後輕輕搖了搖那女子的身子,“姑娘,醒醒……”
隻是這女子睡的極沉,她叫了許久,那闔著眸子的女子卻始終是沒有醒過來。竹紅眉尖微蹙,這是什麽情況?
她輕輕執起葉瑾隨意搭在腿上的手,然後替她把脈。
竹紅是懂得岐黃之術的,隻是再替她把了脈象之後,卻是微微凝神,心中微微閃過一抹異樣。
竹紅的眸子微微凝向那閉著眼睛的葉瑾,神色莫名。
她的身體裏,竟然還有中毒跡象,而且這毒竟然已經隱隱滲入了經脈之中,看這樣子,怕是中毒已經有一段時日了。
難怪她睡的如此沉。隻是,究竟是誰想害她?
莫非是熠王?應該不對。
見他那神情,如此在意這姑娘,那神情做不得假,所以他是絕對不會去給這女子下毒的,但是若除了他,那又還能是誰?
竹紅神色微微一淩,心中緩緩冒出一個答案,會是他麽?
她將腦海中的想法甩去,隨後緩緩從懷中拿出一顆藥,給葉瑾喂了進去。
竹紅眸光微閃,在心底緩緩歎了口氣,這全是看在你長得好看的份上!
雖然這藥不能徹底解除毒性,但是卻能將毒性延緩,毒發的慢些。而且以後若是毒發,大概也是不會那麽痛苦且猙獰的。
若七竅流血,便是生生的糟蹋了這副好容顏。嗯,這是她喂葉瑾吃藥的初衷。
待做完這一切之後,竹紅稍稍點了一下葉瑾身上的某處穴道,她便立馬醒了過來。
葉瑾睡眼惺忪,慢慢的看向竹紅,似乎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過了一會,她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睡的太久,她隻覺得腦袋微微有脹痛。
“姑娘,下車吧。”竹紅冷淡出聲,拿出一件紅色的披風,替葉瑾披上。
葉瑾微微睜開眼睛,忽然感覺自己身上披過來一件衣服,她下意識的朝身上看去,是她最不喜歡的紅色。
“能替我換一件麽?”葉瑾淡淡開口,眸子緩緩凝向竹紅,“我不喜歡紅色。”
竹紅心中微微覺著這女子奇怪,這人都被擄了,還在意衣服是什麽顏色?正常人不是應該想著如何逃走麽?
於是她手上動作微微一頓,隱下眸中的不解,隨後搖了搖頭,嗓音淡淡,“這裏沒有其他顏色的衣服。”
說來她也覺著奇怪,這馬車上,隻有紅色衣裳,似乎是故意將那份妖冶給誘發出來。
隻是這紅衣穿在這女子身上,倒不是說奇怪,隻是微微有些別扭,那女子身上的淡漠,莫名給她蘊上了的一股子仙氣。
見此葉瑾也不再出聲,隻是微微皺了皺眉,隨後緩緩起身。她不知道自己是睡了幾天,隻是剛剛站起來,腿腳便是一軟。
她微微一個趔趄,身子不穩,便要向前倒去,幸而竹紅反應快,立馬便接住了她,隨後扶著葉瑾緩緩坐下,“姑娘沒事吧?”
竹紅輕輕皺了皺眉,她倒是忘了,這女子在那殿內躺了好幾日,此時剛剛醒過來,腿上的力氣自是沒有恢複過來的。
葉瑾徐徐的垂著自己的腿,額上凝了些許汗珠,聞言緩緩搖了搖頭,並沒有摔到,隻是這腿,像是完全沒了知覺一般。
竹紅見她捶打的動作如此費勁,不由的伸手替她按了起來,在輕輕的按壓下,她似隨意的在葉瑾腿上點了幾下。
葉瑾看見了她這動作,卻並未出聲,隻是稍稍直起了身子,任由竹紅替她揉按著。
過了一會,腿上才微微發麻起來,一陣麻意過後,她的腿便恢複了知覺。
葉瑾這才撐著桌子,緩緩站了起來,這會子雖然腿腳還是有些無力,但是已經能夠正常行走了。
待竹紅撩起簾子,葉瑾這才看到外麵還有一個男子,她微微垂眸,扶著竹紅的手,下了馬車。
趕了一天的路,看這天空上的雲朵,如火燒了一般,霞光絢爛。葉瑾這才知道,這般時辰,已經是下午了。
葉瑾稍稍抬眸,微微望向不遠處,一行人抬著步攆正緩緩立在那邊,見到這般情景,她幾乎是瞬間便反應過來,這步攆,是在等著抬她的。
竹紅扶著她行至那一層層台階麵前,那台階旁還立著一塊碑,借著光,葉瑾看的真切,那碑上刻了三個打字——靈安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