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 噩夢難醒
太陽神帶著一天的疲憊緩緩向西沉去,絢麗的晚霞將尼羅河染上一層薄薄的金紅色,不遠處河麵上歸航的漁船滿載而歸,停靠在沙灘邊。
河岸邊蘆葦叢生,根部遍布淤泥,河水隨著波浪湧上來,撲撲地拍打著堤岸,泛起大量泡沫,又瞬間化為烏有。
霍普特赤腳坐在岸邊,手邊擺著三瓶酒,兩瓶已經空了,一瓶還有一半,葡萄酒是祭司為數不多被允許飲用的酒精飲品,他難得放縱自己喝一場。
潮起潮落,調皮的浪花親吻著他的腳背,涼爽的河風將他的思緒漸漸吹遠。
霍普特就像是做了一場噩夢。
在夢裏,母親不是他的母親,父親也不是他的父親。
而且這場夢,永遠都不會醒來。
他心裏揣著一個驚天動地的大秘密,心口堵得難受,卻無人能夠訴說,隻能抱著膝蓋向岸邊覓食的水鳥傾訴哀愁。
蘆葦隨風起伏,猶如綠色的波濤般颯然有聲,古銅色肌膚的美麗少女撥開擋路的長草,朝坐在河岸邊的那道身影親昵地喚了聲:“霍普特哥哥。”
霍普特應聲回頭,河風吹亂了他額前的劉海,昨晚一夜難眠略顯倦意,輪廓俊美的臉上泛著紅暈,內裏婭第一次知道霍普特身上也會流露出憂鬱的氣質。
他喝得微醺,反應有些遲鈍,眯起眼睛望了一會來人。
“內裏婭,你怎麽來了?”
“時間不早了,你該回去了,明日不還有早課嗎。”
霍普特恍惚地望了一眼遠方。
河邊金黃色的沙丘正烘托著一輪巨大耀眼、殷紅的落日,漸漸消失在河西的重重山穀間。
原來,已經黃昏了,不知不覺就坐了一整天。
內裏婭撩了下裙子,也陪他坐在泥地上,霍普特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內裏婭,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內裏婭沉默不語,霍普特便替她答了,“你果然是他派來的。”
霍普特第一次覺得這個世界如此不真實,過去所有不理解的事情,如今全都有了解釋。
“內裏婭,你一直偷偷跟著我,把我每日的行蹤都報告給他,難怪我總覺得身邊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你就是他的眼睛,你早知道了。”
事到如今,內裏婭也無需再隱瞞,“宰相大人很在乎你,所以才會派我到你身邊照顧你,你每次需要什麽東西,不都是我給他遞信,他再托麥魯送給你的嗎。”
霍普特平靜地聽完,並沒有被人監視整整五年的惱怒,經過昨天的天崩地裂,他什麽都能接受了,“說說吧,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有多早。”
“五年前,我是奴隸營裏最美麗聰明的姑娘,底比斯一位大人點名讓我服侍他。我很怕他欺負我,但他為我贖了身,還教會我防身的本領,他送我到阿布薩特陪伴他的兒子長大,後來我才知道他就是當朝宰相阿伊大人。在我心裏,他真的是一個很善良很偉大的人……”
霍普特絲毫不想聽她的溢美之詞,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我自己父親是誰,你還比我先知道。”
“我也想告訴你,可宰相大人說時機未到。”
“這五年,我竟絲毫沒察覺,”霍普特喃喃自語,“你藏得真好。”
這個年僅十五歲的小姑娘絕不是等閑之輩,誰能想到那雙清澈的眼睛裏藏著這麽多的心機和算計。
歸根到底,還是阿伊的運籌精明,霍普特再次認識到阿伊那極深的城府,若他不是父親,而是敵人,那一定是一個很可怕的敵人。
霍普特淡淡又說到:“那天在阿布薩特,也是這樣的黃昏,我被阿吞暴徒襲擊,你拚死保護我,我都看在眼裏,當年我病重,也是你四處為我求醫問藥,這五年你對我的所有友善,我都記得,我想問問你,你對我好究竟是因為我,還是因為我是他的兒子。”
內裏婭眨動了一下黑溜溜的大眼睛,嗓音甜美像是風鈴,“這有什麽區別嗎,在我看來,你就是伊特努特霍普特,宰相大人唯一的兒子,霍普特哥哥,你為什麽要這麽排斥這個榮耀尊貴無比的身份呢?”
霍普特算是徹底明白了,內裏婭就是阿伊派來的說客,他對她已是心涼至極。
“內裏婭,我們解除婚約吧。”
“為什麽?!”
“因為我不愛你,因為我不想娶一個從未和我說過實話的妻子。”
霍普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欺騙。
內裏婭見他神色嚴肅,像是動了真格,“你應該知道,我和你的婚約,也是阿伊大人默許的!”
不提阿伊倒好,提了霍普特便更加狠下心來,一定要擺脫阿伊強加給他的婚姻,他已經像傻子一樣被耍了十八年,絕不能再賠上自己的終身幸福。
“他是他,我是我,我不會娶你,如果你想靠我攀附權貴,我勸你趁早死心!”
內裏婭心酸嫉妒地質問道,“你喜歡娜芙瑞對嗎,在阿布薩特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
霍普特的腦海裏立刻浮現出了娜芙瑞俏麗的麵容,隻要擺脫了這場婚姻,他就能夠去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他坦然承認了對她的愛,“娜芙瑞和你不同,她率性大方,陽光開朗,從不算計旁人。”
內裏婭咯咯地笑了,“那你敢把你的真實身份告訴她嗎?你敢告訴她,你是宰相的私生子嗎?”
“我……”霍普特說不出他敢。
對,他不敢,他害怕娜芙瑞知道真相後會敵視自己。
“霍普特哥哥,你還說喜歡她,連你都不能坦誠對她,又怎能指望她對你真誠。她是阿吞的奸細,她正是利用你逃脫與異教徒勾結的罪名。這個女人狡猾奸詐,勾結侍衛長,又和法老不清不楚,你千萬不要上當!”內裏婭做出一副深惡痛絕的樣子。
“不可能,娜芙瑞不會這樣做!”霍普特沒有絲毫猶豫。
“是真是假並不重要,關鍵是埃及人怎麽看,法老怎麽看,宰相大人怎麽看,你和她為伍便是與整個埃及為敵!”
無論她如何挑撥離間,霍普特依舊不為所動。
內裏婭手指輕輕挑開衣帶,白裙從胸口緩緩滑落。
霞光下,女孩的身材玲瓏有致,古銅色的皮膚細膩光滑,像完美無瑕的藝術品,她就站在他麵前,身體毫無保留地展示給他,熱情地邀約。
“霍普特,我們做吧,你會享受的,你會愛上我的。”
霍普特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仿佛麵前就是塊醜陋的石頭,而不是讓男人血脈噴張的性感女子。
內裏婭低三下四地苦苦哀求,“霍普特求你看看我,我比阿布薩特所有的女孩子都漂亮,也比多少貴族女孩都聰慧能幹,否則阿伊大人為什麽選擇我陪伴你,輔佐你。”
霍普特麵不改色,“把你的衣服穿上,別讓我看不起你。”
內裏婭訕訕地撿起長裙,係上腰帶,紅著臉拿出一張紙,“好,既然你這樣厭惡我,這是我們的訂婚合約,撕了它吧!”
古埃及男女婚約一式兩份,男方一份,女方一份,隻要其中一份損毀,便不再做數。
霍普特狐疑地看著那束縛了他兩年的枷鎖,難道這樣簡單,內裏婭肯如此輕易放手,他不相信。
內裏婭果然又將東西收回,自信滿滿地開口:“霍普特,如果你真要對我無情,讓我難堪,就別怪我和羅茜說實話了,一個女人替別人養大了兒子,對得起她深愛的亡夫嗎?”
霍普特頭皮陣陣發麻,“你在說什麽。”
“你不是她的兒子,對嗎?”
“我當然是她的兒子,我從小就在她身邊。”
內裏婭古怪地笑了,鎖定他的一雙眼睛,“霍普特哥哥,你不適合說謊,你的恐懼和害怕都在你眼睛裏寫著呢,你怕,你怕她知道真相就會厭惡你,甚至拋棄你。那個孩子啊,羅茜可憐的孩子,沒有人為他舉辦葬禮,沒有人安葬他,他的孤魂就在田野裏飄蕩啊飄蕩啊,每到晚上,他都會飄到羅茜的耳邊淒厲地哭著,姆特你為什麽拋棄我,為什麽……為什麽?因為,愚蠢的所有人都以為他還活著。”
內裏婭說完便又咯咯笑起來。
霍普特從後背涼到腳後跟,這個可怕陰險的女人,內裏婭果然知道他更多秘密。
姆特是他的底線,別的他都可以忍,霍普特眼睛裏寫滿了仇視,“內裏婭,你警告你,你若敢傷害我姆特,我絕不會放過你。”
內裏婭被他盯得膽顫,“怎會呢,等我們結婚後,我一定好好伺候她老人家。”
霍普特上前幾步,也笑了,“內裏婭,你真以為你能控製我嗎。”
霍普特拋下一句不明意義的話,便轉身離去。
內裏婭心裏發虛,總覺得會有什麽超出她預期的事情發生,她知道自己這次是徹底惹火了霍普特,但如果不是實在沒有辦法,她不會用霍普特的姆特做威脅。
她望著他的背影,目光裏充滿了少女的愛戀,霍普特,我真的愛你,你的英俊、溫柔、優雅,你的一切一切都讓我瘋魔,我做夢都想嫁給你,我不可能放棄,你是阿伊的兒子,還有那些唾手可得的地位和權力,所以我更不能放棄.……