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四章 慷慨解囊
第二天醒來,淩沭一睜眼就是伸手去摸青衣的額頭,燒退下去了,幸好。
淩沭起床時青衣還睡得很沉,便躡手躡腳拿了衣裳套一套,到外邊打水洗漱,然後聞著香味蹭到廚房去。老夫妻二人起得更早,已經吃完早點了,這會兒老伯正重新熬粥。
“好香啊,老伯您煮什麽呢?”
老伯從灶後伸出腦袋,“雞絲粥,想著青公子今兒病能好,得補補,又不得吃太油膩,就把前陣兒風幹的雞肉絲放進粥裏,還能加點味兒。”
淩沭忍不住揭開鍋蓋看看,米黃色的雞絲粥上還帶著點點粉色,米香和雞肉香中還夾雜著一股清香。
“這是什麽?花瓣嗎?”
“是呀,桃花瓣。”老伯笑道,“我們村之所以叫桃花,不僅因為村裏人姓花,還因為這裏會開桃花,因此而得名。這桃花清甜,我怕雞絲肉有點油,便加了點,青公子病剛好得補,又不能吃油膩的。”
真是太周到了,不過這是給青衣吃的,她聞聞就夠了。
“謝謝您了,那早晨您與大娘吃的還有嗎?我有點餓了。”淩沭狠狠吸了一口桃花雞絲粥的香味,吧唧吧唧嘴。
“有,特地給你留著呢。”老伯起身走出來,打開另一個大鍋的蓋,拿出一疊餅子和一大碗青菜粥,“一直給你熱著呢。”
青菜粥綠白綠白的,又泛著米香和菜香,淩沭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就直接放在廚房的小桌子上坐著小板凳迫不及待地吃起來。
一口氣喝了小半碗粥,又咬了一大口餅子,淩沭才滿足地慢慢嚼著。
“哎對了,大娘呢?怎麽一早就沒看見?”
“上山去了。”老伯又坐下來燒火。
“上山?做什麽?”老大娘都五六十了,還有精力上山?最多也就砍砍細柴吧,難不成打獵?
“尋運氣去了。”
“什麽意思?”淩沭一愣,沒聽懂。
老伯歎了一口氣,“早上鄰裏有人告訴我們,我家阿鬆病了。”
阿鬆就是老伯夫妻倆那嫁出去的兒子。
“阿鬆嫁到下王村七年,平日裏也不常回來,他在婆家過得怎樣我們也不清楚,所以有個頭疼腦熱我們老倆口從來不知道。這次病得有點厲害,還是昨兒鄰裏有人遇見才知道,據說咳得可厲害了,站都站不住。”
病得這般厲害,不過跟大娘上山尋什麽運氣有什麽關係?
老伯歇口氣接著說,“我家原是窮得沒法給阿鬆準備嫁妝的,但七年前,我老伴無意中在山上尋到一株人參,能有幾十年那樣子,賣了些銀子,這才讓阿鬆有了筆可觀的嫁妝,才能嫁到下王村那樣的大村子。
阿鬆一年最多回來兩次,雖然他總說過得好,但這兩年我覺得他的日子定是越發不好過了。因為他嫁過去七年,他妻君至今沒懷上。都是男子,我能猜到他的苦,現在大約連生病都沒有藥吃了。
聽說這人參可是救命的藥,所以早上聽到這消息,我老伴才想著,不知道還有沒有那樣的運氣,能再尋到一株,給我家阿鬆治治病。”
聽完,淩沭唏噓不已,阿鬆在婆家境況肯定不好,估計病了好幾天了,當務之急是讓大夫郎中什麽的給看看。不過他婆家肯定不會給請的,而老伯家麽……更沒錢去鎮上請大夫了。
而且幽王殿下除非獨子出門,否則從不自己帶錢。
幫不上忙。
淩沭咽下最後一口青菜粥,聽隔壁無理由有動靜,八成是青衣醒了。
忙把吃完的碗和碟子放在洗碗的盆子裏,然後去打水,端到房間裏去。
可能是環境和病後的原因,青衣難得睡到了自然醒。
睜眼緩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是在一家農戶。
剛穿好衣服,房間門就被推開了,他家王女端著盆水進來,說了聲“起來了啊”然後就利索地擰帕子要給他擦臉。
青衣忙接過,自己動手。接著他家王女又轉身出去了,片刻後回來,這回端著碗雞絲粥和一疊小菜。
也不說話,很理所當然地就拿起雞絲粥,輕輕攪拌幾下,然後舀了一湯匙微微吹兩下,送到了他嘴邊。
“王女!”青衣受寵若驚,說話都不利索了,“奴……我自己來就好了。”
嚇得他差點連改口已久的奴才都叫出來了。
“噢。”淩沭倒沒覺得什麽。
“怎麽樣?雞絲粥香嗎?老伯特地為你煮的。”
“嗯,很好吃,”青衣連連點頭,“等會兒我去謝謝老伯。”
“唉,”淩沭撐著下巴歎了一口氣。
“怎麽了?”
淩沭把阿鬆的事跟他說了,青衣舔舔湯匙,味道真好,想起自己那還有好幾顆金豆子的錢袋,心疼道,“可惜我的錢袋在進無緣穀的時候就丟了。”
要是不丟,隨便一顆小金豆就能讓阿鬆看大夫買藥和補品,不止呢,還能做上好些新衣服。
……
天快黑的時候,老婦人回來了,垂頭喪氣,兩手空空。
淩沭摸了摸腰間的寒玉扇,這昆侖寒玉和九轉銀蠶絲做的扇子,必須價值不可估量啊,非得定個值,至少是千兩還得是黃金。
這個讓老伯他們拿去縣城當了,阿鬆就有救了。
幽王殿下真是如此大方如此善良。
然而並沒有。
淩沭摸了摸,果斷不舍得。
連那塊菱形白玉的扇墜子都沒舍得拆下來。
不過幽王殿下也不是真的一點惻隱之心都沒有,她把發帶上最大顆的珍珠給卸下來了。
拇指指甲蓋大小,又白又滑。
是年初從明川府知府孫自芳的小金庫裏摸來的,抓了兩把,大大小小好幾十顆,一些磨了粉做麵膜給藍田青衣山竹三人用,一些給她鑲發帶。
這些珍珠都是真的,一顆也能換不少錢,給阿鬆請大夫抓藥絕對夠夠的。
“大娘,阿伯,這個珍珠,你們明天拿去當了吧,能值不少錢。”
老夫妻二人見著那圓滾滾的珍珠,眼前一亮,不過立馬擺手,“不不不,這不行,不行不行。”
“沒什麽不行的,你們收留我倆,還沒感謝你們呢。但我們身上沒有現銀,隻能這樣才能幫上忙了,”淩沭甩甩自己的發帶,“你們看,我有這麽多顆,不差這一顆,可是這一顆卻能讓阿鬆趕緊治病,多劃得來啊!”
她的發帶上確實還有幾顆略小一些的,老夫妻二人早就知道淩沭她們倆非富即貴,衣裳穿得那麽好,長得還那麽精致,看著比縣大人家還富貴,檔次不知高了多少倍的樣子。
但是人家不差錢,也不代表他們就好意思收下啊,就算當做收留她們二人的報答,也不需要這麽多。
二老還在猶豫,淩沭把珍珠給青衣,青衣走到老伯身邊,塞進他手裏,溫聲勸著。
“阿伯,你們就收下吧,我家王……幽雲小姐本就是知恩圖報的性子,你們今天不收,他日回去了,她便會送更多的東西來,讓你們推都推不回。總歸是得收的,既然怕受之有愧,不如就現在先收了這一顆,不僅能讓幽雲心安,還能給阿鬆哥哥看病,一舉兩得不是?”
好像是這麽個理。
老伯同自家老伴對視一眼,捏緊了手裏的珍珠,對淩沭千恩萬謝。
“謝謝水姑娘,謝謝,先替我家阿鬆謝謝你們的大恩!”
……
第二天一早,老大娘就跟著村裏趕集的一塊兒走了。
淩沭醒來時,正好懷裏一動,青衣也醒了。
“早,青衣……咦,你昨夜沒休息好嗎?可是我睡相不好擠著你了?”
青衣眼底有些青黛,尷尬地低頭,“不是王女的錯,是我自己沒睡好,大抵是換床的緣故。”
“那你一會兒吃完飯再來睡個回籠覺。”
“嗯。”
淩沭出去打水洗臉,青衣鬆了一口氣,換床的緣故?
當然不是!天知道他眼底的黑眼圈是怎麽來的。
前天生病有些意識不清,那會兒被王女抱著還好,昨夜人健康了,腦子清清醒醒明明白白的。床這樣小,王女靠得那樣近,幾乎貼在一起,王女熱乎乎的身體,害他腦子裏總是控製不住想起夢裏和變回少主的王女成親的場景。
這般思想折磨,直到後半夜才睡去。
快天黑的時候,老大娘終於回來了。珍珠換了不少錢,給阿鬆請了鎮上的大夫,抓了好一點的藥,還剩下些錢。
老大娘要把錢還給淩沭,“原想著給阿鬆買點補的,但……大概也是進不了他的肚子的。”
說到這兒,大娘把錢放在桌子上,又掏了張十兩的銀票出來,神色哀傷,“原以為阿鬆在婆家日子雖算順心,卻沒想到如此不好過,睡在髒髒小小的屋子,病得走路都費勁,卻沒個噓寒問暖的人。”
“那他妻君和家人呢?”
阿鬆嫁的不是獨生女嗎?這樣子家庭人口應該不複雜,不至於連生個病都沒人能顧及到吧?
說到這個,大娘麵有慍色,甚至捏緊了拳頭,“哼,那個不成器的負心女!”
負心女三字讓一旁的老伯皺起眉頭,“她對阿鬆……”不好嗎?
肯定的!
他同為男子,十分理解阿鬆的難處。他嫁給自家老伴,一生隻有阿鬆一個兒子,外邊人不知多少朝笑過老伴,沒個女兒養老送終。沒能讓老伴懷上個女兒,他也很愧疚,不過好在老伴並不太在意。
可是世界上不是每個女人都同自家老伴一樣啊,至少阿鬆的妻君和家裏就不是。何況阿鬆嫁過去七年了,他妻君一無所出。阿鬆在婆家日子難過,連生病了,就算她們不願意照顧阿鬆,至少該遞個信兒過來。
真不是人!
思及此,老伯默默抹淚。
今兒要不是水姑娘二人慷慨解囊,這次他家阿鬆,怕是凶多吉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